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柏决定去死。
她只是一位随处可见的复读高中女孩,无人知道她在堆满复习资料的书桌前目光呆滞地坐了多久。在老旧台灯的橘黄色灯光下,她瘦小的身影拉得好长好长。书桌上那二手收音机带着令人不适的底噪,但是电台主持肃穆的播报在空荡的卧室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今天是明日中学危机的第三天,警方透露将马上与恐怖分子进行谈判……”
李柏将自己的刘海挽于耳后,粗糙而又油腻的手感告知着自己的头发似乎已经打结了。尽管如此,这个本来处于爱美年纪的少女却不愿意看向桌上的小梳妆镜。人这种生物,都是知道自己的表情的。
“下面公布今日新增的明日中学危机的遇难者名单……”
少女低下了头,她慌乱而又漫无目的地寻找着什么东西,好像为了逃避什么一样。六神无主的她最终手足无措地拿起已经少许腐烂的苹果,用左手中的水果刀削了起来。
“……晏素素,霍伊特……”
颤颤巍巍的水果刀不受控制般划向了右手的食指,暗红色的血顺着白皙的手指流到了苹果上。少女深不见底的黑瞳瞳孔逐渐放大,本应在右手上的苹果落在地毯上,无声地滚向房门。主持的声音逐渐变得模糊,最后只剩下令人生厌的底噪。李柏放下捂着耳朵的右手,喃喃自语道:“太晚了。”
她听见主持冷冰冰地播报了“周不疑”这个名字,瞬间那收音机的底噪越来越大,几乎要化为刺耳的电流声。少女机械般地转过头,橘黄色的灯光托着她瘦小孤独的身躯,极端的自责与后悔驱使她咬破了自己的下嘴唇,嘴中传来恶心的铁锈腥味。她那握着水果刀的左手不自觉地颤抖着,刀背撞击着书桌下端,发出无规律的噪音: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那不是噪音,那是少女失去挚爱的离歌,那是绝望的丧钟声。
水果刀明晃晃的刀身倒映着那双已经绝望的黑眸,随着水果刀无序地颤抖与敲击书桌的节奏,那双黑瞳逐渐灰暗了下来。
少女决定去死。
她撑着椅背站了起来,扶着墙壁走向通往浴室的走廊。昏暗的台灯灯光下,果盘里空无一物。收音机的底噪逐渐降低,最后可以清晰地收听实时新闻之后的天气预报。
“九月二十一号,星砂市,大雨。”
“刷!”,从浴室中传来放水到浴缸的声音。
“请大家记得带好雨伞。”
“哐当!”,从浴室中传出锐器砸击地板瓷砖的脆响。
“九月二十二号,星砂市,阴转多云。”
浴室里一片寂静,吊顶上的灯闪烁着,蚊虫的尸体聚集在灯罩里,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黑点。镜子上的雾气逐渐消退,镜子中那个叫李柏的少女淹没在淡红色的水中。一只翅膀沾水的蚊子艰难的趴在镜子上,它欲起飞煽动翅膀,却迅速地坠落下去。
一片死寂。
“今天的天气预报到此结束。”让人耳朵生茧的天气预报专属bgm悠长地飘过,这旋律使浴室增加了一份诡异。突然,浴缸中一个诡谲的泡泡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它浮出水面,无声地炸开。接着是更多的小泡泡接二连三地上浮,炸开。
“我为什么没有死呢?”少女望着淡红色的吊顶不知道希望谁会回答自己的问题,但是这句话没能说出声,而是化为几个泡泡浮上水面。
李柏从浴缸中起身,看着镜子中自己右手手腕上新添的浅浅的伤痕呆呆出神。是啊,这样的事情已经做过无数次了,经验主义也无数次告知她这种程度的割腕是死不了的,那么自己到底期望什么呢?
少女走出浴室,她身上的血污滴落在地板上,似乎形成了一条长长的锁链,扼住了她的命运。她来到阳台打开窗户趴在栏杆上,秋风吹起了她被血污打湿的黑色长发。漫天乌云似乎映照着天气预报的播报,明日会有大雨。
李柏住在五楼,如果她真心求死,那么跳楼显然是一条更加靠谱的选择。少女向外探出小半个身体,寒意慢慢开始侵蚀她的神经,但是在少女低头看向地面的那一瞬间,一股恶心的感觉使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嘴,接着是连续不断的呕吐。
李柏关上窗户低下头,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掌心朝上双手,右手上是割腕留下的血污,左手上是呕吐留下的粘液,不知从何处来的求生欲拴着她的脖子,少女陷入了迷茫。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想死呢?李柏无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打翻了装着猫粮的盘子,少女看着满地狼藉的猫粮,恍然大悟。
对啊,猫猫,我还有猫猫。
少女俯下身,看向那个空空如也的猫窝,露出了病态的笑容。之后她站起身,从阳台望向学校所在的方向,少女那病态的微笑仍然挂在嘴角,令人不寒而栗。
去见不疑酱最后一面吧。
李柏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从客厅翻出了医疗箱,她将绷带缠到了自己的右手手腕上。接着少女擦拭去身上的血污之后,又拿出一件黑色卫衣套在了自己的身上,少女狠狠地拉下右手衣袖,保证绷带能藏于衣袖之下,接着她走出了家门。但是她刚走出几步,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般,她本能般转过身,拿出钥匙将房门反锁。
外面的天气有些阴冷,路上没有行人。李柏戴上了卫衣上的兜帽,小步疾走向学校赶去。路口上的人行道红绿灯闪烁着绿灯,李柏加快了脚步。突然之间鸣笛声尖锐的响起,接着是急刹车带来的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李柏下意识的偏过头去,发现兜帽影响到了自己的视野,她急忙摘下兜帽,闯入眼中的是一辆小型货车和那货车司机惊恐的表情。
随着一声闷响,李柏感到了剧痛。少女身体腾空飞起,最后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一阵轮胎摩擦公路的急刹车声音后,那货车司机颤颤巍巍地从车内探出半个头,之后如同闯了大祸一般立刻缩回车内,一脚油门逃之夭夭。
温热的鲜血缓缓渗出,视野忽明忽暗,眼皮也变得好重,更糟糕的是自己怎么也站不起来。少女闻道了死的味道。她用尽力气向一条通往学校的小巷爬去,本来白皙的手指现在沾满了泥污秽物,最后变得血肉模糊了起来。李柏爬过小巷入口处的垃圾桶之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对不起,不疑酱。”当李柏想向自己的挚友道歉之时,她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发出声音了,死寂代替了她的遗言。临终前的少女不甘心地盯着不远处学校,如果有来世,真希望自己能和不疑酱永远在一起呢。
一声震耳欲聋爆炸声击碎了李柏的思考。
将死的少女猛地抬起头,看见那学校方向黑烟腾起,火光冲天,一些砖块瓦砾甚至飞到了她的面前,这是她人生中所见到的最后的定格画面。
永别了,这个世界。
少女的意识向黑暗坠去,整个世界正在她眼前支离破碎。但是她感觉眼前有一个细小的小圆点,她想伸手去触摸,那个圆点却穿过了她的手。不过她的手似乎摸到了什么尖刺,之后被尖刺扎了一下。痛觉与视觉同时从手的方向传来,黑暗渐渐褪去,似乎可以看清是一个花瓶,而瓶中的玫瑰花上面的倒刺留有一丝血迹。视觉继续恢复,黑暗脱落之后,可以大概看清是一个长椭圆形的会议桌,而花瓶则是桌上的装饰。
李柏感到莫名地熟悉,等视觉完全恢复,她发现自己竟然身处学校老师的会议室。她曾经来送过资料,所以不会认错。
这不可能,刚刚那声爆炸怎么可能让学校完好无损?
“真慢啊,你是最后一个清醒的。”圆点冷不丁地开口更是让李柏倒吸一口凉气,“当然,晚一点也不影响我们一起开始重建巴比塔。”
重建巴比塔,这种圣经故事听起来实在太令人感到荒谬了。
“啊,当然我指的是,你们可以不用通用语交流,也能明白对方的意思,这就是巴比伦语。”圆点划过一道弧线,落在了会议桌末端一名少女头上,“纱希酱,跟新朋友打个招呼嘛。”
李柏用余光瞥向那个站在会议桌末端的少女,若不是圆点,李柏可能发现不了会议室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另一个人。留着单麻花辫少女无视着圆点的喧嚣,她眯着眼歪着头,就好像睡着了一般。
“真是的,连自我介绍也要我帮你做吗?”圆点缓慢地离开单麻花辫少女地头顶,向李柏飘来,如果圆点也有表情,那它一定是拢拉着头,挫败一般叹着气,“这孩子佐仓纱希,听名字你肯定知道她是东瀛人,要是你不会岛语或者通用语是无法和她交流的,但是你们现在就可以无阻碍交流,厉害吧厉害吧厉害吧!”
圆点在空中兴奋地乱舞着,它很期待李柏的反应。刹那间圆点突然在半空中僵住了,李柏稍长的刘海下,那双没有高光的黑瞳死死地盯着它,细看之下有一丝病态的扭曲。
气氛有些凝固,圆点缓缓下坠坐在那玫瑰花瓣上并开口道:“虽然之前多次尝试自杀,但最后居然被卡车撞死,我该说你的死亡是计划之中呢还是意外之外呢。”
“闭嘴。”简短的回答透出一丝烦躁。
“在你临死前,我好像听到了你那没能说出来的遗言呢。”
少女在意地抬起头,之后她狠狠地瞪了圆点一眼并说道:“真是恶趣味呢。”
“那你就好好感谢我的恶趣味吧。我知道你留恋着什么,我能帮你完成你的遗愿。”圆点显得有一丝骄傲,但是它回过神来,看见的是李柏不信任的神情。
“你不相信免费的早餐?”圆点似乎叹了口气,“我确实有求于你们。”
“你们?”
“啊对哦,加上你和纱希酱,一共有七个彷徨者。我想请你们帮我活捉一个人,很可惜,对于这个人我的信息很有限。我只知道他的年龄大概十七八岁,而且那个目标可以说是一种永恒的存在。事成之后,我只能帮你们其中一个人实现遗愿。”
“我接受,但是你必须回答我一个问题”李柏淡淡地说。
“呀,没想到你还这么好说话。说出你的疑问吧,我可是元气满满的宽容的神捏。”
“七人中,有没有一位留着白色长发,腿脚有些不便的与我差不多同岁的少女?”李柏询问的正是自己的不疑酱。
“没有呢,她死了吗。”
“大概她是事故死。”
“意外身亡嘛,那有些运气不好呢。”圆点装作不经意地嘀咕着,“来参加仪式的彷徨者是随机的。”
李柏没有回应,刘海遮住了那双黑瞳。而圆点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于是它问道:“说到底,你之前为什么那么多次尝试自杀呢?”
死寂。
“升学压力太大挂科了?跟父母吵架了?还是说……失恋殉情?”
“你说过,只要捉住那个目标就能实现我的遗愿,对吧?”
“嗯,是的,我说过哦。但是你不要答非所问啊喂!”
“名额只有一个,对吧?”
“是……”圆点话音未落,李柏瞬间握住了那个花瓶,动作之快甚至让圆点都无法做出反应。过长的刘海和发梢飘散开来,露出了那双被癫狂与病态填满的黑眸。
卧槽这是个什么怪物啊,圆点心想着。本能使它连忙后撤,甚至撞到了后面的墙壁。
“只要……把彷徨者都排除掉就好了。”恶魔低语着。
随着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李柏左手握住了一块尖长的陶瓷碎片。
“杀光了之后,目标总有一天会被我找到的。”
李柏瞥向站在桌尾处的佐仓纱希,那少女却好像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的一般眯着眼,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这样做的话,就能……”李柏回想起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白发少女,她轻轻扯住自己的衣角,招手示意自己俯下身来。白发少女贴上自己的耳边,银铃般的声音飘进了自己的耳朵。
“不疑,要和柏酱永远在一起哦。”
“这样做的话,就能……和不疑酱永远在一起了。”
圆点惊讶地看见那个黑色的身影瞬间飞向了纱希面前,尖长的陶瓷碎片刺穿了纱希的咽喉。
“啧,手感太不对么。”大幅度的动作使得卫衣袖口飘出一条绷带,李柏松开手中的碎片,那碎片穿过纱希的身体摔在了地上,摔得粉碎。之后,李柏将右手卫衣的袖口狠狠地拉了下去。
“看来你很明白锐器刺穿人体的感觉呢。”圆点继续说道:“但是这个空间里,你是杀不死任何的生命的。况且,就算回到现实世界,你们这些彷徨者很难再一次触及死亡。”
“什么意思。”
“艾古国的人曾经笃信人死后,其灵魂不会消亡,于是他们的国王死后会被制成木乃伊以便保护国王的尸体。在你们人类漫长的历史中,总有些你们现代人一笑了之的东西,其实很接近真相呢。”
“也就是说,身体是很重要的对吧。”
“你这是得出个什么奇奇怪怪的结论,总之,我只希望你们能达成目标,至于过程我并不关心。只不过你们没有了语言障碍,合作可能会更方便噢。”
“你真是个坏心眼的存在。”李柏轻蔑地笑道,“明明只有一个实现遗愿的机会,你这么希望看背叛与分裂的剧情吗?”
“那你要如何找到目标呢?目标的信息少得可怜,如果你们团结起来至少能缩小范围吧。”圆点说到。
“信息已经够了。”李柏左手握着右手的手腕,走到了会议室大门的面前。直觉告诉她这应该就是出口。
“喂喂喂,你有没有搞错。”
李柏转过头去,那只黑瞳里似乎有无限的杂乱的线条正在扭曲着,她的嘴角勾勒出一条诡异的弧度。锋利的獠牙似乎在弧度的末端若隐若现。
“够了。”说罢,她转过头去,推开会议室的门,走了出去。
圆点思考着,它越想越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它似乎趟着口水等待一份美味而又丰盛的大餐。
难道说,难道说……
如何从大海里捞针呢?如何在森林里找树呢?如何在只有一条特征消息有用的情况下找出要杀死的目标呢?
“没必要找出,只需要无差别地一一确认对吧。对着这个年龄段的所有人来一刀,不死的就是目标对吧。”圆点向着出口飘去,“什么恶魔般的方法,恶魔就应该待在地狱里。”
圆点飘出了会议室,它似乎忘却了那个叫做佐仓纱希的低存在感的少女。会议室静的出奇,以至于能听见皮筋绷断的声音,少女麻花辫尾端的皮筋无预兆地绷断,头发绕着反向编织的顺序飘散开来。
佐仓纱希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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