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里有某种东西正在呼吸。
就在眼前的黑暗里，有着什么。
我伸出手，希望能触摸到那个正在呼吸的……
没有，黑暗中什么都没有。
大概是那个时候手臂长度还很短，又或者，自己只是想摸一下天花板。
记不清了。
那是我5岁那年的事。
房间里好像有什么在呼吸，但那只是错觉。
大概吧？
有一天，突然丢失了什么。
……是什么呢？
好像是声音。
嗯。
对，声音。
来自父母的声音。
我跑出房间，发现客厅里早已空无一人。
茶几上的果盘的茶杯还在冒着轻烟。
……出去了吧？一会就会回来的。
年幼的我这样安慰自己，却又很不争气地跑回到房间里，抱着玩具熊。
“……他们，等一下就会回来的……对吧？”我对着玩具熊说话。现在想想，小孩子还真是怕孤单呢。
玩具熊瞪大着纽扣做成的双眼，什么都没说。
我当它默许我的想法了。
房间的光线被移动的指针一点一点地夺走，昏暗又来拜访了。
这时候，声音……
声音还是没有回来。
我抱着玩具熊，将脸埋在那软蓬蓬的棉花团里。
丝织和棉絮特有的味道。
黑暗中，好像又传来了呼吸声。
一下一下，很有节奏。
“……谁在那里？”年幼的我如此对房间的黑暗发问。
并不期待回答，因为我会自己去找到那个呼吸的所在。
……在这里？
……还是那里？
我抱着玩具熊在房间里走动。
脚掌接触到冰冷的地面，有种被黏住的错觉。
到底在哪里呢？
我把手浸没在房间的黑暗里，仔细地感受着房间的每一处。
没有，什么都没有。
我颓然坐下来，脸上感觉到了光。
来自街灯的光线。
莫名地，有点冷。
再次听到声音是在三天后了。
这之前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饿了就跑出来吃点果盘里的零食。
一直在等着，等着被声音呼唤。
等着“枝纶，今天乖不乖啊？”之类的呼唤。
可是一次也没有。
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陌生起来。
再次听到的声音也很陌生，而且还很嘈杂。
“出了这种事，我们感到很抱歉。”
“这孩子，真可怜……以后，我们会好好照顾她的，你们也尽力了，谢谢。”
……嗯？
我的面前出现了好多不认识的人。
还在说着很多我听不懂的话。
爸爸妈妈在哪里？
你们认识他们吗？
我这样问眼前穿着西装的青年男子。
他将我抱起，很怜惜般的看着我。
“枝纶，以后要跟叔叔一起生活了哦？”
“……叔叔？”
“嗯，我是你的叔叔呀？”
呐，爸爸妈妈在哪里呢？
他们不要枝纶了吗？
叔叔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用脸贴住我的脸。
记得那个触感。
很冷。
像是贴在了冰块上。
两年后，我了解了很多事情。
叔叔是父亲的兄弟，比父亲小一岁。
之前我还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叔叔的存在。
叔叔在那之后便和阿姨一起住进了我家，成为了我的家人。
我一直在问他们我父母的消息，只是每次都被敷衍过去。
“枝纶，这些事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为什么？”
“……你还有作业要做吧？快去做作业吧？”
……
像是撕下了面具一般，叔叔自从成为了家人后便不再对我微笑。
阿姨则整天拉着脸，从不跟我说话。
这不是我要的家，原来的家不是这样子的。
那时的我，隐约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但是我又描述不出来。
同年，阿姨生下一个孩子。
一个之后可能会叫我“姐姐”的生命。
那个在婴儿床里熟睡的小生命，好像造成了很大的改变。
不，改变还不止这一点。
那一天。
房间里昏暗成一片后，我再次抱着玩具熊，开始倾听那个呼吸。
这几乎已经成了习惯。
门外传来了叔叔阿姨的争吵声。
“你，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你还不清楚吗？我宁愿你当时没有对你哥哥动手。”
“那个时候如果不是我动了手，现在我们还在街上游荡吧？只是没想到大哥还有个孩子。我们养着她，这两年也算是尽责了吧？”
“可是，这样做的话……”
“餐厅那边已经没办法经营了，现在花店那边的兼职也停止了。如果还要养着她的话，我们的孩子和我们自己该怎么办。”
“……”
“放心，我会处理好的。保证不会留下一点证据。”
……嗯？
我好像听懂了一点。
心脏莫名地紧张起来。
（……嘶呼……）
唔？！
很清晰！
我听到了呼吸声。
我放下玩具熊，开始在房间里四处触摸着。
（……嘶呼……呵呵……）
在笑？
我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听错了，但是，刚才，房间里有个小女孩的声音在笑。
（……呵呵……我在这里啦……）
我回过头，盯着床头柜的位置。
声音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谁在那里？”
（……呵呵……）
“你是谁？”
（……枝纶……很寂寞吧？）
“你认识我？”
（因为枝纶……一直不开心不是吗？）
“……”
（一直都感觉很冷不是吗？）
很冷。
房间的地板。
街上的灯光。
叔叔的脸颊。
嗯，都很冷，就像冰块一样。
（我们来做朋友吧？）
“我们？”
我询问着眼前的黑暗。
（嗯嗯，我会让枝纶感觉到温暖的哦？这是约定。）
“真的……真的可以吗？”
我向阴影伸出了手。
但是什么都没能触摸到。
啊……好失望……
被骗了吗？
“吱呀——”
房间的门突然打开了。
叔叔缓缓地走进来，沐浴在客厅的光里，却只剩下模糊不清的黑影。
“枝纶，过来。”
他向我招手，要我过去。
我看了阴影一眼，走向站在房间门口的叔叔。
他一下子抱起我，手臂围住了我的身体。
肌肤接触的地方，像是严寒一样。
我想起了那时叔叔的脸颊，很冷，就像现在。
（枝纶……把手伸出来……）
（伸出来……）
那个声音在不停的催促着，我把手伸出来，碰到了叔叔的脸。
而这时，叔叔用单手掐住我的脖颈，然后抬起另一只手里握着的刀。
尖刀。
我在厨房的架子上看到过。
（呵呵……）
声音在不明的位置笑着。
肉被刺穿的声音，我经过厨房时常会听到的声音。
粘稠的感觉。
叔叔手里的尖刀掉在了地上，他自己也像那把刀一样跌在了地上。
然后他变臭了。
很臭。
像是倾倒在地上的牛奶到了下午时的味道。
（……枝纶你啊……一直都在找爸爸妈妈吧？）
我走出房间，来到阿姨的面前。
（……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啊……）
我触碰了她的额头。
（……他们回不来了……）
她也变得像叔叔一样了，很臭很臭。
身上还有些绿色的东西在滴呀滴的。
唔……很臭呢……
（……所以，枝纶才会感觉到寒冷吧？）
我绕过倒在地上的阿姨的身体，走向那正在散发出安详气息的婴儿床。
（……没关系哦……枝纶……我会让你温暖起来的……）
嗯，我知道你会的。
我对着空气笑笑，然后抚上了婴儿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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