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方鹤望着哭得梨花带雨的严讌儿,琢磨着她是喝醉了还是心里很苦,也许只有醉了她才会哭,才会有勇气把这些年的苦楚说出来。
她肯把心事对自己说,在她心里把自己当作了听众还是朋友?沈方鹤不清楚,那自己又把她当作了什么?朋友吗?假如自己年轻时遇到这样一个女子自己会不会娶她?也许不会,那么现在呢,自己敢吗?
沈方鹤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醉眼昏沉地看着严讌儿,朦胧中严讌儿没了过往那种肥腻的感觉,一张略显富态的脸上此刻带着泪分外的惹人疼。
严讌儿没注意到沈方鹤的眼神,只顾着滔滔不绝地往下说:“我严家两个姑娘一个儿子,我姐大我十来岁,在我还小的时候他被一个京城的才子所骗,生下了玉儿,那人抛下我姐回京城做了官,我姐姐含辛茹苦把玉儿养大成人,没料到这贪慕虚荣的小畜生偷着跑去京城找到了他那狼心狗肺的爹,在皇宫里当上了一个侍卫统领。
“当初去侯家集他来求我帮忙,我本来不想管他的事,可他说起了麒麟双尊,这麒麟双尊虽说不是我家的东西,但毕竟跟我有关,是那姓龙的当初许给我的聘礼。
“我就想着把它弄回来,这些年我家辛辛苦苦把他姓龙的孩子养活大,要他点东西也不为过吧。”
沈方鹤道:“于是你就去了侯家集,你还跟纳兰碎玉说麒麟双尊本来就是你家的东西。”
“对,我骗他说是他那没良心的爹骗走了麒麟双尊,要他替我找回来。”严讌儿说着面露苦笑:“没想到我这随口一说,给你带来了麻烦,玉儿让你找回麒麟双尊,我实在阻挡不了他,假如我说多了……”
严讌儿顿了一顿,沈方鹤明白她没说出来的意思,抱拳道:“严姑娘想多了,当初我师徒兄妹几人多亏了严姑娘仗义相救,沈方鹤感激不尽!希望严姑娘再莫要内疚。”
“好吧,”严讌儿露齿一笑,脸上犹有泪痕:“我让你来南塘并不是为他龙家,是因为我知道那麒麟双尊有可能落入了野渡山庄。”
“严姑娘怎么知道的野渡山庄?”
严讌儿突然有点难为情起来:“说起来有点凑巧,我这人除了好酒还喜欢赌,在侯家集时每晚都会去贺三儿的赌坊赌几把,赌场上有着南来北往形形色色的人,那几天有个人引起了我的注意。
“看他年龄不过二十上下,却出手甚为阔绰,举手投足一副富家公子做派。最为奇怪的是他特喜欢接济那些赌输了的穷赌鬼。”
沈方鹤“哦”了一声,觉得这年轻人是有点怪,如此做法必有所图。
严讌儿接着道:“后来我发现他跟一个黑巾蒙头的赌徒来往甚密,有一次他们两个在酒馆喝酒,喝得多了那年轻人说出南塘镇野渡山庄。”
“噢!”沈方鹤这才明白严讌儿怎么知道的野渡山庄。
“他两人喝着喝着那赌徒似是不堪闷热,解下了黑巾,露出了光头和头顶的香疤,我才知道他原来是个和尚,你想侯家集只有一个寺庙,那和尚肯定是火神庙的。”
沈方鹤惊道:“你说那和尚是叶青松?”
严讌儿想了一想:“那和尚虽跟叶青枫有几分相像,却不是孪生兄弟那般像法,只怕不是叶青松。”
那就有点怪了,叶青枫在余念生死前去了囚龙川,叶青松冒充其兄出现在余念生葬礼上,其样貌连沈方鹤及侯沧海都分辨不出,怎能像严讌儿所说仅有几分相似。
“那就怪了!那这人是谁?”
严讌儿道:“我也不清楚,但我知道这和尚绝对跟丢失的麒麟双尊有关。”
“怎么讲?”
“那年轻人从侯家集消失之后那和尚我就再没见过。”
“严姑娘是在火神庙着火之前到的侯家集?”
“对,不过那时我住在李村的农家,火神庙着火之后我才去的侯大善人的祖屋。”
沈方鹤思索了一会儿,说道:“看来那麒麟双尊在着火之前就已经丢了,那叶青松白死了。”
严讌儿没听懂沈方鹤的意思,问道:“你还认为那和尚是叶青松?”
“不,我是说死在火神庙里的是叶青松。”
见严讌儿一脸茫然,沈方鹤接着道:“那晚火神庙起火,叶青松本来已逃出了火海为什么还要回去,很明显是为了火神像下的麒麟双尊,他后来死在火神像下就证明他不知道那时麒麟双尊已经丢了,可以说叶青松死得很冤。”
严讌儿突然嘿嘿笑了起来,笑完有点不屑地道:“世上之人有几人清清白白,那个人没做过一点见不得光的事,也许那死的人就不是叶青松,说不定另有其人。”
沈方鹤被她说得呆了一呆,怔怔地道:“那怎么可能呢?”
严讌儿冷笑道:“那咱们走着瞧吧,这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喝酒。”
沈方鹤向严讌儿举起了酒碗,严讌儿也举起了酒碗。冰冷的酒流过咽喉流进肚里,在胃里瞬间燃烧起来,让两颗历经沧桑的心在此刻相互拥抱相互温暖。
“大哥,大哥。”
屋里没有回应,柳含眉推了推门,门开了。
“大哥,苗儿。”柳含眉边喊着边迈进了门,走过诊堂,没人。
“门没锁,人哪儿去了?”柳含眉走进后院,推开了厢房的门,顿时惊得“啊”地一声惊呼。
屋里沉睡中的沈方鹤被叫声惊醒了,睁开眼自己也吓了一跳,桌子上还摆着昨晚吃剩的食物杯盘,筷子酒碗撒了一地,自己就伏在桌子上睡了一夜,更可怕的是自己左边的肩膀上还趴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严讌儿!
沈方鹤吓得一激灵,一个侧身让到了一边,严讌儿一下子趴到了桌子上,嘴里嘟囔着睁开眼了。
“这是哪里呀?”一抬头看到了门口的柳含眉,皱眉道:“你是谁?”
“这是嫂子吧?”柳含眉扭着腰肢进了屋,脸上堆着笑:“大哥,你说嫂子来了怎么就在桌子上睡觉?怕费床吗?”
这叫什么话!睡觉还怕费床,这女人真能损人。
“弟妹,”沈方鹤脸红红地道:“这位是严姑娘,是大哥的一个朋友,昨晚酒喝多了就趴在桌上睡着了,让弟妹见笑了。”
“原来是这样啊!”柳含眉又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大哥和嫂……严姐姐到外面洗把脸吧,我把这里收拾一下吧。”
严讌儿没理柳含眉,从开始到这会儿都没理她,甚至连看她一眼都懒得看,侧着身子走过柳含眉身边,回头低声对沈方鹤说了声:“我走了。”扭头走出了医馆。
沈方鹤看着严讌儿走出了医馆,突然觉得有点感伤,一个苦命的女人辛辛苦苦为别人养大了孩子,孩子也离她而去回到了生父身边。沈方鹤不明白她为什么还会留在南塘镇,为麒麟双尊还是为了别人。
“大哥,想啥呢?”
柳含眉麻利地收拾好桌子,扫完了地,擦着手问沈方鹤。
“没想什么,”沈方鹤怕柳含眉看出什么来,忙岔开话题:“弟妹这么早过来是有什么事吧?”
柳含眉笑了笑,微微顿了一下,这一瞬间心里翻过了好几个念头,后来似下定了绝心问道:“大哥,昨日是不是我那妹子来过?”
沈方鹤一怔,自打到了南塘以后听柳含眉提起柳舒眉那称呼都是狐狸精、贱女人,称呼她妹子还是第一次。
柳含眉见沈方鹤没回答,似乎猜出他的想法,笑笑道:“其实她也挺可怜的,男人死的早,跟公爹过日子,现在公爹也去世了,就连纠缠他的癞头江也归了天。唉!我也是心善,想着怎么能帮她一把。”
柳含眉嘴上说着同情,脸上却笑成了一朵花,听她的意思哪里是同情她妹子的遭遇,心里恐怕早把那柳舒眉当做了白虎星。
沈方鹤心里升起了一阵厌恶,以前对她的那些好感此刻一扫而空,冷冷的道:“弟妹不必为她操心,龙老太爷早把她接进了龙府,好吃好喝地养着,老太爷说过此生她就是老太爷的亲闺女,假如有人敢说三道四龙家人绝不轻饶!”
柳含眉不知道是惧怕龙家还是察觉到了沈方鹤的不高兴,讪讪地道:“大哥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本来我想我那妹妹少了她家公爹的羁绊,我就想着给她与大哥你撮合撮合,大哥你觉得怎么样?”
沈方鹤笑了,笑得前仰后合:“弟妹,你认为像我这样的男人没有女人吗?刚才那个看到了,在我家里赶都赶不走,我用得着再去找吗?找得还是弟妹你眼中的狐狸精,弟妹是嫌大哥命长吗?”
柳含眉听了哭笑不得,说道:“既然大哥心有所属,是弟妹瞎操心了,我先回去了,你兄弟还等我吃饭呢。”
柳含眉说完一摇三摆地走了,屋里只剩下一脸冷笑的沈方鹤。
“师叔,”丁苗肩膀靠在门框上,头伸进屋子里对沈方鹤道:“我觉得她是来打探消息的。”
“嗯!”沈方鹤道:“你说得对,她就是个打探消息的细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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