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得相当愉快。
蔬菜汤浓郁鲜香,鲽鱼片绵软细腻,侍者的服务高效简洁,就连周围熙熙攘攘的环境都可以称得上是加分项。不得不说,雨鸟警官是一个绝对可以接受的晚餐伙伴。
我对他的印象有了极大的改观,以前我觉得他是一个木讷、呆板的变.态,现在,他已经成功升级为一个闷骚的变.态。
叉起盘子里的最后一块鱼片,放入口中,我把脖子上的餐巾摘下来,放在面前的盘子里。而属于雨鸟大叔的红肉烩菜才刚刚端上,黑色的大碗盛着热气腾腾的红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西红柿特有的酸味,我冲他甩甩手,示意他慢慢享用。
晚上六点,广场餐厅的音乐表演准时开始,一个提着小提琴琴盒的少女来到了位于大理石喷泉中间的舞台里。她穿着深柠檬色的礼服,配着乳白色的腰带,像一朵独自盛开的水仙花。
她张开双臂,朝台下鞠了一躬,台下立刻爆发出一阵猛烈的掌声。
“嘿嘿,吃个饭还有表演看,真不错。”我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坐姿,把两只小手垫在后脑勺下,“安德烈大叔,你平时喜欢听音乐吗?”
雨鸟吞下口中的烩菜,拿起一旁的餐巾擦了擦嘴,淡淡道:“虽然我没主动去听过任何一场演奏会,但如果我在街上遇到某个熟悉的旋律,我会站在原地把它听完。”
台上的少女拿出了她心爱的小提琴,站立的姿势优雅却饱含力量,她紧闭着眼睛,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无法将她干扰。
“这可不行啊,安德烈大叔。”我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声音细细的,“女孩子们可是都喜欢精神内涵丰富的男人,就算你不能听出音乐里那宝贵的精神财富,一个月一张演奏会门票也是必不可少的吧,警官应该不是什么缺钱的职业。”
“如果我一个月买两张票,你愿意与我一起去听吗?”雨鸟低头看向我,反问道。
这突如其来的反攻让我有些猝不及防,我歪了歪头,支支吾吾道:“这,我,怎么好意思呢...”
“一礼拜买两张都行。”
“疯了吧,一张票可是要三枚金币呢。”
“你说过的,我不缺钱。”
“可——”
优美的琴声从少女的琴弓下缓缓流出,我和雨鸟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少女或轻柔或粗暴地撩拨着琴弦,音符一个接一个跃动着,如同下雨天在伞面上滴答的水珠。
舞台被一方水池拥簇着,清冽干净的琴声借着水面反射到餐厅的每一个角落,少女的眼睛依然紧闭着,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更好的进入状态。
曲子逐渐进入高潮,雨鸟终于解决了属于他的那份红肉烩菜,他用侵略性的眼神打量着我,这让我有种成为他目标的错觉,不得不说,他的身上有股不属于现代人的野性,他似乎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并且没有人会怀疑他行动的能力。
“你别老盯着我呀,看台上去。”我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出声驱赶道。
“遵命。”
他乖巧地点点头,再次把视线移向舞台上。
演出已经进入了最关键地步,少女激烈地拉动着琴弓,她金色的长发下是她强韧的身体,从修长的手指到宽大的手掌,肩膀和手腕恰到好处的柔软,气息的长度,呼吸的深度,有瞬间爆发力的肌肉,以及对乐曲的谦逊和从容演奏的包容力。
她和谐的步调伴随着悠长的呼吸,身姿挺拔得很高雅,氧气在全身行走。
终于一曲终了。
台下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我和雨鸟也情不自禁地拍起手来,少女再次鞠躬,有汗珠从她的鼻尖滑落。
她缓缓抬起头,睁开了双眼,却让台下的观众发出一声惊呼。
在她美丽的面庞上,一双眼睛空洞而无神。
她是一个双目失明的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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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惠顾,共收您一金三银。”柜台前,收营员小姐笑得很甜。
我从口袋排出两枚金币,放在柜台上。
“不用找了,剩下的钱帮我打赏给今晚那个小提琴手吧。”
“您的意志。”收营员小姐微微欠身,“有什么话需要转达的吗?”
在我身后的雨鸟伸出手,又将一枚金币放在柜台上。“也帮我一起打赏了吧,请告诉那位提琴手,她今晚的演出很完美。”
“你什么意思?”我回头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搞攀比是吧?”
雨鸟摊开手,淡淡道:“罗曼诺夫小姐,你需要知道,我只是身上没有零钱而已。”
“你!哼!”我鼓起腮帮子把头一扭,肉痛地从口袋里再刨出三枚银币。
“我也要打赏一枚金币!”
收营员小姐脸上笑得更甜了,“我相信,她会十分感激你们的。”
“麻烦请帮我转达,”我停顿了一下,带着医生的真诚。
“失明并不是无药可医,光明也并非遥不可及。希望她能在未来的某一天,拆掉眼睛上阴翳的纱布。”
出了广场餐厅,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月亮的出现总伴随着气温的降低,因为它的光总是冷冷的。
夜晚的伦敦街道上能听到老鼠觅食的吱吱声,在这座以工业化闻名世界的城市,也有灯光和月光无法触及到的地方。
“我送你回家。”雨鸟用着命令的口吻说道。
我指了个方向,算是默认。
也许是因为那一块千层糕,也许是因为他可靠的职业,也许是因为他铸币却又认真的话语,我对雨鸟的抗拒正在逐渐减少。
盯着他如刀刻般锋利的脸庞,我的脑海里会突然冒出来一些念头。我不想就这样结束跟这个奇怪男人的奇怪缘分,我想要了解他更多,想要他了解我更多,想要......
一路无话。
直到我的小脚微微有些酸痛,面前终于出现了熟悉的诊所,卷帘门已经拉下,楼上的灯亮着,伊莉丝姐姐还在等我回家。
“到了吧。”
“...嗯。”
“早点休息”雨鸟把雨伞递给我,“罗曼诺夫小姐,很愉快今天能和你一起度过。
“我很荣幸,安德烈先生。”我伸出手和他不轻不重地握了一下,“你是一个幽默风趣的绅士。”
“请容许我再一次为昨天的行为表示歉意。”
“请原谅我先前对你的片面评价。”
“罗曼诺夫小姐。”
“安德烈先生。”
“.......”
“所以,我们一定要这样子说话吗?”
我和雨鸟对视着,能在彼此眼眸中发现故作严肃的自己,抿着嘴却又笑着眉。
然后同时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喂,我说,”我笑得有些气短,“你要不要跟我上楼去坐坐,别跟我狡辩,我知道你想!”
“是的,”雨鸟很快收住了笑容,“我想。”
回到诊所,伊莉丝姐姐对把一个男人带回家的我表示异常震惊,她用一种第一次认识我的眼神反复打量着我。
“你变了,小露露,你变的好陌生。”
“放心,姐。”我踮起脚尖拍了拍雨鸟的肩膀,“这是我哥们。”
我带着雨鸟沿着楼梯往上爬,一直来到了顶楼的楼道的尽头,在这里除了纷乱无章的管道,还有一截通向屋顶天台的梯子。
爬上梯子,就来到了室外微醺的夜里。我抬起头,望向头顶的星空,周围的建筑都很高很高,所以属于这块小小天台的星空,就那么一小片。
在这个时候,都灵格街的每一个都闪烁着灯火,仿佛家家都在进行一场不散的宴席。虽然伦敦的美丽灯光以及人世间的所有灯光都仍在闪烁,但它们和我头顶上那一小片星空相比,依然黯然失色。
“坐过来吧。”我招呼道。在天台的东南角已经收拾好了地盘,那儿有两张木制的小凳子,中间还有个铜盆,盆里生了一小堆火,火上的咖啡壶正在往外冒着热气。
“我和伊莉丝姐姐每天晚上都会来这里喝咖啡。”我向他解释道。
雨鸟点头,“看得出来。”
“你也来一杯?”
“谢谢。”
“你会介意用我的杯子吗?”我低头搅拌着壶里的咖啡,“我这不常来客人,所以没准备多余的。”
“求之不得。”
两分钟后,我们俩的手上都多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对于雨鸟来说这是他一天中的第三杯咖啡。咖啡在黎明时能为辛勤劳作的人提神,中午则能让思考着变得冷静,而在夜深人静之际,能让悲观沮丧的人重新振作起来。
雨鸟将手中的咖啡一饮而尽,醇厚的味道充满了口腔,等他把咖啡完全吞入肚中时,淡淡的苦涩又泛了上来。
“不怕烫吗,喝这么快。”我吹了吹手里的咖啡,“还想再来一杯?”
“不必了,我怕我晚上睡不着觉。”
“这不就巧了吗,我喝咖啡就是为了晚上能睡个安稳觉。”
望着雨鸟疑惑的神情,我继续解释道:“你知道,不,你不知道,我们吸血鬼都是夜行性动物,晚上我们的神经会高度兴奋,刺激某些行为激素的分泌。”
“所以?”
“咖啡能麻痹我的神经,很神奇吧。”我低头抿了一口杯中的液体,“为了能在人类社会中生存,我必须改变自己的种族习性。以前非人类血不喝,现在我也逐渐习惯了羊血的味道,而我的唾液,也被我用来调配治愈人类外伤的药剂。”
“这一定很幸苦吧。”
我摇了摇头:“我说这些不是为了你的同情,这些经历都是我宝贵的财富,成长的代价罢了,至少我曾有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所以,你是出于什么理由才来到伦敦的呢?”雨鸟问道:“这里的法令不允许任何吸血鬼小团体的存在。”
“我是来找人的,这只是理由之一。但其他的理由我并不能告诉你。”
“找人?”雨鸟把杯子放在一边,“你可以把要找的人信息告诉我,你知道的,我们警员最擅长这种找东西的活计了。”
“很遗憾,我不知道他的姓氏,他的住址,不记得他的长相,他的年龄,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只要我遇见他,他就一定可以认出我来。”
雨鸟迟疑地问道:“他....是你的谁?”
我无法回答,因为问题本身的答案我也说不清楚,我微微侧过脸,火光在身上拉出几道落寞的阴影。
“跟我讲讲你吧。”我生硬地转移话题,用咖啡润了润有些发涩地喉咙。
“我吗?”雨鸟叹了口气,“我也是乘着某个哼哧哼哧喷吐蒸汽的怪物来到伦敦的,不过不同的是,我是被绑架来的。”
“绑架?”
“我和我的母亲本来生活在南面的怀特岛,那是个很美的地方。夏天的海岸上有很多很多的小白花,我的母亲会用它们来酿蜜,那花蜜抹在黑面包上的味道无与伦比。我会在天晴的时候跟着村里的大人出海捕鱼,在天阴的时候躲在草垛听远处的雷鸣,在天黑的时候躺在床上,等待母亲温柔的睡前故事。”
我伸了个懒腰,这样的生活让我感到向往。
“直到我十二岁,我的生活都是幸福而简单的。”雨鸟顿了一下,我知道故事的转折就要来了,也许是一场天灾,一次背叛或是一个看起来很像机会的陷阱。
“每个十二岁的孩子都会进行一场检测,检测的成绩代表着他们与圣光亲近的程度。”
“圣眷者是吗?”
雨鸟点了点头,“你要知道,在我先前的十二年生命里,我不曾接触过任何和圣光有关的东西,但测试结果出来了,他们说我是S级圣眷者,全世界的第四十七例。”
“天哪....”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你居然是——你的异能呢,能展示一下吗,我还没见过S级的呢。”
雨鸟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铜币,然后用三根指头轻松将它对折。
“一时间,全世界所有的麻烦都找上了我,原来所有的幸福生活只是波涛汹涌上的泡沫。我以为早已死去的父亲是伦敦的高官,我的母亲是他的情妇,而我最爱的怀特岛,只是他放逐自己情妇的众多选择之一。他把一封信寄到我手里,说要把我和我的母亲接到伦敦来生活。”
我盯着在雨鸟手上变形的硬币,他身上的故事远比我想象中更加惊心动魄。
“那个时候,”雨鸟把手里的硬币丢进火盆里,“全世界都在催促我们上路,这可不是绑架吗。结果来到伦敦三个月,我的母亲就在一场火灾中消失了。她给我留下了一封遗书,说是不想成为别人掣肘我的软肋。”
“我很抱歉。”
“没事,早就已经过去了。”雨鸟伸手从火盆里捡出了那枚铜币,将它掰回了原状,但铜币上的伤痕永远也没办法消去,除非把它铸成一枚新的硬币。
气氛一时间有些僵硬,我默默喝着手里的咖啡。
“至少...我们都曾拥有一个快乐的童年。”
雨鸟冲着我笑了一下,“真巧啊。”
都灵格大街上的灯火一盏又一盏地熄灭了,屋顶的火光也黯淡了下去,醉酒的行人往家的方向走去,两个人仍不住地谈论着他们的童年时光;在那个时候,路上有嘎嘎作响的木制车轮,城堡里有贪吃的小精灵,而海岸上盛开的小白花则一眼望不到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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