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烟袅袅,如丝如带,盘旋而上,渐渐消散。
半柱香后... ...
先前因恐惧而逃的两位衙役,又折返了回来。来时带着第三人,那人头顶纯阳巾,脚踏十方鞋,一身黄素缟,宽袍大袖,手里还握着把桃木剑。
而周浮在这半柱香里,始终待在原地,一步也未曾动过。明明通向地面的出口,那短短的一截石梯,就近在咫尺... ...
衙役手指周浮,在道士身边耳语一阵。后见道士频频点头,应诺一声,再之后道士大步流星,剑尖朝天,举剑朝周浮迎面而来,口中念念有词,语速极快而话声轻微,便叫人不知他念的,究竟是个什么。
“嘚!妖怪,见了本尊,还不速速显出原形!”道士止了步子与念道声,停在周浮面前,猛然张口大喝,同时挥动手中的桃木剑,一并向周浮指了过去去。
唐突的一声吼,吓得周浮后仰。
那道士皱着眉,如临大敌,瞅着周浮,而周浮也皱眉,是莫名其妙,回望向道士。
两相无言,唯有在无言中凝望。
“为何没有显出原形,为何本道的大悲咒对你毫无作用!?”道士没忍住,率先喝问周浮道。
“废话,我本就是人而非妖,能有用才见了鬼!再说回头,这大悲咒乃是和尚念的东西,你一道士念如此热闹作甚么!?”礼尚往来,周浮一边吐槽一边往回怼他。
手中桃木剑一晃,道士哼了一声,理不直气也壮,“怎了,这大悲咒和尚念得,我道士就念不得?”
“嘿,好个强词夺理的臭道士!”如鲠在喉,周浮虽被他一番诡辩噎住,但仍在心中骂道。
见周浮无话可说,道士颇为得意,哼了一声,不再搭理周浮,而是自顾自的,围着周浮又唱又跳。眼前这一幕,周浮总觉得在哪见过,一激灵,恍然记起家族中长辈仙逝,总要请一帮神汉巫婆做法,以此告慰逝者的亡灵。
而那帮神汉巫婆昔日所做,与此时眼前的道士如出一辙,唱唱跳跳的耍热闹。唱时犹如梦呓一般囫囵不清,舞时挥动着手里的桃木剑,似挥舞一把鸡毛掸子。
唱跳之间,再转回周浮身前时,那道士手朝怀中一掏,掏出巴掌大的黄符,快速的往周浮额头贴去。
虽说周浮有功夫底子在身,可一来整个过程,他都带着看傻子的心态,瞧道士耍热闹;这二来,他也没有丁点儿的防范。再者说,他又怎能料到,这跳大神的道士,会突然给他脑门上来这么一家伙?
人心不古,世事难料... ...
于是这张粗糙的符纸,还真就稳稳当当的拍在了他额头,并且牢牢沾上。
“啊!”符纸粘在额头的一瞬间,周浮先是怪叫一声,后从坐地的姿态中猛地站起。
一惊一乍,他这模样,将在场其余三人都吓得不轻。
俩衙役吓得抱作一团,那会唱会跳不会Rap的道士,比衙役更怂,脑袋一缩、身子一蜷,竟然藏在了衙役的屁股后,露出俩如绿豆大小的眼睛,惶惶的看着周浮。
可自从嚎了一嗓子,从地上站起之外,周浮整个人如同木头做的,一动不动。静默半刻中的时间,一衙役奓着胆子,取下随身的佩刀,用刀尾连捅周浮几下,才见周浮有了反应。
即便有反应,那反应也是无声的。周浮朝衙役看了一眼,然后默默转身,向来时的方向回去,回到原先关着他的牢房。
离开时,他佝偻着背,像是千斤担压在他肩头,他不堪重负,每动脚一步,箍在脚踝上的镣铐锁链,便会与地板摩擦,发出一阵迟缓的“哗啦啦”,随着离去的脚步,那声音孤独的重复着。
“仙师,”瞧着周浮背影,衙役问道士,“妖怪真离开了犯人体内了么?我怎感觉,仙师您没贴符时,这犯人还算正常,可自从您贴了符后,犯人反倒像是中邪了一样... ...”
“你懂个甚!本尊出手,自然是诸魔退散,百妖降服。你别看那犯人一脸痴傻呆乜的模样,然体内的妖邪早被我的灵符吸了去,你俩便放心吧。日后,你打他左屁股,他定当叫一声“哎”,你打他右屁股,他定当唤一声“哟”,再不会有妖邪作祟,让他金刚不坏,懂?”道士说罢,朝衙役伸出右手,拇指拈着中指一个劲的搓,又道,“事情办妥了,事前咱们商量好的香油钱,二位老爷你们瞧,咱是不是应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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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门大开,没闲工夫去管,没人架着,也没人押着,周浮自己重新走回牢房中。将地上的稻草拢向墙角,他又猫回墙角中。
“不至于吧,脑门被人贴张纸而已,用不着心情像死了爹娘似的难受吧。”老虎脑袋一歪,玄京出现在周浮面前,调侃他道。
“死了爹娘似的难受”,这话没有丝毫夸张,因为心境想通的缘故,玄京无比清楚他内心的感受。
那一刻,玄京感应到他心境再度变化,如烈火燃烧般熊熊,那是怒火,却被他压抑住了。他将面上的符纸狠狠撕下,朝脚下一甩,语气平淡却沉重,对玄京道,“你虽不愿告诉我,但其实一切,已经成为定局了,对吧!”
玄京没被吓到,镇定的看着周浮。它心底升起同样的愤怒,火苗子撩拨着它的心弦。
周浮冷笑,说,“一定是这样,否则那帮衙役怎有功夫,又是’杀威棒‘又是请道士的演猴戏?他们定当用尽酷刑对我,向我逼问出光复会全员的下落,可他们没有,因为’下落‘已经不再重要,我也不再重要!因为光复会已经全完蛋了,对么!”
他厉声质问着,愤怒倾斜而出,心空了,舒畅了片刻,却立即被落寞与悲伤填满。因为他知道,那些相识不久的,却能道彼此一声“朋友”的人,却比自己这个“短命鬼”,先一步离开了这个世界。
“冷静些,本王的心境会与你同步,你的愤怒在感染本王。如果想知道自己昏迷不醒的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便冷静下来罢,听本王细细说。”玄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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