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坐落在一小山上,说是小山,其实也不过是个方圆百十来米,高十多米的小土坡,小山上郁郁葱葱,山顶平整如刀切,本就不大的地方还有个小池塘,却也丝毫不显拥挤。
竹林清脆挺拔,风吹竹叶沙沙作响,伴着“咚咚”的木鱼声,悠悠然也。池塘边有一僧一道,僧者盘坐,道者矗立,水面波纹一圈一圈荡开,这仿佛已到了世外仙境。
洛不易自半空看到如此画面,不禁感叹两位师父果真世外高人。
得益于“铁棍”变成了黑刀,飞行的速度快了近十倍,之前出山林用了三天左右,这次仅仅三个来时辰就回来了,而且不用像上次狼狈的抱着“铁棍”,着实潇洒了不少。
“大师父,二师父!”离地三尺来高的时候,洛不易松开了手,可黑刀的速度到底比还是“铁棍”的时候快上太多,而洛不易又是初次凭黑刀飞行,并没能熟练掌握,于是巨大的冲力使得他直直撞向了池塘边上的两个身影。
两个世外高人一个忙着骂人,一个忙着给成精的木鱼定罪,全神贯注的很,但是高人就是高人,洛不易还没靠近小山的时候两人就已然发现他了,听到洛不易求救的喊声,老和尚没动,以他的性子自然不会随意出手,因为他知道会有人出手,毕竟还有洛不易他二师父就在跟前。
要不说人算不如天算呢?老和尚修为再深,也没预料到胖道士那不靠谱的性子。
只见这胖道士也不回头,轻轻向右迈了一步,宽大的道袍袖子一甩,便将撞来的洛不易从他与老和尚之间的缝隙拍向了池塘。
“啊……”
“噗通”
胖道士哈哈大笑,冲着刚钻出水面的洛不易道:“小不易,二师父待你不错吧?刚回来就为你接风洗尘,哈哈哈哈…”
洛不易抹了把脸,又将头顶上的水草淤泥扯下,不满道:“你就是故意的!大师父你也不管管他!”他自然知道二位师父若诚心救他,他连根毫毛都不会少。
洛不易的归来,老和尚和胖道士当然是很高兴的,毕竟朝夕相伴十五年,师徒情深意厚,只是这胖道士脑子实在缺根筋,连欢喜之意都表达的与众不同。
“呀!我的伞!”洛不易哀叫道,急忙往岸上游过来,好在池塘水并不深,洛不易扑腾了两下后已然能踩到水底淤泥了。
胖道士拍了拍手,只见一个水球从池塘中升起,将洛不易托到了岸上。
以前看两位师父施展法决还不觉得如何,现在他却心生向往。
将身后的朱红纸伞取下,发现并没浸毁,打开后晾在阳光下应该很快就会恢复原样。
“呦,这是那个小姑娘送的纸伞啊?让我们小不易如此牵挂?”胖道士乐呵呵地调笑着。
不比胖道士的老不羞,老和尚转过身看着刀尖朝下悬在半空的黑刀若有所思,对洛不易说:“不易,将你在晴雨城的经历一一说来,不可遗漏。”
于是洛不易学着老和尚的样子盘坐在地上,把他如何进城,又为何进福林楼,花韵是谁,华凝又是谁,如何得到神兵又为何回来清清楚楚,仔仔细细地说与两位师父。
二人对视一眼,由老和尚开口问道:“那凤簪的材质与你玉佩的材质一样?”
“确实一样。”洛不易肯定道。
相对于老和尚的询问,胖道士明显对于别的要更感兴趣,蹲下来眯着眼睛道:“那华凝是不是很漂亮?”
这还用问?华凝自然是漂亮的!洛不易想都没想就连连点头。
“哈哈!这我就放心了,漂亮的姑娘肯定是可爱的,我们小不易把持不住也没什么。”胖道士挤眉弄眼道,神情说不出的猥琐。
洛不易的脸红的就像那把晾在一旁的朱红纸伞,当下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早就知道两位师父不会怪他这个半个出家人“破戒”,但现在当面得到肯定还是让他去了一块心病。
胖道士接着道:“至于修为,你不用急,我与你大师父自有安排,总得让你娶上媳妇儿不是?”
本来说的好好的,可越说越不正经。
洛不易却觉得很正常,没错,这就是他二师父。
“不易,你且去梳洗一番,稍后我与你二师父有事说给你听。”弹了下黑刀的刀身,老和尚说道。
洛不易点点头,应了一声就向破庙里走去。
“小不易这次出门似乎变化不小啊!”胖道士就地一躺,青草绵绵,倒也不怕弄脏了衣裳。
老和尚嗯了一声,道:“有了心上人,得到把神兵,寻到了至亲,对心神冲击自然不小。这变化自是好的,比起以前闷不做声的性子好多了。”
“小不易也就在你跟前闷不做声吧?可话说回来,那个花韵果真是花家的那个小丫头?”胖道士仍然不太相信。
“姓名可以雷同,但那凤簪可做不了假,只是没想到不易竟然成了她弟弟!善哉,善哉。”连一向镇定自若的老和尚都感到不可思议。
胖道士随手拔了根草叶子放入嘴里嚼了几下,又呸的一声吐出来,苦着脸道:“那就完了,若是等小不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又知道了以前的事情,还有他跟华凝…哎呦,一团乱麻呀简直是!真是阿弥陀了个佛!”
“善哉,善哉,无量天尊…”老和尚也觉得这是个难题。
“咦?你怎么念无量天尊了?念你的阿弥陀佛去!”
“刚刚是你先念的阿弥陀佛,贫僧才念的无量天尊。”
“少来,我一时口快不行?反正不许你念无量天尊!”胖道士翻身坐起,拿手指着老和尚道。
“无量天尊,老二你真缺德;无量天尊,老二你真不是东西;无量…”老和尚念念有词,连黑刀也不看了。
“你!我就……”胖道士鲜有吵赢的时候,可这次事关道统,他可不能轻易认输,只好拿出骂街的本事。
于是两人激烈地斗在了一起,只是两位高人兴许是修为不相上下,看情形,短时间内怕是无法决出胜负。
两位高人的绝世大战洛不易也没眼福看,他此时正在破庙里梳洗。
破庙不大,就进门一个佛堂,然后左侧一个便是洛不易的屋子,右侧?右侧是墙。至于两位师父,十五年来都只是在佛堂打坐入定,是以洛不易自小就知道这破庙里的两位师父乃是真正的出家人,不然谁能做到如此地步?
说破庙破,是因为庙破在衰败,破在年久失修,就连一座佛像都没有,之所以能把这里当做是庙庵而不是道观,是因为庙门上的有块破旧的木牌匾,上面拿金漆歪歪扭扭的写了个“佛”字,不然,把这里称作道观也未尝不可。
还是回来庙里自在,头次出门毕竟有些不适应,望着自己屋里熟悉的摆设,洛不易不禁笑了笑。
洛不易梳洗起来很快,毕竟是个男人,从小跟着两个出家人生活,自然是得过且过。
从水缸里打来水,跟水缸里二师父养的青鱼打了声招呼,而青鱼回应以水泡。
说起来这青鱼也是端的灵异,鱼嘴两根胡须与鱼身一般长,关键这鱼的眼睛是竖瞳,还能闭着眼睛睡觉,要知道凡属鱼类皆是没有眼皮的,更别说闭眼了!这青鱼自打洛不易记事起就有了,大概许是二师傅对青鱼不好,十五年了青鱼没有长大丝毫。
洛不易别了青鱼,回屋里洗了把脸,又将沾了水草和些许淤泥的头发仔细洗了洗,这才换了身衣裳,将还有些潮湿的符印缠在左手腕,出门找两位师父。
两位高人仍在争斗不休,不过看来已经快要有结果了,见洛不易走来,胖道士揉了揉左眼,乌青的眼圈迅速的淡了下去,消失不见。
“二师父,你眼睛怎么了?”要不是洛不易眼力好,恐怕都要以为是幻觉了。
“哦,没什么,最近夜读经书,眼睛有些酸涩。”这话说的没一点毛病,洛不易若不是看见他眼上的乌青,估计也就信了。
撇了撇嘴,洛不易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反正是问不出什么的,肯定又是跟大师父吵架,甚至还动手来着。
老和尚看着二人唯一的徒弟,捋了捋下巴上的花白胡子,道:“为师听闻你之经历,有些事要讲给你听,待为师为你一一道来。”
洛不易连忙盘膝坐下,胖道士也不情不愿的挺直了腰板。
“为师言之有三,一是关于你的身世,听你所言,那福林楼老板娘花韵定是与你关系匪浅,只是时机未到,暂不与你相认罢了,而为师这里也有关于你身世的信息,但同样时机未到,与你说不得。”
洛不易惊得张大了嘴巴,没想到他两位师父这里竟然有他身世的信息,而他这十五年来没听过一句与他身世相关的话,两位师父藏得好深啊!
“其二是你与华凝之事,本来你虽不是纯正出家人,与华凝相识、交往原也不算什么,只是你终究未得师命,不守清规,罚你今晚抄写金刚经五遍;至于所谓的三年之期,待你修为足够,为师陪你去那青州州府走上一遭便是。”老和尚声音平淡。
胖道士乐了,道:“贼秃儿你这话说的不错,合道爷我的口味。”
洛不易也惊讶于大师父的话,听到有大师父为他出头,拳头不由得攥了起来,用力挥了一下,若是如此,那所谓的抄写五遍金刚经的惩罚相比之下就太值了。
“但是,那也得等你修为足够才行,那么为师问你,为师与你二师父这么多年来虽然偶尔让你学几个符咒法印,却并未真正教你能够入品级的功法,你可知为何?”老和尚抓起黑刀刀柄,细细端看着。
“弟子不知,只知道两位师父教弟子明心见性,道法自然,弟子心里感激的很。”洛不易看着自家大师父,目光澄澈。
老和尚与胖道士自然看得出洛不易说的乃是心里话,不禁欣慰一笑,这个徒弟没白养。
顿了顿,老和尚继续道:“其实这与你自身有关。”
与自己有关?是什么?莫非是自己资质愚钝难以成材?洛不易暗自嘀咕,抓了抓耳朵。
看得出自家徒弟的不安,老和尚也没说破,只是讲道:“从前有一农夫,虽然生活清苦,可因他还算勤劳,倒也能供得起全家生活。有一日,这农夫在田地里耕作,锄头挖到了一袋金子,他欣喜若狂,于是添置宅院,纳娶新妾,在邻里间大摆阔绰,不久后又染上了赌博之术,将所得钱财尽数败光,而后宅院被夺,妻妾被抢走抵债,再次一贫如洗。终于这农夫接受不了打击,神志溃散,乡间也从此少了一个本分的农夫,多了一个成天叫喊自己是大富翁的疯子。”
洛不易隐隐有些明白大师父的用意,道:“这钱财来的太容易,农夫更是因暴富而导致性情大变。”
“也还是这个农夫,虽然生活清苦,可他还算勤劳,又拿积蓄换租了几亩地,日夜耕作下,生活渐渐有了起色,慢慢地成了当地富农。因他家财都是辛苦积攒而来,故而未纳妾,未摆阔,更没沾上赌博,所有花销皆是合理,日积月累之下,他终于成了远近数十里的首富人家。”
要是这样还不清楚大师父讲这两个故事是为何,那他就真的太愚钝了,洛不易正色道:“不易能得二位师父收留已是万幸,从不敢再多奢求。但若是蒙二位师父怜爱,赐下修炼功法,不易定当勤学苦练,坚持本我,绝不辜负二位师父的良苦用心!”
“哈哈哈…一本正经的样子真好玩儿啊小不易!你大师父并不是这个意思。”胖道士哈哈大笑道。
洛不易眨巴眨巴眼,懵了,怎么不是这意思了?
胖道士见洛不易这个呆样更乐了:“哎呦,我不行了,小不易你太逗儿了!哈哈…”
洛不易无语,他怀疑新认的花韵姐姐跟眼前这个没有师父样子的胖道士其实是一个人。
终于察觉到洛不易的眼神,胖道士清了清嗓子,忍着笑意道:“你大师父的意思是说,你资质太好,修为提升太容易。”
诶?自己资质太好,修为提升太容易?可这不是好事情吗?洛不易用疑惑的眼光看向自家二师父。
胖道士虽然是洛不易的二师父,可自身形象实在有限,极少在洛不易面前装高人,是以眼见洛不易有询问的意思就十分兴奋,又有机会展示形象了!可刚要给洛不易解释,一旁良久不出声的老和尚抢在他前面说道:“修为易得,心境难得;心境不稳,心魔生焉;走火入魔,修为是祸。”
一句话说的云里雾里,洛不易似懂非懂。
“简单说就是你修为太容易提升会导致心境不稳,从而走火入魔;如果被外魔所趁迷了心智,那才真是害人害己;况且修为越高,所造成的影响自然越大,最终成为一个祸害。”得意的瞪了眼老和尚,胖道士终于满足了自己好为人师的心思。
老和尚自然没搭理胖道士,接着道:“是以为师与你二师父自你记事起便教你诵经读书,培养你心性,让你心境圆满无暇,以后你就算修为突飞猛进也不会迷失在这种力量的诱惑之中,做出让自己后悔之事。”说着将黑刀递还给洛不易。
此时洛不易虽然还沉浸在老和尚的话语之中,但双手接过黑刀时,仍注意到老和尚握住黑刀刀柄并没有跟华凝的州主姐姐一般用修为强行抓取,而是如同这黑刀还是“铁棍”的状态时一样徒手抓握,但洛不易并没多想,毕竟这黑刀的前身本就是两位师父给他的,更何况他心里一直认为两位师父是比州主大人更要厉害的高手。
“再者,就是这把黑刀。”老和尚指着洛不易手中的黑刀说道。
怎么又关黑刀什么事了?洛不易发现自己今天在两位师父跟前变成洛不懂了。对了,还没请教师父这黑刀的来历!
“大师父,这黑刀是什么来历?”
“这黑刀蕴育自神陨之铁。”老和尚说道。
“神陨之铁?那看来之前的‘铁棍’的确是神陨之铁,是种能蕴育地级神兵的宝物。”洛不易道,看来中州落神峰上的天象殿算的很准。
“神陨之铁不是你所说的那种宝物,神陨之铁本身就是神兵,神级高手陨落之后形成的神之兵器,而当今世上知晓神陨之铁真正来历的,不出五指之数。”老和尚慢慢伸出枯瘦的手掌冲着洛不易比划道。
洛不易心神俱震,晴雨城之行让他明白了修者神兵的形成,可没想到在师父这里他竟然又了解到有一种神兵,被称作天神之兵。若是说修者神兵是对于四种品级有着神异的武器的总称,那么这个神之兵器就真的是又一种阶层的神兵了。而且,大师父口中所说的这个所谓的神级高手,恐怕这个品级,天下间知晓的就更少了吧?
胖道士皱眉看了眼老和尚,这贼秃怎么突然说这么多?不由得接过话头道:“不易啊,所谓神物自晦,是以你看到这神陨之铁是一铁棍模样,但当它出世之时定会褪去伪装,锋芒初露。所以我跟这贼秃才要你与它从小贴身而伴,为的就是让神陨之铁熟悉你的气息,不然等这神之兵器出世,你定会被它所伤!”白了眼老和尚,看到了吧?道爷我这才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既讲清了来历,又没暴露出什么隐秘,没见小不易都信以为真了吗?
信以为真的小不易懵懂着一张脸,问道:“那,这和我修为低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以前只让你修习那不知名的功法是因为我们担心我们的功法不适合于你,而与你伴生…咳咳咳…伴身的黑刀作为神之兵器,自然会引导你修炼最合适你们的功法。”太不容易了,要圆老和尚的谎就得要本道爷撒好几个谎!还好真中有假,假中有真,这小不易啥都不懂,肯定不会发现。
洛不易自然没想到最尊敬最亲近的两位师父会“坑骗”他,听闻如此秘辛,不由的震惊连连。
这黑刀真有意思,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可以开始修炼独属于他的功法,想来,一定是很厉害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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