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无第一,文无第二,文武之道,总离不开一个“比较”。尤其莘莘学子,正当青春年少,更是气盛,不甘人下。
今晚这一场,却是胡子宁首先提出的,他说要看看谁能写出好的诗词。
这一下,诸人顿时像打了鸡血般亢奋起来,纷纷撸起袖子,各有表现,有的眉头皱起,苦苦思索;有的高声诵读;有的铺开笔墨,挥笔如飞……
胡子宁在一旁负手看着,嘴角带笑,从侧面看,这颜值真是明艳绝伦,让无数女子嫉妒发狂。
嗯,身量又高,加一双大长腿……
“这厮似乎有泼油引火的意思……”
陈有鸟心里嘀咕着。
但不得不说,来这么一出后,草堂文会的气氛是被弄起来了,显得热闹。
很快,学子们便都拿出了得意的作品,加起来,足有十多首,体裁不一,有长有短。至于是新作还是旧作,也无从追究。大家都默认了的,只要写得好,便能出风头,哪管你是临场发挥,还是苦心积虑一年半载推敲出来的?
这些诗词献宝般送到胡子宁跟前,请他过目。胡子宁看得很快,目光一扫,随即翻遍,片刻就都看完了,随即摇摇头。虽然不说话,但也表明了他的评价:不行!
众学子从满含期待到垂头丧气,他们都知道胡子宁喜欢诗词,所以想籍此机会来拉拢关系,只要诗作能被胡子宁青睐,便等于有了敲门砖,从此之后,得胡子宁高看一眼,甚至成为入幕之宾。
但现在,希望如同水泡般破灭。
胡子宁的眼光实在太高了。
没办法,人家可是从京城来的,寿安向来是王朝笔墨最为鼎盛的地方,文赋风采,冠绝天下,诸多才子诗人,都云集于此。经历过那般的人,对于外面寻常之作,自然看不上眼了。
其实草堂的学子,对于诗词,都有一定的造诣,否则的话,也不会被偏好文道的孟夫子给收入门墙。不过他们主要学习的重点和方向,还是在官文这一块,而好的诗作,不但讲究才情,还讲究灵感,岂能轻易写出来的?
“有鸟学长,你不来一首?”
此时胡子宁忽然笑吟吟地走来,朝着陈有鸟说道。
全场的目光顿时都转移过来,落在陈有鸟身上。
孟夫子也走出来了,站在那儿,目光隐隐有期盼。他也是想陈有鸟能够拿出新作来。以这位学生的才气,轻而易举,就不知道能写出什么样的作品,会不会是一篇传世杰作?
那样的话,传扬出去,今晚的草堂也能沾光,成为一时佳话。
对于胡子宁的要求,陈有鸟其实是想拒绝的,对方的灼灼的眼神让他颇不自在。不过老师也来了,虽然不曾开口,可也清楚他的期待。先前在屋里,孟北流所言,今年是他执教的最后一年,所以今晚文会之后,师生分散,可能再没有这般聚在一起的光景了。
“好,我就献丑了。”
陈有鸟说道,大步走向一张桌子,提笔醮墨,书写起来。刚开始时写得极快,然后一顿,皱起了眉头,就写不下去了。
孟北流等人看着,大感奇怪,却也没有出声打扰、督促。
等了一阵,陈有鸟叹一声,放下笔:“不好意思,写错了,我重写过。”
伸手要把刚才写好的揉掉。
“且慢。”
胡子宁看得真切,唤一声,快步上前,把那纸拿在手里,见上面写好四句:“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露出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好,真好!”
他一边读着,眸子炯然发亮。
“好句。”
孟北流同样赞一声,尤其最后那一句“月是故乡明”,言简意核,简直道出了无数人的心声,以及对故乡的眷爱之情。只是喃喃地念读了两遍后,发现意犹未尽,就问:“有鸟,你这诗后面还有吧?”
陈有鸟略有尴尬,写这首,本也是喜欢“月是故乡明”这句,不过这儿的故乡非此即彼,不可与外人道也,但写着写着,就发现这首五律后面的四句不符情景,不合时宜,写不了,所以才停笔,就抄了前面四句,差点露了马脚,唯有一摊手:“没了,后面没了。”
孟北流一愣,若有所思,他却是以为陈有鸟临场发挥,只想到了前半阙,后面的还没有想好怎么写,故而一时间写不成了。这样的事情不奇怪,文人骚客在创作过程中时常遇到。
显然,其他的学子也都这么认为的。不过只凭前面四句,已经属于难得的佳句,有些人纵然想看陈有鸟的笑话,却也无法出言相讽。
胡子宁看到了字里行间蕴含的文气气息,如获至宝,一脸欣然地道:“有鸟学长,这诗送给我如何?月是故乡明,我想到了家,想回家了。”
陈有鸟颇感奇怪,上次聊天,提到“回家团聚”时,胡子宁可是立刻变了脸色,拂袖而去,当时还以为他是与家人闹了矛盾,离家出走的,怎地现在就觉得“月是故乡明”,想要回家了?
猜不透啊!
陈有鸟也懒得猜了,说道:“既然你要,就拿去吧。”
原本答应写一首给对方,现在正好,完成任务。半成品也无妨,反正人家喜欢就行。
“谢谢了。”
胡子宁笑意连连,把纸张拿起,轻轻吹一吹,要把上面的笔墨吹干。
这番娇憨情态落在陈有鸟眼里,他心不禁一跳,赶紧别过头去,内心一阵恶寒,实在受不了。
其他的男学子同样受不了:看样子,今晚的风头又被陈有鸟抢光了,这厮好生可恶,既受老师赏识,又得胡子宁青睐,好事全给他一人独占了去。
诸人闷闷不乐,觉得继续呆在这儿也没意思了,不如转移地方,或许另有际遇机会,于是纷纷向孟夫子告辞。
人群散去,场面变得冷清。
有两三名女学子本还想多待一会,找机会跟陈有鸟说话的,无奈时辰已不早,她们也得回家。回家之后,务必要跟父母提起,让长辈出面,登门找陈有鸟说亲去。
不多一会,草堂内只剩下陈有鸟与胡子宁两个学子了。
孟夫子洞察世事,呵呵笑道:“好了,今晚文会就此作罢,你们也回去吧。”
“好的,老师,告辞了。”
“老师保重。”
陈有鸟与胡子宁齐声作别,出到草堂外面。
胡子宁忽道:“有鸟学长,时候尚早,你陪我出去走一走,如何?”
陈有鸟打哈哈回答:“这个不必了吧。”
胡子宁深深看他一眼:“有鸟学长,不出意外的话,我可能明天一早就启程回京了。”
“这么快?”
陈有鸟一怔,倒不是惊诧,更多的是惊喜。因为这意味着他在道庭提督府的第一桩事务就要完成,一百符钱的奖励要到手了。
“是的,因此临别之际,我想与你喝一杯酒。”
陈有鸟眨了眨眼睛,想了想:“好吧,那么,我们去哪喝?”
听到他答应,胡子宁很高兴的样子:“我知道个不错的地方,我带你去,来,上我的马车。”
陈有鸟忙道:“我有马车,我让车夫跟着你就好了。”
赶紧上了马车,吩咐旺财,先把马车赶到前面去等候。
胡子宁倒没有勉强,今晚送他来的正是那个一脸皱纹的老仆,见状,冷哼一声:“公子,这厮不识抬举,不知道多少人渴望要与你一同乘车呢。”
胡子宁不以为意,低声说道:“没事,嘿嘿,我又得了一幅文气之作。”
“是吗?又是那小子写的?”
“嗯。”
“好,真好,那样的话,你的伤势又能恢复一分了。”
胡子宁笑道:“走吧,去愿心湖。”
老仆迟疑了一下:“公子,你真要与他去泛舟喝酒?这事传扬出去,恐对你名声有碍。”
胡子宁很好看的眉毛一扬:“别人爱说什么,就随他们说好了,难道我现在喜欢做什么事,都不能做了?”
老仆人苦笑道:“话虽如此,可也得注意些,今时不同往日。”顿一顿,脸色肃然:“公子,请你谨记,你背负的使命,可是那水洗不清的血海深仇。”
闻言,胡子宁忽然流露出一种难言的悲伤哀意,双目泛红,有泪光闪现。
老仆人见状,赶紧道:“老奴该死,触及了公子的伤心之事。你不要多想,否则的话,会使得伤势发作的。”
胡子宁别过头去,语气清冷:“我没事,走吧,月圆之夜,我希望能高兴些。也许从此以后,我再无法像今晚这般开心了。”
老仆人听到,一脸的皱纹抽了抽,又是心疼,又是怜惜,但他还是劝道:“公子,除此之外,我还听到了些不好的消息,那边可能派人来海岱郡,恐怕要对你不利……”
“走!”
胡子宁根本不愿意再听下去,猛地大声喝道,跨步上了马车。
老仆叹息一声,不再多说,坐上车辕处,一挥马鞭:“驾!”
马车辚辚,跑动起来。到了前面,对旺财叫道:“跟上。”
“好嘞。”
旺财讨好般应了句。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跑在张灯结彩的街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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