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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不祥的魔法阵因为耗尽魔力而自行崩溃瓦解、像是碎屑般随着浊风消失殆尽为止，耶露莎都还没能从这对混沌的惊鸿一瞥中缓过神来。
小人僵硬的维持着施法姿势，任由仍在不断渗出的冷汗将发丝粘粘在她那遍布恐惧的脸颊上；那失去了焦点的目光散乱的注视着马什罗姆方才所站立的地方，就仿佛那尊由恶意、蘑菇与混沌魔力构成的可怕魔物此刻也仍站在那里一般。
那只哥布林是强到不可理喻的施法者。
如果它对自己施展攻击，自己必死无疑。
脑海中被这两个直白到愚蠢，却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的想法充满，耶露莎的思维都因此而停止了转动。
毫无胜算。
何止是毫无胜算，那疯癫、佝偻却拥有压倒性强大的混沌军锋能够轻松地摧毁这座城市，任何抵抗的妄图都可笑至极。
耶露莎并不是会对强权卑躬屈膝的人。
但她却在那只哥布林身上体会到了某种甚至超越了恐惧的“天敌感”。
虽然仅仅只是站着从口中吐出桀骜辛辣的嘲笑，可那只可怖的哥布林却比任何术式、武器都更能激发小人的生存本能、更能使得小人理解为什么混沌黑潮对于整个秩序世界、对于所有秩序生物都是噩梦中的梦魇。
那便是混沌魔物，一切秩序存在的永恒宿敌——即使不展现敌意、不进行攻击，混沌魔物的存在本身也会给秩序生物带来几乎疯狂的强烈危险感；即使混沌魔物能说人言、措辞滑稽、举止可笑，也绝没有任何秩序生物能够对这夸张到近似表演的举动捧腹大笑。
混沌既是这样异质的存在，纵使外表拟人，也永远不可能成为秩序的一份子。
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震颤只告诉了耶露莎一件事：那个嚣张疯癫、浑身长满蘑菇的“混沌存在”是自己的“宿敌”，若要想要继续生存，那么自己除了战至最后一息以外别无他法。
这种感觉既非来自掠食关系，也并非是单纯的立场敌对——非要说的话，耶露莎只能称这种源自灵魂的异质感为女神在造物时为秩序生物所创造的“规则”，是天地诞生之初便存在的永恒真理。
混沌与秩序，天平的两侧、永恒的宿敌。
耶露莎从未想象过自己会有如此痛切的理解这一概念的一天。
“对不起，我实在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招来马什罗姆那样的家伙。”
废墟之间死寂般的沉默由莫德特率先打破，还没能完全恢复人形的年轻人仿佛为了平息情绪般的深吸了一口气，用与往常无二的平淡语气说道。
“你跟我道什么歉，你也是浑身长满蘑菇的哥布林？——啊，确实长了一个来着。”
莫德特这颇令人无语的态度帮助耶露莎走出了那种完全被恐惧所攫住的状态，拨了拨那被汗水粘在皮肤上的头发，小人用揶揄来迫使自己忘记那来自混沌的绝对黑暗。
莫德特没有回应。
他的下半身仍然是一大团令人感到不适的、缓缓蠕动着的肉块。这仿佛心脏般不断鼓动着的肉团每蠕动一次，莫德特的双腿与胯部便会恢复一丝形态。
这还是耶露莎第一次如此直观的观测到莫德特不死特性的体现。
说实话，这种看起来极度恶心且邪恶的“恢复”方式很难不让小人联想到混沌魔物那不寻常的生命力，这恐怕也是莫德特为什么不敢在外人面前展露自己能力的原因。
换做是过去的自己，恐怕也会对这小子的这种恢复方式心生疑窦吧。
耶露莎双手叉腰，任由旧世界的冷风吹干自己后背的汗水。
但现在的耶露莎却能够坦然的接受这超现实的一幕了：虽然这个人类的性格别扭，但他绝对不是混沌魔物，也并不是站在混沌那边的秩序的敌人。
因为这恶心的肉团恢复方式虽然看起来邪恶，却并没有让耶露莎感受到与那只蘑菇哥布林对视时那般的威胁与天敌感。
“先是不经意间撞上人类贵族间的冲突，再是在仿佛在路边散步是遇见家养犬一般轻松地和混沌魔物打照面——该说你的人生传奇呢还是倒霉呢，莫德特·里·哈尔根...话说凡这个中间名是什么意思？”
将莫德特的沉默当做是被自己的荤段子噎住的表现，现在满腹疑问的耶露莎继续单方面的说道。
“...凡是从由商业联合投资的大学院毕业的学士都会被冠以‘里’这个中间名以示地位，一个无聊的阶级地位把戏罢了。”
莫德特的声音有些疲惫。
“喂，你怎么了？你的状态不太对劲啊。”
直到这一刻，耶露莎才终于察觉到了异样。
莫德特的“恢复”速度太慢了。
按照耶露莎对莫德特几次重生速度的体感来看，莫德特的从重伤状态恢复到完全无伤的状态只需要数秒甚至更短的时间，就算是身体被完全摧毁，重组的时间也应该绝对小于半分钟。
这种堪称变态的恢复速度是莫德特在战斗中以伤换伤的依仗，也是他那种不顾生死的战斗方式的来源。
但现在，耶露莎少说也在场超过5分钟了，可莫德特仍然没有完全恢复的迹象，那肉团的鼓动速度似乎越来越慢，好像下一秒就要停止似的。
“没事...不过可能得请你待会帮我拖住外面那些可能会来围观的人了...啧，那个杀千刀的蘑菇人，它临走前还不忘记恶心我一次。”
莫德特指了指自己身下的那片废墟。
“马什罗姆...代表真菌与无序增殖的混沌施法者，哥布林们的万王之王的首席占卜与首席先知。那家伙对我的能力一清二楚，所以知道怎么限制我的不死能力。”
“！”
向着莫德特所指的地方看去，耶露莎这才震惊的发现那构成莫德特下半身的肉团被无数细小的、仿佛苔藓般的淡黄色菌落所覆盖。
正是这些吞噬着血肉的真菌阻碍了莫德特的恢复。
虽然莫德特那不被外界所影响的不死特质也使得这些菌落不断腐坏、崩塌，从血肉的表面剥落，但这些真菌本身也似乎有着极度顽强的生命力——不论有多少泛黑、灰化的菌丝从肉块上剥落，都会有几乎等量的新的真菌凭空生长出来。
“空气中漂浮着——？！”
明白过来这些真菌来源的耶露莎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最令人感到畏惧，虽然对真菌啊、蘑菇啊之类的东西没有多少研究，但这并不妨碍耶露莎从莫德特的表现上看出这种极具侵略性的真菌的危险性。
那个哥布林的施法术式，居然这么刁钻...
“别怕，这些孢子只有很薄的一层，而且没有向外扩散，只要你不接触我的身体，它们就不会对你造成影响——所以千万别靠近我。”
误以为耶露莎对自己身上的变化产生了畏惧的莫德特摆了摆手，示意小人与自己拉开距离。
“我说，不管怎么说我也是有过处理传染病经验的医生，不要以为我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害怕的恨不得退到城外去...不过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就是了。”
“没那个必要，这些真菌不可能永远拖住我的恢复，但在那之前我需要你帮我应付下那些可能赶过来的人。”
“没问题，我们现在可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在回到城邦前我是不会让你出任何事情的。”
“是吗。”
在仿佛叹气似的短暂呼吸后，莫德特继续说道：
“那么你愿意和我一起去调查传闻中袭击领地的魔物吗？我需要你的魔法阵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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