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塞勒姆转过头，他看见晏素素身着一件白色连衣裙，头上还是戴着那个遮住伤口的纯白的大蝴蝶结，海风吹起她的裙摆，也吹去了她的懈怠。
“我的学生呢？”
塞勒姆所听到的，只有冰冷的反问。
“我没有本事把她带到这里。”男人向晏素素丢出一个小物件，那小物件滚到晏素素面前。她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只耳朵。
“你！”
“别会错意了，那是我的右耳。”塞勒姆回想起那恶魔少女最后的反击，自己拼命闪躲才没让李柏咬断脖子，作为代价，他还是被李柏咬下一只耳朵。
男人见晏素素怒意不减，他挠了挠头，指向不远处一间还亮着灯的小仓库说道：“你的学生在那里，这算是我对你的示好吧。我们来聊一聊吧。”
晏素素没有立刻回应，她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你穿成这样也不是来和我打架的吧。你将周不疑带来了吗？”塞勒姆从怀中摸出一根香烟把玩着，那是他最后一根烟。
“我若是现在把她带到你面前，你要是来抢我也拦不住你。”晏素素依照漫画中的主人公有样学样，倒也把塞勒姆唬住了。
“你说的也是。”塞勒姆拔出手枪卸下弹夹，又用拇指将弹夹中的子弹一颗一颗地扣了出来，“这算是我的一点诚意，周不疑什么时候会来这里？至少你给我一个准确的时间。”
野兽面对弱小的猎物，总会漫不经心。但是晏素素实在是太弱小了，塞勒姆就算只用一只手，她也会被打翻在地。
海鸟掠过晏素素的头顶，发出不断的啸叫。她看了一眼手表，离她的计划还有十分钟。
“十分钟。”
“那我们来聊一聊吧。”塞勒姆将烟叼在嘴中，十分钟也就只是一根烟的时间。
虽然晏素素很想拒绝这个提案，但是为了缓兵之计，她还是点头默认了。
“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那天要在音乐教室里为了周不疑出头。”塞勒姆回想起这件事情，他越想越奇怪，“你为什么要用自己的生命做赌注，去保护一个不死的人。”
“当时我不知道她是永生的。”晏素素的回答简短直接，她瞟了一眼手表，才过了三十秒。
“一个不和你吐露来历的家伙，值得当时你这样做？或者说你现在有别的想法，所以把周不疑带过来了？”塞勒姆点燃了香烟，这是他成为彷徨者以来，抽得最安心的一口烟。
晏素素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看着吐着烟圈的塞勒姆，反而反问了回去：“你为什么要倒向圆点？”
塞勒姆倒也不在意，他用余光瞟了一眼手中的香烟，烟灰不过一小节，时间还多的是。
“答案不就在那里摆着吗？圆点能实现我的遗愿。”塞勒姆继续欣赏着这曾在他的梦中所出现过的大海，他彷佛回到了善于幻想的少年时期。
“那你为什么要秉持着惨无人道的恐怖主义呢？”
“还是因为我的遗愿。”塞勒姆猛吸一口烟，那一圈暗红迅速地吞噬着白色的烟纸，男人手上夹着的香烟已经烧去四分之一。
“原来塞勒姆先生，在决定走上恐怖主义这条路的时候，就已经死掉了啊。”晏素素嘴角勾出一抹嘲笑，摘下微笑面具的她，第一次这么肆无忌惮地表达着她的感情。
“晏老师你可真会打比方。”一只海鸟飞到了塞勒姆的身前，它逗留一瞬，便又开始扑腾着翅膀，将塞勒姆的思绪引向远方，“你的说法不无道理，成为恐怖分子这样的抉择，毫无疑问会毁掉一个人的人生。这是一个错误至极的选择。”
“那你的遗愿就是一个错误。需要用错误来弥补错误的错误，不就是一个错误吗？”
那只正在扑腾翅膀的海鸟惊愕地飞起，男人手中的香烟落在了水泥地上。香烟继续燃烧着，一缕烟缓缓升起。又突然因为一阵不知何处的风，那一缕烟左右摇摆着。
塞勒姆暴怒地站起，他举起手枪对准了晏素素的脖子，这个动作他已经做了无数次，他不介意再做一次。
“你不是为了表达所谓的诚意而将子弹卸下来了么？”
“枪膛里还有一发。”
“君子协定还要笑里藏刀，你气急败坏的样子真是丑陋。”
“说道丑陋，你也如此。”塞勒姆顺着手枪的瞄具看向晏素素那张扭曲的脸，这个断药已久的病人好像将生前隐藏的负面感情全部爆发了出来，她不需要再去在意些什么。
塞勒姆和晏素素其实很相似，他们一个为了曾经的挚爱踏入错误循环，一个为了自己的学生摘下了戴了一生的面具。他们都将自己的温柔留给了自己最爱的人，只不过他们心中最重要的存在却各不相同。
阿迈勒为了复仇走上邪道，她无形地揪住了塞勒姆的衣领。而周不疑迎面接下了千年痛楚，她是和晏素素互相扶持着走出了精神病院。在这废弃码头之上，二人各自当着各自的镜子一般对峙着，赌上一切地对峙着。
地上的香烟已经烧去三分之二，疯子与病人的对峙，似乎要将矛盾打成死结。但是塞勒姆不想就此放弃询问晏素素一个问题的机会，这是一个关于如何正确抉择的问题。于是他决定向那死结伸出手去。
那日校园，他惊讶于晏素素挺身而出的勇气。但是下一秒，塞勒姆就对自己的惊讶感到恶心。老师保护学生，这似乎是符合社会伦理道德的标准答案，难道自己已经麻木到无法理解一个正确的抉择了吗？
在被铁律般的家规束缚之后，他已经失去了自主理性抉择的能力。他想知道正确的抉择是什么，如何才能做出正确的抉择。
“晏老师，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塞勒姆稍稍压低的枪口，地上的那根香烟几乎要烧到烟嘴。
“老实说，如果你们当时的枪口不是指向周不疑的话，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站出来。”海面上升起的晨曦没有照到晏素素的脸上，她站在一堆废弃集装箱的旁边，阴影遮着她的脸庞，“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有勇气的人。”
听见晏素素回答的塞勒姆沉思半响，之后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来你和我，几乎就是同路人。我们都只是为了自己所珍爱的人而义无反顾地做出抉择，只不过我与我想拯救的她，灵魂皆不堪。不过谁也无法百分之百地做出正确的抉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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