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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风铃草的嫉妒 (上)

第八章 风铃草的嫉妒 (上)

有关于“嫉妒”的认知,周不疑早已经亲身体会过了。

天妒夺走了白发少女最重要的人,她仍然秉持着那个人的遗愿,度过这千年的时光。

人妒曾经令周不疑胆寒,文帝杀鲍勋,逼曹洪,加罪曹植。陈思王七步成诗,才躲过一劫。

周不疑搓着双手,想要那手中不切实际的温度去抵抗从窗户吹进来的凉风。亦或说,少女不太愿意让自己的思绪接着往下想。

是的,周不疑自己很清楚,她曾经也嫉妒过一个人。那人将洛水之誓焚于灯前,将大魏基业置于空中楼阁。

司马懿。

三个冷血的字符少女的脑海里浮现,以至于过了千年,周不疑每每想到这个人,都会眉头紧锁,不寒而栗。这是她一生中最嫉妒最害怕的人。

嫉妒于他的心狠手辣,嫉妒于他从不被礼法所束缚,更嫉妒于他留下了一个统一王朝的前序。

“不疑酱?”李柏轻轻唤回周不疑的思绪。

“对不起,我刚刚走神了。”周不疑一怔,便从深思中离去。

“不疑酱的眉头,都快扭成麻花了”李柏关上窗户,她以为周不疑有些受寒。

“我真的,没事。”周不疑清了清嗓子,她只是突然觉得白色衣袍上那几处早上吃粉留下的油花显得格外显眼。

要不要哪天改穿黑色的衣服呢?

白发少女低下头,那本来清澈的眸子中有了几分混沌。

“柏酱,我会好好聆听的,所以说,你接着说吧。”

李柏坐在床脚,开始叙起了昔日,那是刚上初中不久的她。

【人生而悲剧的……】

沉闷的教室中,古板的国语老师试图分析那歌颂父母之爱的课文,机械般的答题思路却引起学生们的共情。

参着几分虚浮,故作自我感动的回答声传遍着教室。那回答声感情充盈,如同溢出来一般,但是那些后排来听课的学生家长不自觉地点着头。

【……不依自己的意志降生……】

坐在后排差生位置上的小李柏把自己埋于课桌上的书堆之下,又是一场平平无奇的公开课。

在小李柏看来,她对课的内容毫无兴趣,学校需要这样的内容加深与学生家长的关系。女孩那双黑眸反复地扫视着坐在教室后面的家长,好像在希望某个身影的出现。

没有出现。

那双黑眸暗淡了下去,她趴在油墨香的课本中,听着老师的话语,思绪却飘到了千里之外。

女孩的内心空荡荡的,就如同靠门位置旁边,那个留给自己家长的空荡荡的位置一样。

风铃草的种子开始在女孩的内心发芽,空荡荡的内心,总是要被某一种感情乘虚而入。

那种感情名为“嫉妒。”

女孩不甘地抓住了胸前的衣物,在嫉妒的驱使之下,她的所闻所见,便都蒙上了一层灰暗。

所谓的亲子公开课,只是人情世故。所谓那些大人,成年的只是肉体,灵魂皆不堪。

“这种形式主义的歌颂,他们之间的感情一定没有那么牢靠,对吧?”小李柏的内心中开始了可悲的自我暗示,女孩的嫉妒渗入骨子里,钻进血管中,浸透了她的全身。

【……不依自己的意志归去。】

她无法选择自己的人生,也不曾得到过父母的爱,女孩的内心无理地贬低着自己不曾有过的东西。就像不曾见过阳光一样,在内心催眠着阳光会将人灼伤。

下课铃声带来了喧响之声,坐在李柏前面的同学不约而同地转身走向自己的父母。人流与她擦肩而过,亲呢的问候声在孤独的女孩身旁围绕着,那满是甜蜜的亲情话语,一刀又一刀刺向小李柏的内心。

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有爸爸妈妈?

没人回答这疑问,只剩下她一人面向那写满板书的黑板。

在这温馨的环境中,她显得是如此格格不入。女孩从来没有感觉到课间的十分钟是那么的漫长,以往作为差生的她还嫌这十分钟不够睡一觉。

她一开始双手撑着脸颊,随着一分一秒过去,那撑着脸颊的双手悄然易位,捂住了女孩双耳。黑色的眼眸向四处乱瞟着,小李柏希望找一个“同类”。

前方空荡荡的课桌椅处没有一个同类,没有人影的黑眸开始逐渐崩坏。

为什么大家都有,而我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女孩的疑问就像投入了深渊,不曾传出一点回音。找不出答案的小李柏却越陷越深,渐渐的,她再也听不见身旁的喧响,听不见同学对父母的撒娇。身前黑板上的课文板书开始变得扭曲起来。

女孩曾经期盼过的上课铃如期响起,但是她早已经呆若木鸡。黑板上方的时钟从未转地如此之快,黑板右边的课表被值日生擦掉了最后一节课。一缕黄昏洒在了教室之间。

放学了。

小李柏从座位上摇摇晃晃地站起,又跌跌撞撞地背着书包,她从人群中撞出,奔向学校的后门。

也只有后门,很少会有聚集着的家长来接孩子。也只有无人的后门,能让女孩自在地哭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有,而我没有?”

女孩抹着眼泪,无视着那红灯便过了马路。汽车急刹车和鸣笛的声音交杂在一起,最后又夹杂着司机略带火气的提示。

小李柏却无视着一切,她在人行道上奔跑着。熟悉的家与学校之间道路旁的草木从女孩视线中快速地倒向后方。直到女孩在筒子楼面前停下。

她冲进单元门,三步并作两步一般迈着楼梯。虽然已近黄昏,但是楼道中的光亮尚在。女孩的哭声和脚步声打开了一层又一层的声控灯。

钥匙声,开门声,脚步声……小李柏钻进坐在沙发上的老妇人怀里,她呜咽着,彷佛受尽了委屈:

“奶奶,我为什么没有爸爸妈妈?”

老妇人无言地安抚着怀中的孙女,她看着怀中哭得撕心裂肺的小李柏,知道了什么叫自作自受。那李文正因为深信驼子已经帮他改运,开始迷上了赌博。自己的儿子已经不知道逃到哪里去躲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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