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滴个娘诶，‘奶朝天’再古怪，那好歹也是四条腿的畜生，这世上怎会有两条腿骑着两条腿走的道理？”
“锦州迟早要被这些蛮夷祸乱，等着瞧吧，老祖宗留下的规矩，迟早有一天会毁在这些人手里... ...”
茶馆中类似这样的抱怨络绎不绝，续茶的店小二，总会适时的靠近茶桌，一脸不屑的表情的道，“可不是么，以为自己有两个臭钱，就一副‘老子是大爷’的模样，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性！”
本地人反感的情绪在城里酝酿发酵，持续数年，却依然不见锦州有丝毫衰落的征兆，反而经济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财富的康庄大道上绝尘而去。
不仅城内户口数从原来的十万户，整个翻了一翻，多了将近一倍，就连计院也增加到四十多家，使得锦州城中光是女市就不下千人。
应了那句俗话——“嘴上不要不要，身体却十分老实”。心里不爽，可是谁又会拒绝白花花的银子、与串儿响的铜钱？这不景气的年头，跟钱过不去的人着实不多。
于是手就老实的朝南北族的商人伸了过去，无论是书籍、茶叶、丝织品，这帮嘴里叽里呱啦的蛮夷什么都要。
除了一双贪财的双手，下半身更是十分老实的。
不止南北族的男人，就连女人也来到了外墙之内，入了买卖美色的勾栏中。一时间，南族女子的肤白胜雪眸似秋水，与北族女子的身段婀娜体态丰盈，尽收在锦州城内。
这便是锦州城里的中原人付出的代价，一边幸福的生活，一边纠结的心死。
老祖宗传下规矩，早就按资排辈，留下了一副名为“士农工商”的牢笼。
读书求学乃是人上人干的事，又何必为三斗米折腰，去做那人下人的勾当，当劳什子的商人？
为求保险，老祖宗留下牢笼时，顺带手上了道枷锁，名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跟华夏子民做些生意也便算了，又怎能自降身份，跟蛮夷眉来眼去勾三搭四。
世人皆是如此想，只有他是个例外。
他坦荡的说，”来，你们抱着仁义活，我愿守着钱罐死。“
3 金不换
锦州城内有一座宅邸，高墙大院，院中落有几株青竹，竹高两丈有余，长得又斜又弯，越过墙头往外长着，将那碧绿如翡翠般琳琅的竹叶，朝院落外肆意泼去。
院中青竹下，是一池人工开凿的水塘，池中养着数尾鲤鱼，颜色不尽相同，有红有白，有花有黑。一个六七岁的男童，正解开衣带，朝着池里尿尿，哔哔啵啵的溅起水花，引得鱼儿竞相围了过来。
“嘿！小兔崽子，往哪儿尿呢！”这一幕恰巧被他撞见，他大声喝止，道。
那孩子鬼灵，听见他声音后转头看去，展露笑颜喊了他一声，“爹爹！”
他快步朝那小孩走去，心疼道，“我叫你爹爹可好，你怎的尿在我的池子里？”说罢又看了眼池里的鲤鱼，眉蹙得更紧，“哎哟”一声疼道，“可怜我的鲤鱼哟！”
“爹爹说过， 肥水不流外人田。”男孩嫩声嫩气的答他。他瞪了这孩子一眼，训道，“嘿！这倒霉孩子，爹可不是这意思！”说着张开手掌就要往儿子屁股上揍，可手高高的举起，却轻轻的落下。
那孩子“吃吃”笑着躲开，朝院子外跑去，他瞧着儿子蹦蹦跳跳的背影，心里喜爱得紧，哪里舍得下手真去打。
小孩快到门边时，他叫着孩子名儿问道，“朝酒，你娘在哪？”小孩回过头，朝里屋一指，“娘在里边。”
他来到小孩所指的屋外，手正朝门推去，触到门框时手缩了回来，他思索了一会儿，舔了舔唇，挤出一副笑容来，十分走心的模样，维持着笑脸，这才将门推开。
跨过门槛进到屋里，合上门，却不往里走而是站在门边，他温柔的叫道，“夫人。”
那妇人坐在梳妆台前，正对着铜镜画眉，听见他叫自己，头也不回，怪腔怪调的揶揄道，“哟，这不是相公么？怎么，还能找到回家的路呀，我还以为相公这辈子都不会回来。”
女人用黛笔画好了左眉，沾了盘中的黛水，去画右眉，又说道，“便说说吧，昨天整夜未归，是上哪鬼混去了？”
那妇人语气听着随意，却逼得他脑门流下汗来。他脸上笑意更浓，忙接着妇人的话，道，“夫人请听我狡辩... ...”
“嗯？”
“呃... ...请听我解释。”他改口说，声音不自觉打颤，“昨夜是去应酬了几位北族的豪商，谈了一笔生意，大伙聊到尽兴时，不知不觉已经天色大量，这才归得迟了些。”
“老金呀... ...”那妇人叫道，却不再叫他“相公”，而是喊着他的诨号。他忙应了一声“诶”，后便道，“夫人有何吩咐？”
“我准你站着说话了吗？”妇人从梳妆台前的座椅上转身，面向他道。而他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慢慢跪在了地上，低着头，像个学童等待先生发落。
那妇人朝他走来，道，“昨夜可曾饮酒？”
“只喝了一杯，接下来我便推脱去喝茶水，夫人你是懂我的，没经过夫人的允许，打死我都不敢碰第二杯！”
那妇人哼了一声，慢步离他更近了些，又问道，“酒席间，可曾有狐狸精作陪？”
“不敢，不敢！夫人你是懂我的，我只对你一心一意。”
那妇人满脸不信，此时站在他身旁，于是低头朝他身上闻了闻，却真如他所说，既没有酒气，又没那脂粉味。于是妇人便道，“这次且就信你，若是下次再晚归，便打断你的双腿！起来吧。”
如遇大赦，他赶紧站了起来，嘴里连连说道，“夫人放心，绝对不会有下次！”说完便再无后话，只一个劲的朝那妇人笑着。他那一脸的谄媚模样，瞧得那妇人心里发毛，便对他恶道，“老金，有事说事，没事麻溜的给老娘滚。”
“的确尚有一事，还需得夫人同意... ...”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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