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一切都跟两年前的时候一模一样，唯独不同的是：多人病房变为了单人，躺在床上修养的也只有柳白一个人，站在柳白身边的人数变为四个，加上他，五个，在这间小病房里围着病床站成一排，确实略显拥挤了。
好吧，唯一相同的是，
他的父母还是像两年前一样没有出现。
在四人中唯一熟悉的面孔只有郑元洲一位，首先开口搭话就是他：
“哟，你来了。”
“嗯。”
两年来作为朋友认识的记忆和恢复的认知交错在一起，让他感觉稍微有点尴尬。
“她没事吧……”
“没事，只是睡着了。”
“嗯……那就好。”
“先别谈这些不开心的，我来给你介绍一下吧！这些都是我们的组员。首先这位……”
郑元洲指了指站在自己旁边一米九几的壮汉，看起来20来岁的样子。
“叫他‘程’就好了，这是他的姓氏。是我们这里最年长的一位。”
青年留着三七分的发型，黑色的头发看起来干净清爽，虽然身形高大，而且一边的脸上有一个形状看起来像海胆的疤，但服装整洁干练，总体上给人一种斯斯文文的感觉，陈伍对他留下了不错的第一印象。
然而……
“哟！小子！我可还记得你啊，他妈的当初就是你那回任务，让我没了车，受了伤，还毁了容，历历在目啊！不过，这也不能怪你，居然相识，那也算有缘分，以后要是进了我们组，我会好好关照你的，来！握个手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与斯文的外表不同的是意外豪爽的性格，不过看起来倒是个很好相处的人，陈伍也早已不是几年前那个冷漠的小孩了，他对程笑着说道：
“那以后就多多关照了，那个……”
“你可以叫我程大哥或者老程！他们都这么叫我。”
“好！程大哥！”
“啧。”
空气里传来一声不和谐的声音，虽然在场所有人都装作没有听见，但其实心里都明白——这是那个短发的女孩在发表不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爽快！”
程拍了拍陈伍的大臂：“就是要多锻炼一下，你这身子板，以后出任务肯定不好使。”
“哈哈……”
但一提到未来，陈伍刚有些放松的心又揪了起来。
“你好……”
紧接着接话的女生，陈伍再熟悉不过了，这就是那个三年前跟自己定下约定的女生，雪白的头发，雪白的皮肤，身上穿着一件棕色的风衣，围着红色的围巾，她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陈伍顺势抓住她的手，自来熟地对她说道：
“我记得你！南希霖！老姐嘛！哈哈哈……两年不见了！当初是你让我能有机会和柳白多待两年的，关于这件事，真的谢谢你了！！”
“……ΣΣΣ(°///口///°)！！！”
“……(´｀;)？”
“……-_-||”
“……(#▼∪▼###）”
“怎……怎么了？这突然之间微妙的气氛……”
回答他问题的人，是此刻正捂着额头难以直视这种情况的郑元洲：
“兄弟……你……认错人了……”
随着这句话的出现，陈伍的脸色逐渐暗淡下去，在程，南希雪，郑元洲几人的眼神交错后，接下来的一系列动作都是在同一时间完成的：
南希霜霜一下子把手甩开，程一把拉开南希霜霜，拦住她身后正打算动手的南希雪，郑元洲立刻把陈伍拽向了不会被南希雪碰到的安全距离……
“别拦我！我要杀了他！！妈的调戏我姐姐！你放手，放手！我要杀了他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冷静，你冷静啊！小疯子，不能这样！！！他奶奶的，你给我冷静！！！！”
“快快快快快快……趁小雪现在还没动真格的，你赶紧逃走，逃得越远越好，最好买张票逃去国外，头都别回，以后也千万不要回来了…！！”
“啊啊啊？？？我我认错人了吗？可是她明明就是南希霖啊？我记得她的长相的……哎？那个短发的女生……是双胞胎？！！！”
“妈的别拦我，我今天至少要把他的猪蹄子给剁下来！！！”
“你快别说了！赶紧逃吧！！”
“妈的你吃了大力丸吗？老子快拉不住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场面即将失控，就在此时，这个披着银白色头发的女生阻止道：
“停下来……别闹了……我原谅他了，小雪，住手。”
“可是他刚刚…”
“听话。”
“哦……”
披散着头发的女生只一句话，就治住了这个看起来脾气暴躁的女孩，陈伍内心暗暗称奇。
“你好……我不是……南希霖，她是我姐姐，那个是我的妹妹——她叫南希雪。”
“三，三胞胎？！”
“是的……然后是我……我叫南希霜霜。”
明明是做自我介绍，却自顾自地把自己放到了最后，这让陈伍略微有些在意，他点了点头，算作回应，为了避免再次认错的尴尬，他在心中暗暗记下了南希霜霜的眼眸的颜色……
还剩下一位女生，南希雪，这个留着齐肩运动短发的女孩看样子不好招惹，且不说她刚刚的行为，如果只是单看她的装束，也会得出这个结论——
同样银白色的发丝被剪到肩膀处，凌乱地散开，有如飓风的狂放。血红色的眼睛倒是与她的性格非常搭调，和她姐姐南希霜霜一样，有着跟陈伍差不多的身高，目测只比他矮5cm不能再多的样子。严严冬日里居然只是在灰色的羊毛衫披上了一件黑色的牛仔外套，下装也只有一条超短的牛仔裤。
陈伍跟柳白相处这些年，也知道有时候女孩子会在冬天为了美丽，不惜鼓起勇气穿上牛仔短裤。
但她们大都会套上一条保暖的棉裤袜，既不影响美观，也不至于冷的发颤……
但陈伍现在所看到的这个女孩，她的下装，似乎带着想要一口气否决所有“超短牛仔裤与棉裤袜搭配”的气势；把那些想要秀出美腿又不敢直面冷空气的歪门邪道们全部拉出去枪毙个一千八百多遍，然后对着全世界大喊：
“有胆子丫的穿短裤就别穿棉裤袜啊！！！你们这些该死异教徒！！！”
最后像身处盛夏一样把大腿暴露在外一般——事实上她的装扮就是如此。
就在陈伍看着这种如同作死的行为而偷偷发颤时，他突然发现就连她唯一的一个冬装——羊毛衫，也并不是那么的尽人意，它不像平常的羊毛衫，会在领口上特意编织一圈用来裹住脖子的高领，而是敞开来，设计成能露出锁骨的样子……
如果充满个性是行为艺术家的首要标签，那南希雪冬日里的装扮绝对可以列为行为艺术，但仅此还不够……就像不满只能被评为“巨大”的要素，非要使其达到“溢出”才能心满意足……
南希雪的左边锁骨处依稀露出半个黑色的雪花纹身，另一半被羊毛衫挡住了；而对应的，在她裸露的左边大腿上，也有三片雪花纹身出现，三个雪花之间有直线架在中间，如同描绘北斗七星时一样，线段的两头分别点缀着圆点，分别以“中·——·大·——·小”顺序，由上至下，之字形排开，最小的那片停留在恰到好处的位置。三个雪花大小比例适中，虽然没有近看，但也能发现其墨工纤细，可见纹身师的技艺高明，最上面的那片同样被其牛仔短裤的边缘遮住了一半，与她锁骨上的那一片相互照应，很明显是暗示：在被衣物遮住的地方还有后话……
这种明显想要引导人去想象的纹身，可并非是一般人所能接受的，更何况像南希雪这般年纪的女生，但文身确确实实地出现在了她的身上，与跟她有着同样相貌，却穿着棕色风衣围着红色围巾南希霜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喂，你！”南希雪用毫不客气的语气对他称呼道，“我都听说了，你不想接受「清零」。”
的确，虽然陈伍从到达这里开始，就没有说起这件事，但其实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通过郑元洲或者南希霖知道了这些。
只不过为了避免尴尬，都没有提出来而已，而南希雪则是直接说了出来，让所有人都重新认识到今天的主题，可不是什么扩充人际的联谊会，而是要敲定他陈伍的去路……
“是的。”
“哦～承认的还挺爽快。你……喜欢这个女孩子吗？”
南希雪眯着眼睛颐指气使道：
“没有。”
是的，不是“不喜欢”而是“没有”，直接从存在上的否定……
没错，从两年前那场意外开始，他对她的感情就一直只是一种“珍视”与“保护”。
一种对“自己的宝物”一般的感情，这不是友情，不是爱情……
陈伍从未把男女之间的情感带入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来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接受「清零」……你不接受的原因，不是因为她吗？难道是父母？还是亲人？还是说朋友？”
“你说的这些人，有的，我一直都无所谓，对他们而言，我也应该是如此，还有的，我根本就没拥有过。这两年来，我只有柳白，朋友……郑元洲应该算是。”
元洲露出牙齿，腼腆地笑了笑。
“那你还真是……”
面对陈伍的直白，南希雪稍微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
“那……你为什么……不接受……”
另一边的电波女孩接过话来。
“我不是不接受。”
“？”
“而是不想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单方面接受……”
“什么意思。”
“「清零」这件事，是我两年前就已经答应了南希霖的……居然答应了，我就会遵守。”
答应别人却不遵循……这也是一种欺骗，即使柳白改变了他不信任他人的性格，但他家庭带给他的影响也不会消失——他绝不做像自己的父亲那样，欺骗他人的人……
“其实你说对了，在我刚刚恢复记忆的时候，我是真的不想接受「清零」，我不想，我很不想，我绝对不想……”
陈伍懊恼地低下头，在场所有的人都在静静地听着他阐述着自己的内心。
“但是，在来的路上我就已经想通了。”
他缓缓升起视线，直视着每一个人。
“元洲，我问你，我恢复了记忆，是不是意味着，我和柳白当时已经遇见了不靠能力，就无法解决的危机……而这个危机，跟你们和你们的工作是有关联的，对吧。”
“呃……虽然说……有人为因素在内，但如果单从结果来分析，应该是这样。”
郑元洲附和道。
“那就简单了”，陈伍微笑着面向所有人：“如果说你们要做的工作是排除这个危险，并且这个危险现在已经大到足以威胁到柳白的安全，而我又有这个能力去为其出一份力，那又有什么不接受的理由呢？”
“说说说，说到底还是接受嘛……那你刚才那么多废话……”
短发地女孩责怪道，但语气里的排斥已经少了很多。
“不好意思哈，南希雪小姐，是我当时太激动让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是我的错。”
“哈哈哈！你小子！你放心吧！她啊！没在怪你，我可认识她很多年了，她这是在为自己刚才的态度感觉不好……呜呜呜！呜呜呜呜！”
“啊#！烦死了啦！你怎么也这么多废话！”女孩越过南希霜霜，用双手从背后堵住了程的嘴，“所以呢？你刚刚说不想单方面接受是吧！新人进组织是有资格提一些条件的，说吧！你是不是还有别的要求？”
“嘿嘿……”陈伍爽朗地笑了笑，看来面前的女孩也并不是不讲理的人，“英明，居然被你看出来了，那我也不瞒着，就一一招供了……”
“你……说吧……我帮你记下来……”
因为南希雪刚刚的举动而与她互换位置的南希霜霜，从自己的风衣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小型记事本。
“首先第一点，我希望自己并非单方面地‘接受「清零」‘，这是我的第一个条件。”
“也就是说得在你知情的情况下进行是吧！这不就是你刚刚说过的嘛！而且，「清零」的原则本来就是‘非违规，不强制’，也就是说本来就是会让你知情的，你为什么这么爱说废话啊？”
南希雪奇怪地问道，但南希霜霜却并没有因为这个原因而消极怠工，而是用利落地连笔字体将其工工整整地记在了纸上。
“第二点，对柳白的「清零」中，只清除柳白关于我的记忆。”
“这个……不是更废话了嘛……”
这回是由郑元洲代替南希雪说了出来：
“这个「清零」本来就是给你做的，所以肯定只会删除他人对你的记忆，你说的这些，都只是「清零」里本就包含的内容。
这不就像是别人打算送你一盒甜糖果，跟你说‘你可以对糖果的种类或品牌’提任意要求——
一般人都会要求昂贵的品牌吧！
但你却回答说，你的要求是‘这个甜糖果的口味得是甜的’，这回答有什么意义吗？还是说你担心我们把她清成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那你大可不必担心，兄弟我能为你担保，我们的「清零」绝不会删除哪怕多一点点的记忆。”
南希雪点了点头，难得她与郑元洲有合得来的时候，南希霜霜心中虽也有同样的疑惑，但还是一字不落地把陈伍的条件记在了本子上，只有程对陈伍的话若有所思。
“那最好不过了，不过你这哪送的是糖果……分明就是苦瓜啊！”陈伍苦笑，“然后是第三点。”
“……你说吧……”
“只要能保证答应我前面的两点要求，那我就愿意接受「清零」，并且加入组织。”
“啊——？？？”
南希雪就像听见什么怪事一样嚎叫起来：“搞不懂你……真的搞不懂你……！你这都提的些什么狗屁要求啊？说了跟没说一样！老程！你给说说是不是……？”
“嗯……”
“陈伍啊……兄弟，你这……我也没搞明白，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啊？”
陈伍对元洲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对南希霜霜说道：
“我再核对一次：
1·我不愿意单方面‘接受「清零」’，「清零」必须在我知情的情况下进行。
2·「清零」删除的是关于柳白关于我的记忆。
3·只要你们的组织答应上述要求，我就愿意加入。”
南希霜霜点了点头，她已经完成了记录，随手把纸笔装进了自己深深的风衣口袋里：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我也明白了。”
程和南希霜霜先后说道，只留下南希雪和郑元洲一脸迷惑地看着他们。
“姐，老程，你俩发什么神经啊！神神叨叨地……到底明白啥了啊？这有啥好明白的？”
程责怪道：
“小疯子啊，你没事真的应该多跟你的两个姐姐们学一学，长一长心眼，尤其是你南希霖姐姐。不信的话，你让她来听听陈伍的要求，她肯定立马明白的彻彻底底。”
南希雪脸一红：
“什么啊！不明白不明白呗……还非要拿我跟我姐比……”南希雪越说，声音就越来越小，“我还偏不信这个邪……我现在就给老姐打电话……”
……
……
“喂？小雪啊！什么事啊？”
“老姐……你外面的任务做完没？我这边有事想问问你……”
“哦！你问吧！我现在正待在任务点附近呢，这一组任务过程挺顺利，你说吧！我听听到底是什么事让咱们家最好强的小女孩放下颜面，来找我这个姐姐求助来了～☆”
“啊！你好烦啊！我不问了！”
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出南希霖玩味的表情，南希雪稍微有点点火大。
“哎哎！等等嘛！好好～你说，你说嘛！不过你可得快点噢！这边快完事了，马上就得到我上场了呢！”
“好……那我长话短说……姐姐，你两年前是不是和一个叫做陈伍的男生定下了一个约定……”
“是啊！怎么了？他现在恢复记忆了吗？”
“嗯……对……他现在就在我边上……”
“噢？是嘛。然后呢？你想问什么问题？”
“关于接受「清零」和进入组织，他提了几个要求……”
……
……
几分钟后。
“小雪，你确定他真是这样说的？”
“一字不落，霜霜她还记了笔记呢！”
“好……那我明白了……你先等我一下，我得先挂了，等这边处理完，我回去找你们。”
“哎！姐！你明白什……”
嘟——嘟——嘟——电话被挂断了。
……
“怎么样？你姐怎么说？”
“她说她明白了……”
程侧眼看着这个小丫头
“那你呢？你明白了没有啊？”
“没有……”
南希雪鼓着嘴嘀咕道……
“不就是一些没有用的废话嘛……还能说明什么……”
“那是说明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略……”
“唉……”
程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他瞟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陈伍正在温柔地注视着此刻安详睡去的柳白……
郑元洲正苦思冥想陈伍刚刚那些话究竟有何深意……
南希霜霜正盯着陈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南希雪则是皱着眉头鼓着嘴巴，正因为刚刚程的说教而赌气……
“唉？对了，这就是你们所有的人吗？”
陈伍突然发问道。
“哦对……其实还有一个人不在。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当时霖……咳！南希霖说过，要派几个人去安插在你身边看着你，一个是我，另一个，现在还没有来。”
郑元洲回答，程紧跟着说道：
“啊……对……这么一说来，丫头呢？怎么不见她这个队长的人影啊？”
南希霜霜说：
“瑶瑶几分钟前……发消息说……她马上就到……现在的话，应该已经到了。”
话音未落，单人病房的门就被打开，一个在场所有人（包括陈伍）都熟悉的面孔出现了。
“哟！「统合组」全体成员！”
郑元洲，程，南希雪，南希霜霜，所有人在听见这句话的一瞬间就摆正了姿态，并异口同声地喊着：
“到。”
“到！”
“到！！”
“到……”
“嘿～这不是在任务期间，大家就不要这么拘谨了嘛！而且这里是医院……不知道的以为这里面在干嘛呢，喏！那还有个病人，大家就不要这样一惊一乍的了……”
“这么说来刚刚还有人在病房里要追杀别人呢……”
“郑元洲你找揍是不是……？要不要等会儿咱俩去找个地方练练手啊？！”
“别闹了，你俩给我安静！”
“瑶瑶……你回来了。”
在场所有人里只有陈伍说不出话来，过了老半天，他才憋出了一句：
“居然是你？年瑶……？？？？”
“嘿嘿嘿……”
年瑶摆摆手对他打了个招呼，“重新自我介绍一下，陈伍同学，我叫年瑶，是你的高中同桌兼任「ACG」组织下属分组「统合」的组长！潜伏了这么久～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啊～”
女孩如同美丽的天空一样的蓝色眼睛闪烁着美丽而皎洁的光芒……
第一卷：
《白伍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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