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从门的另一边照了过来。
太阳已经落下一半了。
我已经在这边待了那么久了吗。
回家。
今晚，诗姐和凛都在家。
现在，我脑子里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快点“回家”。
跑出了残破的办公室，
冲向了校门口。
很快我冲出了学校。
天色开始变暗。
街道上的灯光以及陆陆续续点亮了。
在这种小城市，学校离闹市区的距离并不算远。
橙黄色的灯泡悬挂在各个铺子的门口。
在行人涌动的市场里穿梭。
分辨不清自己的心情，
忧郁、沉重、欢喜、激动？
从现在到两年半后的时间里，
到“第三个冬天”为止。
自己到底能做到多少。
心里完全没底。
或许她们不需要我，也说不定呢。
但是。
今晚我却什么都考虑不了。
根本没法冷静地思考事情。
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现在，我只是想见“她”和“她”而已。
不知何时，
仅仅是想到能见她们一面。
就会让人激动得快要哭出来，心里面满足地不得了。
而变成女生这件事，却让人不再在意了。
平时让人厌烦的讨价还价的争吵声，
现在听了也一点都不觉得烦躁。
在拥挤的人潮中找到穿行的道路，
如此憋屈的事情也变成了一种乐趣。
坦言地说，现在的我无比幸福。
一刻不停，前往有“她们”等待着的家，让我觉得无比幸福。
幸福的不知所措。
只能迈着步子，疯狂地奔跑。
————————————
一番周折，我终于回到了自己单身公寓的门口。
这里，本来只是我用来栖身的住处而已，
但是有了“她们”的等待，就变成了“家”的存在。
手里抱着的糖炒栗子还很烫。
这样我跑得这么急，也不算白费功夫。
用钥匙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家门。
客厅的灯开着，凛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时钟上的时间：六点四十五分。
上午凛来学校告诉我，晚上一起吃饭。
虽然没有说时间，
但是如果是我们三个人吃饭的话。
一定是晚上七点整了。
从小都是如此。
不过就算是偶尔迟到，
也不过是被诗姐温柔地数落几句罢了。
注意到我回家的凛，并没有看过来，
而是照常一边翘着腿，一边喝着可乐。
顺便对我伸出了右手的中指，以示友好。
真是的，都多大了还这么幼稚。
我的妹妹真是不可爱啊。
抱着买来的炒栗子，
坐在了她旁边的沙发上。
“呦！回来了。”
她斜着眼对我打着招呼。
“嗯，回来了。”
用不是自己原本的声音，跟凛打着招呼。
“哥，你声音变好听了哦。之前我就在想了，果然还是女孩子的声音适合你。”
简直胡说八道。
以前我那副浑身肌肉的样子哪里跟女孩子的声音相配了。
但是转念一想，这家伙不会在通过自己的方式“安慰”我吧？
虽然是很笨拙的方式就对了...
“瞎说什么呢。快让哥哥抱一下！”
说完，我一下子扑向了喝着快乐水，毫无防备的凛。
“不...不要碰我！”
凛，高高地举起了可乐，在我怀里使劲挣扎着，
但是没理由能从我的手臂里挣扎出去。
“好...大...”
不知何时红了脸的少女，嘟囔着什么。
紧接着，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平坦胸部，幽怨地骂道：
“变态变态变态！凭什么你这种搞基的死肌肉男变成巨X魅魔，真是气死我了！”
我不管她的抱怨，
使劲地蹭着凛柔软的脸蛋。
她说话也因此变得含糊不清起来。
“喔也香变层锯入大姐姐啊！”
“只要凛好好吃饭——肯定也能长成出色的大人的——”
正在做饭的诗姐，顺势从厨房里喊道。
“诗姐说得对，老挑食是长不大的哦！”
蹭了个过瘾的我，满足地松开了凛的。
似乎痛处被我们俩说中了一样。
凛则是噘着嘴，生气却又拿我毫无办法，只能委屈地盯着我。
“好啦好啦，别生气了~”
手掌放在了凛的头顶，轻轻地摩擦着凛光滑的头发。
提起在旁边的糖炒栗子，丢到凛的手上。
“回来的路上看到了，就买了。你最爱吃这个了吧。”
“哼...”
“你一进门我就闻到香味了...甜甜的...”
凛一把就撕开了装满炒栗子的纸袋，
看了看里面还发烫的糖炒栗子，又抬起眼睛偷偷看了看我。
“看什么看，快去吃吧。”
我挥着手，打发她快去吃。
栗子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不可爱的妹妹，一脸复杂地表情，移到了沙发的角落。
“怎么突然这么温柔...真是让人起鸡皮疙瘩...”
抱怨完。
满足地嗅了嗅栗子散发出的甜润的香味，
开始欢天喜地地剥栗子。
我趁着这会功夫，走进了厨房。
主要是看看有什么能帮诗姐的忙。
“诗姐...”
“厨房重地。禁止入内。”
诗姐头也没回地说道。
真是的，又不是小时候家里的破厨房。
烧柴火的白烟从火炉里喷出，
呛得人没法久留。
现在的厨房既干净又安全。
怎么还把我和凛当小孩子一样。
“咔——”
扭上了天然气的开关。
温馨的橘黄色灯光下，
诗姐回过头，微笑着对我说。
“开玩笑的啦。菜做好了，赶快端过去吧。”
我一边喊凛吃饭，一边把菜端到了客厅的餐桌上。
一道雪碧苦瓜。
是放在冰箱里冷藏许久的。
刚刚取出，
翠绿的半环形苦瓜交错漂浮在透明的雪碧上，
雪碧里放了几勺蜂蜜和少量的盐调味，
除此以外，一片翠色的盘子里还漂浮着橙色的鲜柠檬片和红色的枸杞。
除了看起来赏心悦目以外，苦瓜吃起来也脆嫩酸甜。
还有一道凉拌苦菊。
去根的苦菊菜切成寸段。
撒上花生碎，泼上滚烫的热油，
用盐、白糖、米醋等调味品调味。
吃起来也是酸甜可口。
最后一道是芹菜炒山药。
光滑的白色山药、绿色的芹菜和红色的胡萝卜片躺在盘子里。
这些都是以前夏天的时候，
诗姐常做给我们吃的菜。
也是只有夏天，才吃得到的菜。
凛走过来，并没有着急坐下，而是把手伸向了我。
“给。哥。”
她张开手。
里面是栗子。
已经剥好的栗子。
除了大小有点小以外，没有别的缺点。
凛见我不应，就掰开了我的手，强行把栗子塞进了我的手里。
然后就傻乐着去厨房帮诗姐拿碗了。
“姐姐，给你吃栗子！”
“偷偷告诉你，我给我哥的都是剥碎的。给姐姐的都是一整颗的。”
一点都不“偷偷”。
这摆明了就是专门大声说给我听的。
我把被硬塞在手心里的栗子放进了嘴巴里。
慢慢嚼碎了。
一种厚重而温馨的味道漫进嘴里。
有点甜。
“哥，我觉得你今天带回来的栗子不如以前好吃。”
“有得吃还不满足。事精。”
终于，三个人都坐在了餐桌上，开始吃饭。
凛边吃，边向诗姐炫耀着是怎么古灵精怪糊弄住爸妈，才能跑出来玩的。
诗姐一边调侃着凛，一边反思今天做菜的时候犯了这样那样的小错误，以致于味道没有完美。
我一边听，一边吃。
不插入她们的对话，
只是看着她们聊天。
尽量吃的很慢。
恍惚间，
似乎全都回到以前了。
重要的人，都重新回到了身边。
虽然身体发生了一些变化。
但是幸福的生活，又可以继续了。
不过，幻想总有结束的时候，
饭最终还是吃完了。
诗姐把我赶到了另一边去，好收拾餐桌。
反常地没有叫我帮忙去洗碗。
一切似乎都是那么幸福。
幸福得异常。
好像人知道了自己只有一天能活，
而按自己的心意，制定出的完美之日一样。
再一眨眼，
我已经躺在了床上。
凛似乎在沙发上看电视睡着了。
诗姐正在准备收拾东西，带凛回家。
时间...真的过得好快。
今天晚上如果能再久一点...就好了。
一个人独居时的烦躁日常，时间流动地像粘稠的泥浆一样缓慢。
诗姐和凛，只是一过来。
时间就变成了另外什么无法遏制的东西。
心里似乎有什么就要喷薄而出了。
但是我必须忍住。
我得想办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不然的话...
窗边，一只小小的挂坠丢在那里。
是一只毛绒绒的猫咪。
是凛以前系在我钥匙链上的。
昨天回家，心情很烦躁。随手就拆下来，扔在了这里。
我把它举在了眼前，漫无目的地观察着这粗糙的廉价工艺品。
这时，有人敲响了我的房门。
“睡了吗。我可以进来吗。”
是诗姐。
也只能是诗姐。
诗姐在门外这样问道。
我连忙把毛绒公仔藏了起来。
“嗯，好。”
诗姐推来我的卧室门，并不是站在门口，而是走了进来。
“还不准备睡觉吗？”
刚收拾完家里的诗姐，穿着一身粉色的居家服。
不像之前在道馆见到的那样严厉，而是好像回到了以前一样，温润而柔软的表情。
“等会就睡。”
我像机器一样，木讷地回答着。
“既然现在睡不着，就陪我一会吧。”
诗姐说完，就坐在了我的床边。
语气里带着我无法解读出来的情绪。
“来，睡在这里吧。”
就坐在的身旁，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白皙的大腿。
“不要...”
“奇怪。你小时候不是经常吵着要睡在姐姐腿上吗？”
“小时候总是要央求很久，你才给我躺一会...”
“所以说，你现在害羞什么劲。”
不顾我的反抗，诗姐强硬地拖着我的头，放在了她的腿上。
我闻到了淡淡的混杂着木质苦味的香气。
是诗姐的味道...
闭着眼睛，枕在腿上。
虽然什么都看不到。
但是很柔软。又很温暖。
让人觉得十分安心。
可是，原本要喷薄而出的情绪。
总觉得要憋不住了。
接下来，
两人都没有说话，
我既没有催诗姐走，
诗姐也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我也许也是一直在等待这一刻吧。
等待诗姐进来。
凛在外面睡着了。
我们三个就是这样，雕塑一样，静静地一动不动。
好像时间停止了一样。
所有人，都一动不动。
大概，大家心里都藏着没法轻易说出来的话语。
突然，诗姐说话了。
说得很慢，似乎是在心里斟酌了很久的话语。
“其实，你是在恨我吧。”
“没有。一点都没有哦。”
“以前的我或许会。但是现在的我，一点都不恨。”
“大人有大人的责任。我已经快18岁了，这点道理还是懂的。人不能只凭自己的情绪和好恶做事，尤其是在诗姐这个位置的人，尤其是拥有诗姐这样‘抱负’的人。”
“绝不能妥协，绝不能落人把柄。除了最重要的东西以外，全部，都必须舍弃。舍弃到一点不剩。如果这次失败了，就下一次。每一次都是几十年的豪赌。”
“......”
“你什么都不用说，诗姐。”
“我已经全部了解了哦。”
滚烫的东西。滴落在我的脸上。
划过了我的脸庞，感觉痒痒的。
但是我并没有睁开眼睛，如果现在睁开眼睛，一定会看到不得了的表情吧。
会被诗姐打死也说不定。
“和诗姐一起度过的日子，都是我最幸福的经历了。”
“诗姐以后一定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难关吧。遇到无论如何，也跨越不了的天谴。”
扶着我脖子的双手，颤抖地不停。
“到那个时候，就想一想我和凛吧。绝对，绝对不能放弃。”
“如果就这样浪费了我的生命的话，我绝对饶不了你哦。”
混着着含糊不清的声音...
她挤出了这样一句话。
“事到如今....为什么要说...说这样的话。你该说些更恶毒的话才对啊...”
“那当然是因为，我最喜欢诗姐了啊。”
“对...对不起...”
“你们一定要保护好凛。”
终于，遏制不住的东西，喷薄而出的情绪化成了泪水，
从眼眶里挤了出来。
不争气地流了出去。
原本打算绝对要忍住的....
“加油。燧伯。”
这是我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我的头枕在诗姐的两腿中间。
就像静静地躺在砧板上的肉一样。
诗姐柔软的双手，抚在我的脖子上。
就像温柔的母亲抚摸着孩子一样。
然后稍稍一扭转。
“咕唔——”
骨骼碎裂的清脆声
不过很快被窗外吵杂的声音掩盖了。
最后的最后。
虽然没有达到我所祈求的“结局”。
但是这样的话，
离狐所看到的未来，会不会有稍稍改变呢？
如果未来真的稍稍好转了，
我的生命用在这里，
对两人来说，
也算是一个好的“开始”了。
最后的最后，
我是这样祝福的。
祝福二人，祝福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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