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混沌魔军已经在第三次辉煌远征中被彻底击败了——这是当下旧世界之人对于莫德特所问最标准的回答。
哪怕是大字不识、出村门便不知南北的佣农也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念出“第三次女神福音十字军之征”这样复杂的帝国通用语词组。哪怕是对帝国最不忠诚的诸侯也不得不承认那场惊天动地、恢弘激昂的远征确实是人类历史的壮烈一篇。
那次被称为“第三次辉煌远征”的十字军远征就是这样令人印象深刻。
因为它见证了长达千年之久的战争时代的终结、见证了第二代魔王的殒命、见证了混沌黑潮的崩溃也见证了女神有记载以来的第一次神降。
那确实是一场伟大的战争，不仅仅是因为它见证了历史的开端，更是因为它带来了名为“和平”的遗产。
“有道理，所以我是什么呢？”
装着糊涂，莫德特回避了这个他知晓答案的问题，将其原封不动的抛给了女孩自己。
“我不知道，所以我现在正式向你提出这个疑问。”
年轻人那张缺乏表情的脸令女孩脸上的惊异逐渐被严肃取代，她挣扎着将自己的上半身支得更高，好似破釜沉舟般与莫德特对视，并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你是谁？你为什么没有杀我？”
女孩那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令莫德特哑然失笑。
虽然并不是不能理解她的怀疑，但莫德特可不认为心怀杀机的猎人会与无法反抗的猎物对话如此之久。
起码他绝不会如此。
“我叫莫德特·哈尔根，是个目前正兼职独立佣兵的读书人，到此地来的目的是为本地贵族探寻几日前失踪在附近的佣兵团的踪迹，对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丝毫不知情。”
将脸上那抹可能有些嘲讽的轻笑收起，莫德特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自己的身份以及来意。
“所以，我没有杀你的理由，当然也没有杀你的想法。而且，我究竟能不能打得过你还未可知呢。”
指了指自己身上凄惨的血迹，莫德特提醒着女孩她是个操使魔法术式的魔法师，并且已经在某种意义上杀死了自己一次。
“哼，这世上可没有被别人搅浑了脑浆还活着的魔法师，某种意义上，你可比魔法师厉害多了。”
或许是莫德特的说法打动了她，女孩虽然表面上仍旧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但她那抑制不住颤抖的双手却出卖了她开始放松气力的事实。
“（没体力了吗。）”
莫德特没有漏看这些小动作。
“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介绍下自己如何？我可是很好奇为什么一位会使用魔法的小人族会出现在这种深山老林里。”
“……”
莫德特不带任何恶意地提问却令女孩——或者说看起来与女孩几乎毫无区别的小人族——陷入了沉默。
就如同其名字“全人类的帝国”所宣称的那样，神圣帝国对于并没有包含在国名中的非人种族态度恶劣。
虽然开国皇帝曾一度将旧世界上万种亚人族群划入帝国统治，并邀请他们与人类并肩作战、同荣同辱。但当与混沌魔军的作战逐渐陷入拉锯与消耗，对非我族类的猜忌使得各地领主以及军屯将领开始了对亚人的驱逐以及打压，以防止所谓的“来自内部的威胁”。
这样的打压最终从地方领主以及军队的自发行动演变成了有秩序地屠杀以及奴役。在帝国政府以及圣座倪下的默许之下，亚人种群在旧世界的地位一落千丈，最终成了几乎与牲畜同级的生物。
这样的情形在混沌魔军退却之后的和平之世也没有丝毫改善。
对孤身一人的亚人而言，向不知底细的人类坦白自己的身份是个极为危险的举动，清楚这一点的年轻人安静的等待着小人的下文。
“啧，既然已经被你怀疑了，那我就直说了。”
半晌之后，终于下定决心的小人咋舌道。
“我的名字是耶露莎·弗里昂，医生、炼金术师、略懂一点魔法阵学和魔法应用，是个被你们人类看不起的小人族。”
耶露莎的语间带刺，显然是早已深切体验过人类对于亚人的压迫。
“耶露莎·弗里昂...是个好名字。顺带一问，你在那个已经覆灭的佣兵团里担当什么职位？小人族可是很少和人类混迹在一起。”
若有所思的重复了一遍耶露莎的名字，莫德特继续问道。
“真不知道该说你这人类猜得准还是知道得多。的确，直到两天前，我都在那个叫做森林行者的佣兵团里负责照顾和医治伤员。”
“那么，那个佣兵团遭遇了什么？”
在兜兜转转了一大圈之后，莫德特终于将话题引导到了他眼下最关心的问题上。
他仍不相信野盗能够如此悄无声息的消灭一整支佣兵团。
野盗团伙中大部分都是从领主庄园逃走的佣农或在城区混不下去的自由民，他们缺衣少粮、没有武器也不可能装备甲胄。
这样的队伍怎么可能是佣兵团的对手，更何况他们所面对的是一支有余力雇佣亚人医生的佣兵团。
虽然嘴上并未提及，但莫德特深知医生这个职业在旧世界的稀有程度。
自从1400多年前秩序女神派拉在地上建立属于她的教会并赐下“神魔法”这一强大的权柄，能够治愈一切的“神魔法”便将存在诸多局限与不便的古代医术彻底淘汰，医生这个职业也随着其赖以生存的技术的消亡一起变成了尘封的职业。
因此，在现代还自称医生的家伙多半是些利用怪异配方欺骗不识字农民的弱/智骗子，常年混迹贵族与市民圈子的佣兵团可不会上他们的当。
在这样的前提下，这个叫做森林行者的佣兵团还是雇佣了耶露莎，这不但说明这位小人医生确实技术可靠，也说明这个佣兵团根本就不缺钱。
毕竟再如何可靠，已经过时的技术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比得上能够断肢重生、拼接碎骨的神魔法的。
那么既然这个佣兵团有着雇佣医生的闲钱，他们必然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在佣兵界小有名气。
什么样的野盗能够一个活口也不留地消灭这样一支佣兵团？
“你问我发生了什么？”
面对莫德特的提问，耶露莎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我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是你们人类内部的问题。我所知道的，是佣兵团在搜寻消息中的那伙野盗时撞破了野盗背后的秘密，从而导致了覆灭。”
撞破秘密从而引来杀身之祸，这剧情还真是经典。
闻言，莫德特开始与小人的讥讽产生共情。
在击败了混沌魔军之后，旧世界虽然确实迎来了和平盛世，但当权者之间的倾轧不仅没有停歇，反而在失去了混沌魔军这个外部压力之后愈演愈烈。
就算放着宫廷诡计、雇凶暗杀之类的小伎俩不提，在皇帝明令禁止帝国内部兄弟阋墙，甚至立法阻止成员国兵戎相见的情况之下，以佣兵团、赏金猎人为主体的代理战争也从未停息。
为了权利，既得利益者们愿意为之倾尽一切。
“不过，这次稍有些不同。”
就在莫德特以为这次任务不过又是一次贵族暗斗之时，耶露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在察觉自己的秘密被旁人发现之后，那些野盗们居然召来了一队有着随行魔法师的骑兵队伍。”
扶着自己那小巧的下巴，耶露莎一面回忆着当时的场面一面说道。
“骑兵队伍？”
“整整50骑，全都是骑在一人高大马上的全甲骑士，戴着覆面盔连脸都看不到的那种。哎，在舞枪弄棒方面，你们人类确实永远都不会让人失望。”
耶露莎继续着自己辛辣的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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