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沈杜远。他对自己的剑法自信且骄傲,自信到自负,骄傲得傲慢。
随后,白衣衣摆飘荡,他也跟着跳下,来到了船舱一层。破洞下是扶梯,他就踩在堪堪一握的、楼梯窄窄的扶手上,似丹顶鹤般站立着。
楼梯只剩上半截,下半段因为周浮重重摔下而砸断,此刻,残骸小山似的将周浮压在最底。直半晌的功夫,“小山”摇晃塌下木板碎片,周浮挣扎着从崩毁处钻了出来。
狼狈至极,周浮的衣裳被木板残片勾破,右半身子裸着,露出精瘦却肌肉线条明朗的右手臂膀。一阵前后蹒跚,花了几秒功夫,他才能站稳脚跟,而后他抬眼,望向沈杜远,便见沈杜远不言不动,只是回望向他。周浮又看了看自己右手,右手空空,云问剑何在?他踉跄转身,从断毁的楼梯废墟中,将云问挖了出来。
在他动手,揭开层层堆积的木板碎片时,才瞧清他的右手掌心皮肤整片溃烂,只一团血肉模糊而没了原先模样。许是刚才,双方以“托云邀月”对拼时,周浮落败的代价罢!
几块木板接连沾上血掌印,被周浮扔开后,他才找着他的云问。这段过程里,沈杜远只是手持青锋,不动如山,若他趁此机会下手,周浮定当上黄泉报道去也。
可沈杜远没有,望着两度被自己打倒后,又两度站起如铁人的周浮的背影,缓缓叹气,称周浮为师弟,他淡然道,“周师弟,柔云剑你使得有模有样,然可惜苍云劲却一塌糊涂,剑法是皮肉,内功是筋骨,空有皮囊外相,而无内功支撑,你注定胜我不得。”缓了缓,他又道,“弃下手中的剑罢,就方才的你我之间的交手,早已将你我的差距,展现得淋漓尽致。听师兄你一句劝,弃剑认输,乖乖到掌门师傅面前请罪,领他老人家的责罚... ...”
亦不知,是否被沈杜远的话所动摇,周浮手里的云问缓缓向下,剑尖垂落在地面上,发出“嗒”的轻微响声。
沈杜远又安抚道,“若我杀你,则有悖不杀云中剑派弟子的誓言;若我杀了那小姑娘(哨子),则玷污了‘潇湘剑雨’的名号。所以你大可放心... ....”双目如炬,他凝望着周浮手中云问,第三次道,“弃剑罢!”
他口中那三字话音如雷,响彻船舱一层中,却不见周浮扔了云问,反而瞧周浮更为用力的,狠狠握住云问的剑柄!
周浮他此刻掌心溃烂、虎口崩裂,那一握,竟使得伤口处的血爆汁般溢出,霎时间血液沿着他手指而下,缓缓流过云问剑锋利的边沿,为剑身勾勒出一道醒目的红边!
“奇哉怪哉,奇哉怪哉!”周浮笑道,转身向沈杜远,目光坚韧,“我分明能胜,为何沈师兄却一再让师弟我弃剑认输,莫不是师兄你害怕了?若是怕,师弟不妨奉劝一句,沈师兄,弃剑罢!”
一身狼狈灰头土脸,竟然还敢反唇相讥原话奉还,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沈杜远心中五味杂陈,是好笑是生气又是无奈。他目光垂了下来,待得再看周浮时,剑柄上白色流苏一颤,手中的剑也一并的指着周浮,他道,“好话说尽,剩下的,便只能交给剑。师弟,赐教!”
“小子,不可意气用事。”玄京幻化出模糊的形影,站在周浮身侧,提醒道,“姓沈的开出的条件不错,你也没吃亏,况且他说的是事实,他功夫比你强出可不止一星半点,弃剑认负、应下他罢。”
手腕子轻松翻转,带动着云问出,舞出两个悠悠的剑花。周浮拒绝了玄京的好意提醒,他道,“方才我第二次出手时,说有七分胜算,此番第三次出手,胜算则有十分,闭嘴乖乖瞧好啦,我定能胜沈杜远。”
凭什么,凭什么!?对方境界压你一等,剑法上你俩难分高下,可在内功苍云劲上,沈杜远更胜一筹。你说胜算有十分,凭什么,哪来的自信,无知者无谓么?玄京郁闷,虽然嘴上不说,仍在心中苦道。
短暂的两个剑花一闪而逝,开始动真格的了。周浮后弓步缩腹,压低了身形,像是下一秒就会扑将出去的猎豹。上半身则如搭弓射箭般,他横着云问,缓缓拉向耳后的方向,似是在蓄力。
这一剑,与之前那式“托云邀月”相似,都是剑法中的“藏剑式”,意指出剑时,先将剑身藏在剑主人的身后或是身侧。
一眼瞧见他的起手式,沈杜远便明白他要用什么剑招。无奈是同门,岂能不知对方的招式?
“此剑名为‘追云逐日’,接连刺出三剑,两虚一实,虚的皆是遮人耳目的幌子,唯独实的,是索人性命的杀招,如何破解此剑,关键在于如何锁定三剑中,哪一剑才是真正的唯一的杀着... ...”沈杜远幽幽叹气,似是有种被自己同门后辈小觑了的挫败感,又道,“三剑中唯一的真实,是索命的快剑,那一剑相比另外两剑,要更快更狠,靠猜是猜不出的,但可以同过施展此剑的剑客,脚下的‘逍遥望月步’判断,刺出剑那一剑时,剑客的身体,会不经意的向持剑手臂一侧偏移... ...”
沈杜远轻描淡写,将破解“追云逐日”的法子说尽,后是自负,将手里的剑垂了下来,落在身侧。面上则皱眉,用难以置信的口气,沈杜远问周浮道,“师弟,难不成,你还非要师兄亲身演示一遍,如何破解’追云逐日‘么?”
周浮不答,而是将眼睛闭上,他将自己的呼吸尽可能放慢,似乎将一切,都堵在了这一剑。
是呀。
这把剑,可不就是他追溯过去时所拥有的一切?糟糕的内功,糟糕的心法修炼,糟糕的女人缘,除了旧年的落日余晖中,演武场上一遍一遍的反复着演武柔云剑法,且心中小小希冀,暗恋着的女神傅云筝能够路过。
除此之外,他好像再无其他拿的出手、供人乐道的优长... ...
除了手中这把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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