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那一刻，艾雅的心中如被阳光照亮。但最后，艾雅还是带着复杂的心情回到了宿舍。
……
傍晚，木屋宿舍里，吃完晚饭后的赫尔坐在椅子上。赫尔看着艾雅，看着她缓慢的步伐和她灵魂中那沉寂的淡红色火苗，有些奇怪地问说。
“你看起来心情不好？”
“有吗？”艾雅一边整理碗碟，一边无表情回应。
当然有了，赫尔想着艾雅那叹气，心里想。
都不用说这一会儿了，自从下午艾雅开始就不太一样了。前几天，她都要等到其他学生离开后才从白楼离开，但今天却早早就回来开始准备晚饭。
而且那会儿艾雅做家务的时候真的是时不时就叹一口气，让赫尔一再怀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平日做卫生的时候可没有这样的。
还有她主动吵醒贝贝剑练习魔法时候的积极，也让贝贝剑有点不知所措。连活了几百年的邪鬼看到她的脸，一时间都有些严厉不起来了
“你是遇到了什么坏事了吗？”赫尔终于还是问了。毕竟她想得到的，学习退步，肚子饿了，还有天气不好，这些理由都不太够。不太像是能让艾雅这么不高兴的样子。
“坏事？”艾雅想了想，然后说，“嗯，其实算是好事吧。”
“好事？你没说错吧。”赫尔更奇怪了，“好事能让你这么不高兴？”
艾雅把碗碟放进桶里，将锅中烧剩下的水冲了进去，然后拿起抹布和板刷开始擦洗。边洗，边想起白天的事情。
“我下午的课上，遇到了诺娅。而且，我还跟她打了招呼。”
听艾雅一提诺娅的名字，赫尔也是立刻坐直了身体。她一甩无聊的心情，起身兴冲冲地凑到了艾雅的身边。
“然后呢，然后呢。”
赫尔也不管艾雅在洗碗，硬是挤到艾雅边上追问。
“别动别动，盘子要摔了。”
“不要管什么破盘子了。你快说，你是又和诺娅吵架了吗？”
赫尔抢走了艾雅手里的脏盘子，赶紧问说。她可关心这个了。
“什么叫又，我们从没吵架。”艾雅说着，把脏盘子夺了回来。
没吵架吗？赫尔想，好像确实没吵。但不管吵没吵，这俩人这段时候的糟糕关系自己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
这两天她窝在在屋里捣鼓东西，捣鼓的空闲就在想诺娅的事情。她知道好多人怕她，但她以为诺娅不怕她，但现在诺娅又怕她了。
还有之前诺娅跟艾雅关系好，好到艾雅暴露了她的目的，诺娅都愿意过来劝说。但现在关系又不好了，连见一面都不愿意。
如果是艾雅那天发疯，但那天诺娅不是说了没事么，为什么现在又有事了？
赫尔是想不通，又想不懂。她问艾雅，艾雅也不说。她那是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想的烦心了都。
“那怎么了，你们都打了招呼了，怎么还不高兴了？”赫尔说。
这么一说，让艾雅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下。
“如果光是打了个招呼的话，当然是好事。”艾雅苦笑说。但随后，她叹了口气，继续洗盘子。
……
那时，在下课后，原先拥挤在座位上的学生们如释重负地逃出教室。只有艾雅和诺娅两人，还在角落里的位置上坐着，没有起身。
直到其他的学生讨论着，欢笑着逐渐离开，直到教室里逐渐变得安静，直到此时，两个人依然坐在位子上。
「最近还好吗？」
「嗯。还行。」
那是她们两个人之间，久违的第一句对话。艾雅僵硬地开口，眼神看看诺娅，又看看四周，飘忽不定。诺娅仓促地回话，眼睛盯着桌面，没有看着艾雅。
气氛又安静了下来。
艾雅琢磨着诺娅那简短的回答，缓慢地，小心地把目光集中到她的身上。亚麻色的头发蓬松地散落下来，可爱俏皮的发饰上的装饰，涂着和诺娅眼眸一样的湛蓝色。
一直白皙的皮肤今天看去，却有些干燥粗糙。她过的好吗？艾雅觉得，她过得不太好。是生病了吗？或者是B班，学习压力太大？是吃的不好？还是对自己的打理不够细心？
艾雅想起最初见到的诺娅，在进入学院独自生活而表现出的那生疏无助的模样。夕阳的光辉从窗户进来，洒在诺娅那亚麻色的发丝上。艾雅看到了那变得有些粗糙的发丝，她的心中不免有些难受。
艾雅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摸一摸诺娅的头发。但当她的手靠近一分时，诺娅却突然地远离了一分。
那宛如退开半步的动作，是警惕的，也是害怕地，是迅速的，也是让人有些难过的。
艾雅收回了手说「抱歉」，而诺娅低着头说「没关系」。
但艾雅看见诺娅将手搭在自己的脖颈上时，艾雅知道，不可能没关系。艾雅低下了头，她再一次为那一天的暴走感到懊悔。
在这两位少女之间，那面看不见的墙壁又厚了一分。
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在艾雅打算先行离开之时，诺娅却又主动开了口。
她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下定了决心。她将手放下，她抬起头，用她那湛蓝色的眼眸看向艾雅。
「艾雅，告诉我。」诺娅见艾雅抬起了头，她用坚定的眼神与之对视，十分认真地说。「把你不愿意告诉我的事情，告诉我。」
「我，不愿意告诉你的，事情……」艾雅支支吾吾地重复。她说着，想着，刚刚对视的眼神又躲闪了过去。
「艾雅。」诺娅又一次呼唤了她的名字，「你能告诉我吗？」
「……」艾雅没有回答。
「为什么？我们……我们还是朋友，对吗？」
「我没有事情瞒着你。」
艾雅用无力的谎言回答，但她那糟糕的神态什么也掩饰不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告诉我。」诺娅
「诺娅，相信我。我没有事情瞒着你。」
艾雅说出这话时，没有看着诺娅。
「相信你，我相信你。艾雅……」她原本坚定的声音还是落了下来，她强硬的声音逐渐又变得有些柔和。诺娅对着艾雅，慢慢低下了头，她的话语变得……像是在祈求，「我，我希望，我还可以相信你。」
艾雅明确的知道，她不能把隐瞒的事情说出去。那是公爵之子伽兰都感到紧张的秘密，是邪剑老爷子反复强调的剧毒。
这是无论如何不能告诉其他人的，也不能被其他人知道的事情。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诺娅。
但即使心底如何明白，即使理智如何告诫自己，自己终究不能做到冰冷无情。在听到了诺娅那柔弱祈求的话语，在看到了诺娅因此而心力憔悴的身体，自己的心又怎能不为之动容。
甚至，就连艾雅自己，也是希望能够有一个人能够分享，能够倾诉。
现在，这里没有其他人。只有艾雅与诺娅。若说这个学院里，除了赫尔以外，还有谁值得信赖，那就只有这个亚麻色头发的女孩。
自己对诺娅造成的伤害，两人之间那面无形的墙壁，或许都能靠这个秘密来解决。
而且，现在是自己难得能再和诺娅说上话的时候，若是自己继续坚决地拒绝下去，或许就再也没有挽回的机会。
若是想要与诺娅重新成为朋友，这或许是最好的机会，甚至是唯一的机会。
最后，在艾雅的心中，那自私冲动的想法改过了理智。她全然没有注意到炽热的血液穿过了她那软弱的新。她的思维被情绪覆盖，并且即将付诸现实
所以艾雅伸出了双手，她的双手触碰到了诺娅的肩膀。而这一次，没有躲避，更没有抗拒。
她扶起了诺娅，她看见了诺娅失落的神情，也看见了那湛蓝色的眼角还未落下的泪花。她的心像是被人揪住了一般，自责难受。
艾雅终于，忍耐不住。
……
“所以，你说出去了？”赫尔立刻警觉了起来。
“没有。”艾雅擦着盘子，一下一下，漫不经心。她说，“不过，差一点。”
……
幸好，艾雅这个出于私心的行动，没有实行成功。因为在她彻底说出秘密之前，教室的门被人用力推开了。因为他人的到来，艾雅连忙放下了手。
冷静下来的她把刚刚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语收了回去，转头看向教室的后门口。
淡金色的发丝，满身华丽的装饰，和那算不上高的身材。艾雅认得，那是诺娅的B班同学，埃琳娜。应该，也是诺娅现在的朋友。
埃琳娜看了一眼艾雅，有些嫌弃地皱眉，但她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撇过视线看向诺娅。
「你原来还在这里，诺娅。」她的语气柔和，「我刚刚被挤出去，在楼下找了你好久。」
「抱歉，埃琳娜。我只是在找东西，我以为很快就找到了。」诺娅拿起了早已整理好的东西，起身说道。她摇了摇手中的笔，说「是艾雅帮我在找我刚刚丢了的羽毛笔。」
「等等，你哭了？」
埃琳娜远远发觉到了诺娅脸上的不对劲，她说了这句话后又多看了艾雅一眼。
「没有哭啦，只是眼睛里进了沙子。」诺娅轻松地说，就好像真的是这样一般。「刚刚在地上找笔时。」
「哦，是吗。那负责这里卫生的佣人，可真是散漫，居然在地上留下那么多灰。」埃琳娜说「或许他们还没有认清自己的身份和自己该做的事情吧。」
艾雅背对着埃琳娜，她知道这位名叫埃琳娜的小姐口中所说的意思。
「埃琳娜，不要这么说。刚刚学生那么多，地上有些脏也是正常的」诺娅走出了位置，慢慢走向埃琳娜，「好了，我们回去吧。」
「……」埃琳娜没有说话，对于诺娅的解释，她不置可否。她或许还想说什么，但诺娅说要回去了，那她也就直爽地转身过去，不再说什么。
「再见啦，艾雅。」
诺娅走之前，回头对艾雅如此说道。
当艾雅转头看去时，看到的是白系的脸蛋上泛红的眼眶，还有那如花般温柔的笑颜。诺娅，似乎依然把艾雅视作友人，即使艾雅直到最后也没有把秘密说出来。
「嗯，再见。」艾雅，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回应说道。
埃琳娜离去前，最后看了一眼艾雅。艾雅背对着，没有看见，她不知道埃琳娜最后的目光。但她依然感受得到，来自埃琳娜对自己的不悦。
或者说，那些来自于其他贵族学生们，对于她这个出身卑劣的差生的不屑。
但艾雅却没有生气，她反而因此冷静了下来。那冲动的情绪散去，发热的血液缓下，只有对凄惨的现状明确的认知，在自己的脑海里反复。
艾雅啊艾雅，只因为诺娅给予给你的温柔，就沾沾自喜，甚至真的把自己当做一个普通的学生。太过大意了，艾雅。
你还是那个与其他少爷小姐有天壤之别的女仆，你所拥有的的秘密和力量没有改变这个事实，反而是在你那卑微的身份上增添了一个怪物的名头。
她苦笑着，用残酷的现实将自己从刚刚美好的梦里拉了出来。
然后，她站起身，拿起自己那支捡来的老旧羽毛笔和泛黄的灰草纸，起身回宿舍。
……
“幸好，因为有人闯入，所以我没有把事情说出去。”艾雅如是说，“这大概，算是好事吧。”
“诶，这算什么好事嘛。”
赫尔转身，在房间里散起步来。
“你怎么还很可惜的样子。”
“因为我就是觉得可惜嘛。诺娅是可以告诉的人吧，你要是这样说了会不会好点。”赫尔说。
但这话说出来还没几秒，一声严厉的声音就大声打落了赫尔的笑。
“当然不行！”
那是挂在墙上的邪剑的声音。
“唔！贝贝剑，你吼那么大声干嘛呀。”赫尔揉了揉耳垂，不开心地说。她有点被吓到了。
“大声？要不是瓜娃子你这家伙又说胡话，我需要这么大声？你那天真烂漫的蠢脑袋总想着这种事情，这会害死多少人你知不知道！”
“啊，你说什么！”
邪剑不再管那吵闹的尖耳朵，他瞪大了他那发光的骷髅眼睛，用十分认真的语气对着艾雅说。
“你绝对不能把这件事情告诉其他人，小姑娘。你若是因为懦弱和冲动而去做了什么，那带来的代价或许会是你这一辈子都承受不起的。”
“嗯，我知道，老爷子。”艾雅回应着说。
“记住，即使是为了别人的安全，你也绝不能说出这个秘密。”邪剑斩钉截铁地说，“这，也是为了你自己，小姑娘。”
艾雅微微垂目，她避开了邪剑的对视，应声说。
“我知道。”
……
但其实，在今天最后，有一个事情，艾雅没有说出来。
那是在诺娅她们离开之后，在艾雅还久久坐在位子上叹息的时候。有一枚淡蓝色的泡泡从背后漂到了艾雅的眼前。
那晶莹的颜色和略微震动并且似乎即将炸开的模样，让艾雅觉得有些眼熟。当她想起，这是她在书上看到过的一种魔法时，那枚泡泡炸开了。
而正如艾雅所料，有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那虽然有些粗糙又有些轻，但艾雅听得出来，那是诺娅的声音。
「艾雅，这周的魔法测试，我希望你能过来看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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