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面包,一杯甜啤,记账。”
吴德无论是点餐的过程还是餐点的内容都十分简单。午餐时间,在这家朴素的餐馆里坐着的人虽然不算多,但也竟然比那些大餐馆聚集了更多的客人。这大概是拜最近不景气的经济所致,本来是离港口有些远的小餐馆,却因为低廉的价格和简单的餐点维持住了生意。想到自己原来都在离港口最近的那家精致的餐馆吃饭,吴德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因为想起了以前的日子而心有不甘,他又向老板娘招了招手。
“等等,再给我来一份腌肉。”
“吴,你月底真的付得起账吗?”老板娘把两个面包和一杯甜啤酒端到吴德的面前,叉着腰问道“你欠商会的账还没还完吧?我们家虽然是小本生意,但也不会接受坏账啊。”
“你放心,问题不大。”吴德摆了摆手,他看出来老板娘开玩笑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认真的意思,于是他靠着椅子,转头看着回到前台端菜的老板娘“等我这几天把船卖了,基本上就解决了。”
“卖船?你不打算继续行商了?”老板娘把切好的腌肉送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肯定……不是,我可不想回荣国去耕田种地。再说了,只不过是条船,我从两手空空到买下那条船,也只不过用了两年而已。”吴德把面包掰开,塞了些腌肉进去,猛地咬了一口。
今年已经二十五岁的吴德来自大陆西边的荣氏帝国,十八岁的时候在家人的默许下出门闯荡,开始跟随荣国的商团往返于荣国与斯提尔王国的贸易线。起初的吴德只是想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同时有着那么一点点自己的“追求”。但命运总是那么难以预料,那时的吴德也不知道,自己后来竟然干起了商贾的行当,而且还成了所属商会在斯提尔王国里最大的城市之一,新甜城纽丝薇特分会的炙手可热的人物。虽然,他的好日子也没有持续太久。
餐馆的老板从后厨出来,端着一份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点的套餐。送到坐在吴德背后不远处的一位客人那里。大号的餐盘吸引了吴德的注意力,虽然说在不久之前,这种套餐还是只要愿意多花点钱就可以吃到的东西,但现在几乎没什么人会在这个时节的这种餐馆点这种有点“奢侈”感的套餐了。老板看到了吴德盯着自己端过来的餐盘,以为吴德是单纯的被饭食吸引了注意力,于是接着吴德的刚才话茬嘲讽道“没错,然后从买下那条船到现在要卖掉那条船,就只用了半年!”
餐馆里稀疏的客人们或多或少都发出了一些笑声。换成别人,这时候可能都会赶紧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然后在找借口辩解的过程中因为被噎着而打几个嗝吧。但吴德笑着细嚼慢咽,先不作回答,他从来不会为了无意义的自尊而辩解,既然自己落魄到这副田地是事实,那么自己就不应该因为别人说出了实话而有任何的恼怒,至少是在是伐当场和在自己的表面上,不应该有所恼怒。咽下嘴里的食物之后,吴德长出一口气,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桌子。
“这就是弄潮的代价啊,朋友们。万事都如同潮水一般起起伏伏,难以预料。谁又能想到斯提尔竟然和福路德尔联邦因为糖的事搞起贸易战呢。”吴德摇了摇木制的啤酒杯,同时平淡又坚定地说着“我并不是很在乎我自己的命运,当然我不是说我自己有多么无私。我是想说,我的命运,还有我们大家的命运,都是和新甜城绑在一起的。我知道大家现在都和新甜城一样,陷入了窘迫当中,但我相信我们的新甜城一定能在这场风波之后再度复兴,然后也让我们的命运随她再上顶峰。各位,敬新甜城。”
吴德举起了酒杯。他不是土生土长的新甜城人,甚至也没有斯提尔王国的国籍,在他不算长久的行商生涯里,还做过不少得罪人的事。其实餐馆里大部分人都知道,吴德所说的话不过是他又一次的胡扯。但与此同时,大家希望新甜城复兴的心情却都是真切的,毕竟这些人也差不多都和吴德一样,因为斯提尔和福路德尔的贸易冲突,现在正处于破产或者失业的状态。大家几乎都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举起酒杯,连老板也摆出了严肃的表情,轻轻地低头示意。
其实,吴德根本不知道新甜城什么时候能复兴,也不知道新甜城还能不能复兴。他只是假装认真地随口讲上一句,一是缓解一下尴尬,二是借机观察一下现在餐馆里的人们。尤其是那位坐在吴德身后不远处,能在这个时候点上一份套餐的客人,让吴德倍感好奇。
在这个严冬里,餐馆里的灶火和壁炉虽然还没暖和到能让人完全脱掉外衣,但至少不再需要戴着帽子或围巾了。可那个人穿着旅行大衣,侧背对着吴德,宽大的兜帽完全盖住了脸,身形有些瘦弱。吴德注意到这个人刚才在大家都举起酒杯的时候毫无波动,所以很有可能是个外地人。而会到这种朴素的餐厅点“昂贵”的套餐,恰恰是因为外地人看到这家店比其他的店热闹一点,才被吸引过来的。这么分析起来,吴德觉得这个人肯定是个外地过来的有钱人。而且对方很大概率是个商人,因为这个时候来到新甜城的人,肯定是打着算盘来的。如果自己能找到机会了解一下这个商人的目的,或者以合适的价格卖掉自己的船,那都是非常好的结果。
这时候,那个人似乎是觉得自己不附和现在的气氛会有些尴尬,于是稍稍的举起装满甜啤的酒杯喝了一口,随后立刻发出了轻轻的咳嗽声。
甜啤是新甜城特产的一种啤酒。只是听名字,再结合新甜城盛产糖类制品的背景,任何人都会认为甜啤会是一种带有甜味的普通啤酒。实际上,新甜城人并非是直接把糖加入啤酒中,而是把糖和粮食一同发酵,做成带有一些甜味的烈性啤酒。几乎所有的外地人都会在第一次喝甜啤时感到手足无措,而那个人显而易见也是如此。
但出乎吴德意料的是,那个人的咳嗽声听起来,竟然是个女性。
如果是女性的话,那对方就基本不可能是商人了。至于对方是一个来自外地的、还挺有钱的成功女商人的可能性,那更是几近于零了。当然吴德不会因为对方是商人的可能性低而放弃试图建立对话的想法,毕竟对于一个商人来说,只要不会耽误别的事,零风险的东西不试白不试,真正影响吴德做判断的是一件事背后造成损失的风险概率。比如眼前的这个客人,如果是谁的妻子、哪怕是哪个成功商人的妻子,自己擅自的搭话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比起这么做,倒不如在餐后跟着她,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是什么外地商人的妻子,然后再想办法制造机会接触。一番思考之后,吴德在心里点了点头,他一改大口撕咬面包的方式,而是用手掰下一点面包塞进嘴里,慢慢地等待着机会。
在拜拉梅尔大陆上,目前存在着三个大型的国家。分别是吴德出生地,在大陆西侧的荣氏帝国;以及现在吴德所在的,东部的斯提尔王国;以及占据北方大片土地的福路德尔联邦。吴德大部分时间都往返在荣国和斯提尔之间的航线上,从荣国带来丰富的粮食、新鲜的果蔬,或者优秀的木材,然后从斯提尔运走大量的工业制品到荣国去。这样的买卖赚的不多,不过除了粮食和果蔬的保鲜问题,基本上也没什么特别大的风险。至于斯提尔的以新甜城为主所生产的糖类制品,除了内销以外几乎全部销往福路德尔联邦,因为福路德尔人对糖的嗜好几乎达到了一种癫狂的地步。可福路德尔联邦却基本没有制糖业,于是他们会把本土种植的大量甘蔗出口到斯提尔,再进口糖制品。今年初秋时,一件福路德尔商队遭到毁灭性袭击的恶性事故,引爆了两国长久以来关于糖类贸易之间所有的矛盾。紧张的环境使得甘蔗和白糖的价格水涨船高,于是吴德决定也在其中掺上一脚。只是绝大部分人都没想到两国之间的冲突竟然从贸易制裁演变成了对立冷战,两国突然互相宣布中止所有关于糖类制品的贸易往来,让吴德瞬间跌下了成功商人的神坛。
吴德一边盘算着自己的船卖什么样的价格最合适,一边在慢慢进食的过程中改变坐姿,让自己更方便地盯着那个人。不过对方吃饭的速度也是意外的慢,当餐馆里的客人们都换了一茬,老板娘第三次问他要不要再来一杯酒的时候,吴德终于坐不住了。他开始觉得对方是有意放慢了速度,并通过这种方式向自己表示警告。与其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赶紧回到港口守着买家来看船。
吴德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面包屑,他注意到那个人瞥了他一眼。看起来自己的想法确实应该是被对方看穿了,吴德叹了口气,活动了一下脖子,然后尽量做出自信的样子,大步地走出了餐馆。
外面的太阳已经有些向西方倾斜了,但冬日的阳光仍然能让在餐馆里坐了一阵子的吴德感到目眩。吴德闭上眼睛,想花一点点时间让自己重新适应外面的光线。不过在闭眼的瞬间,吴德就想到自己在把大量的时间毫无意义地浪费在餐馆的时候,可能已经错过了碰上好几个优质买家的机会,这让他的心里越发地感到郁闷。于是吴德不想再浪费更多的时间了,他捏了捏眼睛,快步地走向空港,步调中甚至带了一点小跑的味道。
不过在另一方面,吴德自己也很清楚,在这个当口,空港里哪有什么人,更别说对他的船感兴趣的人了。至今为止也不是没有来询价的潜在买主。但那些本地商人的主要目的其实是来嘲讽他现今的没落罢了,至于能不能买到船就是另一码事了。而且作为一个半路出家的商人,吴德还没有完全学会那种可以为了钱财不惜一切的“精神品质”,因此他也坚决拒绝了几次带有侮辱性质的高报价。当然,拒绝高报价的原因除了自己所谓的“矜持”,还有一半是因为他根本不相信这种带有侮辱性质的交易最后能成交,毕竟在衰退期,商人们可不会花没必要的钱。因此,吴德心里的潜在买主是那些外地人,不过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碰上任何一个来询价的外地人。
那家廉价的餐馆距离空港的距离并不近,当吴德两部并作三步赶到的时候,身上已经有些潮气了。一是这座空港里有一片给空船停泊准备的人工湖,二是吴德有些出汗。果然,偌大的空港里除了一条运送木材的船正在卸货之外,没有其他的动静了,连天空都安静无比。自己那块摆在岸边,写着卖船的木牌,也只是积攒了更多的灰尘而已。
吴德沿着湖岸走到自己的船旁边,这是一条不算新的木制空船——其实与其说是空船,倒不如说是空艇,因为她全长不到20米,宽度也就只有4米左右,单层甲板下的舱室容积也不大。虽然这艘船利用了福路德尔的技术从而能漂浮在空中,但制造她的时候,那些福路德尔匠人们肯定受到了严格的成本限制,从而无法给她配置最时新的动力装置。当别的空船可以在空中随意飞行的时候,吴德的这条船还装备着辅助升空用的稀气囊和借助风力前进的蝶翅帆。时至今日吴德还没有摸清楚这条船的脾气,以至于之前在贸易线上奔走的时候,吴德还需要付钱请老师傅来驾船。
其实吴德和这条船还是有一些缘分的,而且她有一个非常好的优点,那就是小巧。无论满载还是空载,只要从岸上铺一块板子就可以随意走着上下船了。走上船,看着净空的甲板,吴德心里有一些无奈泛上心头。和这条船打交道的时间不长,甚至也没给她起上一个名字。其他的船主除了给自己的船起上一个好名字以外,一般还会在船头竖一尊女神的雕像以求得庇佑。在水运时代,行船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一旦碰上大风大浪导致船只失事,船员们几乎就不可能活着回来了。人们常常认为,是那些女性的海妖用歌声迷惑了船员,继而害死了他们。为了让水手们远离海妖的祸害,人们在船头竖起了女神像,祈祷女神们能保佑满是男人的船只。不过当拜拉梅尔大陆进入了空运的时代,船只依然会在恶劣的天气中出现事故,于是源自很久以前的祈祷方法,时至今日仍然被广大船主和水手们所信任着。
不过吴德完全不信这些,他更觉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求神拜佛是最没用的。吴德走进甲板上的房间,这个狭小的空间就是船上唯一的起居室,有一套桌椅和火炉,角落里还堆着一张拼起来的床以供平时休息。
反正也不会有人来,先午睡一会好了。吴德这么想着,躺在拼起来的硬板床上,闭上眼睛。平时吴德是从来不会午睡的,能让他午睡的情况只有两个,一个是自己顺风顺水无须担忧一切,另一个就是已经落魄潦倒到担忧也没有用的情况。不过今天,吴德的午睡计划似乎要泡汤了。
[是吴先生,对吧?]
外面传进来的女性的声音让刚躺下的吴德一下子坐了起来,想到自己终于等到买主了,他赶忙跑出起居室来到甲板左舷向下看去,而站在那里的,正是刚才在餐馆里,吴德一直注意的那个人。
和刚才一样,宽大的旅行者大衣从头到尾把她裹了个严实,甚至看不到兜帽下的脸。当看到吴德来到甲板上之后,她用双手摘下了大衣的兜帽。吴德瞬间觉得有点刺眼,因为她的长发虽然大部分都被衣服裹住了,但显现出来的部分在阳光下呈现出非常鲜艳的粉红色,甚至让吴罪一时间忘记了作答。
是……福路德尔人?吴德心里讶异道。
无论是斯提尔王国、荣氏帝国还是福路德尔联邦,几乎都算是单一人种的国家,除了体型、体格等方面的差异,福路德尔人与斯提尔和荣国人最大的差别,就是福路德尔人的毛发颜色都异常的鲜艳。
荣国人的毛发颜色偏淡,像吴德自己就是淡灰色的头发;而斯提尔人则是以深色系为主,比如深棕或者深红色。与前两者不同的,福路德尔人的毛发颜色经常是赤红、亮蓝、金黄色等等,极其容易辨识。
吴德一时间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女福路德尔人会出现在这里。而对方停了几秒钟之后,发现吴德没有回应自己的招呼,于是开始说明来意。
[我是艾莉谢尔·达·索罗兰,我听说吴先生在这附近做生意,我正好有点问题想请教一下,方便谈谈吗?]
这并不是吴德想听到的话,首先这个来意的叙述过于模糊,其次是比起对方为什么会来找自己,吴德更好奇的是为什么一个女福路德尔人会来到新甜城。而且,吴德也没有想到自己在餐馆盯了半天,后来以为不会发生的事,如今竟然确确实实地发生了。不过能给自己细细思忖的时间不多,既然是生意,就没有不谈的道理,吴德清了清嗓子,轻轻地鞠了一下躬。
“当然没问题,艾莉谢尔女士,请上船来吧,我们到客室里谈。”
上来就以对方的名字为称呼,按照正常礼节来说是有些失礼的。但对方自称的名字里,所谓的“索罗兰”其实并不是她的姓氏。在福路德尔人的名字里,达·索罗兰其实意味着对方出生于索罗兰这个地方。真正的姓氏应该处于名字和出生地之间,而且分两节,一节是父亲的姓氏,一节是母亲的姓氏。在这种情况下,“索罗兰女士”这种称呼其实更失礼,于是吴德选择称呼对方为“艾莉谢尔女士”。同时对方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姓氏的行为,很有可能也是在借机观察自己有没有和福路德尔人商谈的经验。那么吴德也决定大方地用这种称呼明示对方,自己没少和福路德尔人做生意。虽然在实际上,这种事根本并没有发生过,关于福路德尔人姓氏的规矩,只不过是吴德从别人嘴里听到的消息罢了。
艾莉谢尔登上了船,大致看了一下甲板上的情况。而吴德走到她面前伸出手去,艾莉谢尔也从大衣里伸出手,两个人轻轻地握手示意。
初次见面打招呼的时候,是观察对方的最好时机,更何况在餐馆的时候吴德基本上也没获得什么有用的消息。借这个机会,吴德仔细打量了一下艾莉谢尔,她看起来最多二十岁出头,身上穿着的能遮盖全身的旅行者大衣并不是什么高档货,但从大衣里伸出的胳膊上的丝质衣袖说明她应该没有受到最近贸易风波的影响。发丝和眉毛展现出自然透亮的粉红色,看起来绝对不是染出来的,加上那份举手投足间释放出的自信感,都让吴德确信,这个艾莉谢尔的确是个福路德尔人。
“这边请,看您好像有点眼熟啊。”吴德伸手示意,带着艾莉前往客室,为她打开门,“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男人对女人说出“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种话,多半是明知故问,实际上他们之前肯定没有见过,这么说只不过是一种套近乎的方式罢了。而吴德之所以说这句话,也是一种明知故问,不过与前者不同,他们确实已经见过了。很明显双方刚刚才餐馆里都注意到了对方,吴德是因为艾莉谢尔看起来像个付得起账的买主才关注了艾莉谢尔,而艾莉谢尔应该是听到了吴德要卖船的消息吧。不管如何,既然这个艾莉谢尔现在送上门来了,那就说明在餐馆的时候两个人就都萌生了和对方商谈的想法。现在对方还没有说明来意,那么只要谁先承认自己动机在先,主动询价或报价,那么另一方就能在商谈中率先抢占高地了。
[不好意思,您在说什么?]艾莉谢尔坐到桌案一侧,更贴近门的椅子上,摆出了困惑的表情[这是……新甜城这边互相问候的方式么?]
“哈哈,不是那么回事。我只是想用老土的方式和您套个近乎。实在是有点丢人啊。”
[哪里哪里,我才是,若有冒犯到您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对方到现在还不愿意主动说出来意,感觉有点意外的老练。这让吴德感到愈加的好奇,商谈还没切入正题,双方就已经开始争夺缰绳的主导权了。吴德没有坐下,而是笑着去给炉子加了一些柴火,煮起铁壶中的水。然后提出了针对外地商人专用的问题:
“这么说艾莉谢尔女士这是第一次来新甜城?”
[可能是吧,毕竟我印象中的新甜城不应该这么冷清才对。]
“毕竟最近什么都不太景气,您是一个人来的?”
[您说笑了,还是要和别人挤在一起坐船的,一个人赶这么远的路会很累的。]
吴德的笑容虽然还是那么灿烂,但心里实则有些僵硬了。诚然,吴德的寒暄里询问对方信息的意图非常明显,是个商人都应该听得出来。但这其实也是一种最基本的交流方式,毕竟没人会愿意和来路来意都不明不白的人做交易。面对这种问题的时候,外地商人们都会半遮半掩的说出一些事实,再掩盖一些真相,至少使双方有个互相的了解,毕竟吴德一开始也是以外地商人的身份来到这里的。但艾莉谢尔的回答是如此的模糊不堪,甚至夹杂着一丝令人厌烦的感觉,让吴德越来越弄不明白眼前的这个福路德尔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在吴德假装观察炉火的燃烧情况,实际上在快速思考的时候,福路德尔人继续说了下去。
[说起来,吴先生是在卖船吧?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卖船呢?我觉得这艘船挺不错的,要是等到贸易旺季,运输价格也跟着上涨的时候,肯定能卖个更高更好的价格吧?]
原来如此,吴德在心里翻了翻白眼。对方大概就是想让自己主动说出自己破产欠债,现在正因急于还钱而变卖财产,然后她就能以这个为由头继续压低价格。说白了,这个福路德尔人就是想趁人之危,来啃食一口自己身上的血肉。
实际上,吴德自己对这般行径再熟悉不过了。从一开始跟随商团时,担任自己临时监护人,也是自己老师的商人就说过一套“雪中送炭、漫天要价、自愿成交”的赚钱方法。而吴德也不是没有这么做过,更何况自己的这条船就是这么搞到手的。现如今,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丫头,竟然也想靠这种方法来敲自己一笔?想到这里,吴德开始有点不高兴了。
“这只是一方面,打个比方,在我的故乡荣国,有人利用温室在冬季种出了新鲜的蔬菜,在没有竞品出售的寒冬卖出了很高的价格。和这个类似,所有人都想让自己的货船值个好价钱,因而也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去卖船。”
如果面对的是斯提尔人或者荣国人,吴德原本打算说既然斯提尔和福路德尔已经中止了糖类贸易,那么接下来也有极大的可能中止空船的贸易。毕竟只有福路德尔人才能制造空船,一旦福路德尔联邦不再向斯提尔王国出售空船,那么自己的船只就会成为稀缺资源。但对方就是个福路德尔人,肯定不会在乎这种事,所以只能想别的借口来糊弄了。
不过,虽然吴德知道自己打的比方根本站不住脚,但在这种情况下,比方已经不在乎真假,只要把自己不会低价抛售船只的立场传达给对方就好了。而艾莉谢尔听了之后,看起来有些认真,但又有些复杂地点了点头。
[您说的真是非常的有道理,吴先生的高瞻远瞩实在是令我佩服。我想,这就是成功人士的独到眼光吧。不知道在吴先生的眼里,一艘温室里的货船在严冬里能值多少金币?]
嘴角抽了一下的吴德开始回忆起自己得罪过的人的名单。这让他想到了前几次装作来买船,实际上是故意来嘲讽他的那些人。毕竟自己以前得罪过他们,被嘲讽也就算了。但这个艾莉谢尔明知道自己已经破产了,还用如此讥讽的口气来嘲讽,就这么想压低价格吗?还是说,自己曾经也得罪过她?但自己就没和福路德尔人做过生意,就算有,自己应该也不会去得罪那些据说是“有仇必报”的福路德尔人才对。
想到这里,吴罪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对方根本就不是一个商人呢?
在餐馆的时候,吴德就设想过艾莉谢尔是个商人的可能性。不过当吴德请对方上船之后,他就下意识的开始以对待商人的态度来谈话。现在看起来,这应该是个疏忽,毕竟一开始自己就认为艾莉谢尔不太可能是个成功的女商人,而且既然吴德和艾莉谢尔应该没有过节,那么她的这种谈话方式比起老谋深算,更应该说是有点自作聪明、故作成熟了。
这么说来,一个不是商人、或者是初出茅庐的黄…粉毛丫头,就想以揭伤疤、落井石的方式来找自己砍价。要是有过节的话还好说,可以当成自己活该,但自己与她无怨无仇,可没有平白无故忍着的道理。
看到炉子上的水也热的差不多了,吴德拿出红泥的茶具,沏了一壶荣国特产的绿茶。当然吴德没有拿出自己有的最好的茶叶,而是拿了里面味道最苦的那种。想到刚才艾莉谢尔在餐馆喝甜啤吃瘪的样子,吴德特意多向壶中放了一些泛着糊味的茶叶。
“其实这不只是一艘货船,如果您愿意,她可以成为一条客运船,一条代步船,甚至成为您游览观光的忠实仆人。”吴德倒上一杯茶推到艾莉谢尔面前,同时观察着对方的表情“您说我是个成功商人,这实在是有点离谱了,否则我也不会在这里卖船了。但您能做出这种判断,说明您的眼光除了能看上我这条船以外,似乎没什么靠谱的地方吧?”
听到吴德自认为不是成功商人的时候,艾莉谢尔眉头松了一下,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眉头又随之一皱。可能是劣质的绿茶让嗜甜的福路德尔人觉得过于苦涩了,当然更有可能的是,她发现吴德的言语里开始带上了锋利的尖刺了。放下茶杯,艾莉谢尔笑着回应道:
[那看来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不同呗。]
“俗话说的好,破产的商人仍然精于算计,有钱的豪门永远猪狗不如。不知道同是商人的您打算做点什么生意?”
脱口而出一句现场编出来的“俗语”,吴德的话开始把对方逼上悬崖。承认自己不是做生意的商人,那就也是承认自己“猪狗不如”。而如果说自己是商人,那么也就是承认了自己要么是个外行,要么也是个废物。
[……从这些话语上来看,我觉得吴先生确实是个不一般的商人啊。]艾莉谢尔稍微有些示弱了,[关于买船的事,我也只是想提前做个投资,您知道,很多长线生意不是要立刻见到收益的,对吧?]
“但长线生意需要长远的眼光,看不清楚的长线永远都是灾难。您要是有难言之隐不方便我过问的话,那我也就不再多问。只是关于我的事,也请您尊重我一下。”
[哎?]艾莉谢尔的眼睛睁大了一些,脸上开始浮现出搞不清楚现状的表情,大概是没有弄懂为什么吴德突然生气了吧。而吴德,现在已经不再在乎艾莉谢尔的真实来意了。
“在下虽然是个半路出家的生意人,但也是摸爬滚打过来的,不会因为一些小小的情况就慌不择路。”吴德将自己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用力把杯子拍到桌案上,啪的一声让艾莉谢尔轻轻地抖了一下“我回答一下您刚才的问题,60枚艾熔金币,谢绝还价。”
[六……十?]艾莉谢尔低头看了看杯子里的茶水[这个价钱已经可以买上一条新船了。]
“您刚才不是问了吗,这条船在我的眼里值多少钱。” 吴德坐直了身子,环抱起双臂“我可以告诉您,就是这个价钱。”
[抱歉,这个价格……有点让人难以接……]艾莉谢尔的声音开始变小,砍价的声音如果不够大,那就是在主张对方的气焰。吴德抓住时机,根本不给艾莉谢尔说完的机会。
“那这样吧,看在您是个高瞻远瞩,敢做长线生意的大商人的份上,我可以给您一个优惠价,当作我的长线投资。五十九枚艾熔金币又二十三枚艾熔银币又三十五枚艾熔铜币!怎么样?”吴德特意把每个“溢美之词”和数字都加重音说了出来,同时开始活用起自己的肢体语言给艾莉谢尔施加压力。
[便宜一枚铜币……]艾莉谢尔以极小的声音抱怨了一句,但吴德绝对不会漏过对方的破绽,他抓住这点继续大声“演说”。
“在整个拜拉梅尔大陆的商业圈子里,有很多大型商会的创始人在起家时连一个铜子儿也没有,但是他们最终都成就了伟业。想必如果在最开始给他们一枚铜币,这些最顶尖的商人们肯定能把整个拜拉梅尔大陆都买下来,您说是不是啊!”
吴德从椅子上站起来,像歌剧演员一样,摆出了一种像是男人谦逊地邀请女人跳舞的姿势,微微的低下头,但嗓音却更加的提高了。
“艾莉谢尔女士,请您务必买下这条船。等将来您的商会像树根一样盘根错节笼络整个拜拉梅尔大陆的时候,我就可以在街头敲着自己的碗,向别人叙述今天我和您相遇的故事。想必那时候我一定能从众乞丐中脱颖而出,仅靠讲故事就能获得众多行人恩赐的铜币了。”
而艾莉谢尔被这一套连续的语言攻击弄的不知所措。一个普通人要是听到这种嘲讽至极话,有可能会被气的发疯,当场爆发;而一个商人可能根据利益,会选择隐忍甚至附和。但艾莉谢尔脸上的表情更像是害怕,显然她从来没见过这个阵仗。同时这更加印证了吴德认为她不是商人这一点。
“所以这个价格怎么样,女士?”说到这里,吴德再次向艾莉谢尔伸出手去。对一场商谈来说,第一次握手意味着正式开始,而第二次握手意味着生意成交。但这时候吴德伸出的手的行动与其说是要握手,倒不如说就是在要钱,而且是趾高气昂的要钱。
“女士?艾莉谢尔女士?”看到艾莉谢尔没有反应,吴德“关切”地询问着。
[我……呃,我不认为这艘船值得这个价格。]艾莉谢尔回过神来,赶紧摇了摇头。[我出十枚福路德尔金币,不能……嗯,不能再多了。]
福路德尔金币是福路德尔联邦的法定货币。就货币本身的质量来说,诚实的福路德尔人铸造的金币是市面上流通的货币中含金量最高的,而且往往几十年也不会有变动。这种优质货币在福路德尔境外通常被人收起来“压箱底”。如果按照往期通货膨胀时期的最高纪录,十枚福路德尔金币差不多确实能够换到六十枚斯提尔王国流通的艾熔金币。只不过现在,也就能换到二十到二十五枚之间罢了。
“您在开玩笑吗?”吴德像伸出手时那般突然一样,把手收了回去,然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十枚福路德尔金币?我建议您现在拿这些钱去搞几笔短线的风险投资。比如搞上一轮走私,或者找个赌场什么的,等差不多翻两番的时候再来找我吧。”
此时因为上头,把报复与迁怒同时丢给艾莉谢尔的吴德已经不打算控制自己的言行了。吴德只注意到提到走私两个字时,艾莉谢尔的有些害怕的脸上追加闪过了一丝惊讶,大概是被吓傻了吧,吴德这么想着。
[吴先生,您这么说……有些过分了吧。]大概是觉得一直被这么攻击着不行,这次轮到艾莉谢尔站起身了。吴德则是双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换了一下翘腿的姿势,摆出了一副“你说吧,我大概会听。”的样子。
[我觉得我们可以放下其他的成见,先正经地讨论船只买卖的事。]
艾莉谢尔这次终于直截了当的说出了一开始就应该说出的买船的话题,不过此时的吴德已经不打算谈了,就算艾莉谢尔站的笔直,做出“如果你不想好好谈那我就走了”的样子,吴德也没有任何挽留的意思。
“哎呀,我就是一个落魄的商人,而您是前途光明的未来之星。我是怕我理解不了您的良苦用心。”吴德耸了耸肩“当然,您可能也理解不了我对您的殷切期待。”
这次艾莉谢尔这次连话也不想说了,她的表情由无助终于转变成了愤怒。脸色也因为生气而开始变红,仔细看过去,她脸颊的红色已经超越了额头垂下的粉色发丝。吴德看到艾莉谢尔的样子,心里是异常的爽快,甚至觉得对方的表情有点可爱,虽然他从一开始就没注意过艾莉谢尔到底长什么样,毕竟对于商谈来说,还是能带来有益信息的特征比较重要。而吴德虽然不打算让自己的心情流露出来,但还是故意冷笑了一下。
“多喝点绿茶吧,下下火气。”吴德继续说“不过您要是不喜欢的话,那就算了。”
这句话是吴德最后的宣言了,表面上在说绿茶的事,其实是在说卖船的事,翻译过来就是,“不买就赶紧滚。”
听到这句话,艾莉谢尔一开始非常高昂的脑袋彻底低了下去,然后浑身开始发抖,活脱脱像颗颠簸在马背上的草莓。看到此情此景,吴德又端起茶杯来,好像自己刚刚品尝到了绝好的光景,现在要饮茶清清肠胃一样。
然后,艾莉谢尔终于忍不住了。
[不卖就不卖嘛!]
艾莉谢尔突然大声喊了起来,吵的吴德瞬间一抖,下意识地想用双手堵住耳朵,却被手里的茶杯倒了一身,同时还因为失去了手臂的支撑,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没劲透啦你!]
丢下最后一句话,艾莉谢尔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客室,吴德的脸上露出不知道是想笑还是震惊的表情,愣了大概几秒钟之后,吴德捡起了地上的茶杯,庆幸了一下杯子没有碎。然后又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拿了一条毛巾一边擦起衣服,一边喃喃自语道。
“什么玩意儿啊,真就一小丫头片子啊……”
自己倒是真的没想到和艾莉谢尔的互相嘲讽竟然是以这种情况结束的。自己最后还弄一身湿,不过还好是自己手抖了,要是是艾莉谢尔掀了桌,那可就是另外一码事了,而且这件事可不会小。
冬日下午的阳光依然卖力的照耀着空港,给寒冷的空气带来微不足道的温暖。在炉子旁慢慢烤着自己的吴德回忆起和艾莉谢尔的对话,开始思索自己刚才是不是说的有点过分了。
虽说吴德现在根本不怎么在意艾莉谢尔的感受,但是想起福路德尔人“有仇必报”的性格,让他有了那么一点点顾虑。不过艾莉谢尔说到底也就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而且还是她先揶揄的自己。这么一想,吴德反而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非常正确且完美,连呼吸都开始匀称起来。紧接着,浓重的睡意爬上了他的头。
刚才的午睡被人打扰了,赶紧补一下吧,反正这么看起来,也不会有什么正经人来买他的船了。用悲惨的前景做安慰,吴德渐渐地闭上了眼睛。
[喂,拜礼兄,醒醒。]
当太阳开始准备下山,天色渐渐变暗的时候,吴德被人叫醒了。
这次午睡的时间意外的久啊,吴德心里这么想着,揉了揉眼睛爬起来。他知道这个以自己的字来称呼自己的人肯定是荣国人,同时就毫无疑问不会是船的买主,因此有些不太在意。但是转念一想,知道自己字的人多半是商会派来的,于是仔细看了看。果然,这位是在商会做账目的小哥,看来商会最近也没什么生意了,只能派账目出来催债。吴德一边这么想,一边和这个不是很熟的同乡打了打招呼。
[午睡吗?闲情逸致啊拜礼兄。]
“啊,还行吧。”吴德伸手摸了一杯冷掉的茶喝掉“怎么了?船的话差不多明天就能卖出去了。”
账目小哥不耐烦地叹了一口气,看样子他有点受不了吴德的样子。
[不是船的事啊,是分会长想见你。]
听到这个消息,吴德的心里才泛起了些许的紧张。即使经过了努力的清偿,自己仍然还欠着商会35枚艾熔金币的债务。不过毕竟是荣国的商会分会,看在是自己人的份上,商会一再给吴德时间上的宽限。可是他如今已经没有什么还债的好方法了。自己那条船能卖出的最好价格其实也就30枚艾熔金币,即便如此他也仍然欠商会5枚金币。到时候如果商会强征债务的话,自己可能需要去做一阵子苦工或者什么别的苦差来赚钱还债了。5枚金币虽然不多,但也够他干上一阵子了。
不过自己还是需要感谢商会在保持他的债务权的同时给了他不少宽限的时间。如果商会一开始就急于收账,那就会把自己的债务权卖给了专门做收账的行会,然后自己的所有财产就会立刻以最低价被收走抵债,再之后自己人都会被卖到福路德尔当作奴隶、或者被扔进斯提尔不知道哪里的工厂劳作到死吧。
想了这么多,吴德还是不太敢相信商会最终要对自己下手了,他看了看账目小哥,刚想开口,对方却抢先回答道。
[饶了我吧拜礼兄,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总之你赶紧跟我回商会一趟吧。再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大不了回家嘛。]
吴德苦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吴德所属的商会,是来自他的家乡——荣国广康的大商会,一般被称为康商。绝大部分的康商成员都是地道的广康人。吴德以前非常喜欢在这儿待着,因为这所分会的建筑风格不仅和家乡的一模一样,里面的人也说着自己家乡的方言,连饭食也是家里的味道。到这里真的就和回家一样——虽然吴德并不愿意回到自己真正的家里。
话又说回来,自从吴德欠了债,他就不太好意思在商会里待着了。一是有可能被人说“还不赶快出去赚钱还债”,二是自己也拉不下脸来。
可是,商会为什么要突然叫自己过去呢?最好的情况是副会长要确认一下自己清偿债务的进度,最差的话,那就是自己的债权被交易给了别人。吴德在心里给各种结果做起预案,尽量缓步地走进了商会分会。
也是受了最近的影响,分会里的人也异常的少。原本热闹的时候,整个分会里都会人声鼎沸,摩肩接踵。现在大部分人都去别的地方做生意,或者干脆回到广康避风头去了。整个分会里只留下了刚刚足够维持分会运行的人。
[行了拜礼兄,你去会客室找分会长吧。]账目小哥拍了拍吴德的肩膀。[我一会还得去旧甜城确认一些账目。]
“会客室!?等、等一下!”吴德拦住了他 “小…老哥啊,会长不在会长室,在会客室干什么?”
在商会里有一个规矩,那就是自己人的事绝对不会到会客室去谈。外人的事绝对不在其他地方谈。而现在分会长竟然要在会客室见他,极有可能是除了会长和自己以外,将会有第三方的人在场。
难不成,自己的债权被商会卖给别人了?想到这个灾难性的后果,吴德的膝盖开始发软了。
账目小哥摇了摇头,又重复了一遍[我也不清楚啊]然后就丢下了发呆的吴德。
吴德站在会客室门口一动不动,试图让自己好好理顺现在的情况。但他的大脑就好像罢了工一样不听使唤。仅仅停了一分钟,吴德却感觉自己已经在门口等了一个小时。意识到自己再拖下去结果可能会更糟糕,他慌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轻轻地敲了敲门。
得到分会长的回应之后,吴德缓缓地推开门走进会客室。眼前除了分行行长,果然有第三个人在这里。
柔顺干净的丝质布料,衣领到袖口的做工,装饰用缎带的光泽,每粒纽扣的材质,这些都说明了那个人的穿着的衣服绝对是件高级货;粉色的长发这次认真的盘了起来,虽然没有其他的饰品,但也显得气质颇佳。她端庄地坐在沙发上,手里用普通人不知道的讲究姿势端着一杯红茶,正和分会长谈笑风生,看起来似乎相当的游刃有余。而注意到好像是卡在门框里动弹不得的吴德之后,她脸上挂满着的温柔笑容里,似乎藏着要把他刺穿的长针。
吴德的大脑里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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