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书雪站在这栋大楼的停机坪上。
她的笑容依旧，还是那么灿烂，好像从没有领略过这种风光。
“这是我偶然之间发现的，快看。”
她的手指向天那边的云朵，“每当我站在这里的时候，我就总觉得天空在我的手里。”
“当我眺望远处的时候，才能体会到语文书中学过的成语。”
“一览众山小。”
这栋大楼有一百多米，属于永川市最高的大楼。
一般情况下这里的停机坪是不准有人进来的，可能是年久失修，通往顶楼的锁坏掉了。
陆今看着她所指的方向，那边的云层像是阶梯般层层递进。
很像传说中的地震云。
可惜后来经过科学证实，这种云层与地震没有任何关系。
但这丝毫不影响唐书雪眼中的兴奋，叽叽喳喳的说着云的形状，像是什么什么。
聊了一会，她坐在停机坪的边缘上。
双腿甩在空中，还能感受到晨曦的微风吹气自己的长裙。
她面色一红，“不许看！”
陆今苦笑着也跟她坐了下来，“裙子那么长，就算不挡住，也一样看不到的。”
“哼，直男。”
两人坐在边缘，视野并没有看向下面的车流，而是直勾勾的盯着远处的山峰。
那里就是周游山了。
整体不算特别高，但也有一千多米的海拔，如今在这栋高楼上眺望。
仿佛能看到周游山后的险峻。
“我还从来没登过山呢，只是在电视里看到过。”
“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去周游山玩，可惜妈妈不准我去。”
她今天格外的开朗，像个纯真的小女孩，将自己内心的话一股脑的吐了出来。
陆今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兆头。
一旦对方愿意开口多说一些话语，或许这就是新生的开始。
从相识到相知，如今已过去了三天的时间。
唐书雪最开始的时候，怯生生的站在自己的店门口，神色疲倦的向内张望。
询问自己能否给她送葬。
现在看着她一天天的变得活跃，美好起来。
总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两人坐在一块聊天，述说着山那边的事物，无关网络上的科普，只是在幻想。
“那边应该会是另一座更高的山吧。”
“或者，是雪山？火山？”
她的眼睛里带着向往之色，陆今也笑道：“不说定是一片平原呢。”
“也有可能是大海。”
“如果我是一个杠精的话，是不是要说……大海淹死过很多人？”
“哈哈，这不叫杠精，这叫话题终结者！”
她笑得仰着了头，印着初生的太阳。
此时的阳光一点也不刺眼，还不足以把雾驱走，牛奶般的雾再融合上金色的阳光，让两人感觉身子轻飘飘的，仿佛漫游在仙境之中。
如果有有一个摄像机，两人坐在正对着的方向，正是绝美的取景点。
双方同时沉默下去。
却一点也没有觉得尴尬。
都在欣赏这世界的美景，尽收眼底的无限细节。
像是仔细观察这世界胸围的旅者，踏着每一寸阳光，留下光阴的足迹。
一开始，年轻人喜欢晦涩的书籍，和深刻的电影。
那是因为人生过于浅薄，需要填充物。
等到稍微成长一点，就懂得了老人们为什么喜欢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就算没有任何事情，也喜欢昂头看着太阳的变化规律。
粗茶淡饭间淡笑世界的一切繁华。
因为，人生翻来覆去反正就那么点事，不用装，谁都不深刻。
唐书雪伸了一个懒腰。
回眸看着陆今那帅气的侧脸，“人生路好漫长啊，但也有你错过的风景。”
“有些人从未与你谋面，你却与她神交已久。”
陆今回过头来，笑着问道：“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却并没有回答，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
“我决定现在就跟我妈妈打个电话，毕竟也过去一周了。”
“万一她真的很担心我呢。”
说着，就从口袋中掏出了手机。
陆今在一旁并没有阻止，反而是看着她翻开了通讯录，拨通了一个电话。
她按下了扩音键的一瞬间，这里的风大了。
有些喧嚣，吵闹。
他静静的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嘟嘟声，一时间竟然比唐书雪更加的紧张。
这里可是大厦顶楼，有一百多米的高度。
如果仔细往下看去，还能发现大厦的表面在眼前像是一个弯曲的弧形。
“嗡嗡。”
电话接通了，陆今的心脏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解铃还须系铃人，能不能让唐书雪彻底放下包袱，就看这一通电话了。
“喂？”她的声音很清楚，并没有表现出害怕的情绪。
但电话那头却半天没有声音。
两人就这么僵持在这里。
直至片刻，电话那头才传出来一道极其淡漠的声音，“有什么事？”
唐书雪的身体一下就紧绷了起来，“妈，我是书雪。”
“我知道，我问你有什么事？”
“您是不准备认我了吗？”她迟疑了片刻，这才颤抖着问出了这句话。
电话那头淡漠的女人声音沉默着，又过了一会才说着：“你翅膀硬了，想怎么飞就怎么飞，何必再和我联系呢。”
“离开一周的时间，是不是因为没钱了，才打的电话？”
“不……不是。”唐书雪刚想解释什么，就听到电话那头紧接着而来的声音，“你回不回来都没关系，我和你后爸准备再生一个。”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真的累了。”
“一个人把你拉扯大，你还这么不领情，我也不想自讨没趣。”
唐书雪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眼角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如泉水般涌出，流淌了一地。
在风中飘荡，飞舞。
或许，大人永远不会站在孩子的视角考虑任何事情。
只是把自己心中的怨念释放出来，也不考虑对方能不能承受。
“妈，我没有这么想！”
“我只是得了抑郁症，我多希望你能多关心关心我，多鼓励我，想别人家的妈妈一样，呵护她的女儿。”
“我也渴望在你那里得到关爱，得到来自母亲的柔软。”
“但是这些，自从我董事以来，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能看到一天到晚酗酒，打牌，赌博的你。”
“难道真的是我的错吗？！”
“我活着就让你如此痛苦吗？”
她声嘶力竭的嘶吼着，原本渴望得到母亲的安慰，换来的却是冷漠。
一种藐视。
一种极其侮辱的无视。
她告诉你，有没有你，都一样。
我能过得很好。
你不在的这一周，从来没这么轻松过。
这便是她母亲话里深处的含义。
电话那头的声音一下子就变得激动起来，“死孩子，我还要怎么对你！？”
“不缺你吃，不缺你穿！”
“从小到大是冷着你了，还是饿着你了，你居然跟我说这种话！”
“还什么抑郁症，如果你有抑郁症，那我早就该死了！”
“我还能生下你吗？”
她的声音持续不断，都是各种责骂和怒吼，听得陆今整个人直皱眉头。
他走上前去，就想夺过手机。
谁知道唐书雪却一个转身，眼泪抛洒向空中，伴随着风的力量逐渐加强，飘向大楼之外的深渊。
也不知会落在谁的身上。
“你的好朋友，汤千儿昨天跟我说，你可以去岚凤大学读书，你应该把这个告诉她。”
陆今见对方不肯把电话交给自己，连忙在身后说了一句。
可唐书雪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在电话嘈杂的吼声中，说了一句话，“我现在，在环球金融中心楼顶。”
“啊？”
电话那头的声音吼声果然消失了，随即就是一个疑问。
唐书雪再度重复了一遍。
那头的声音没了，沉默下去，只剩下电流声。
还有风的呜咽。
吹动唐书雪的秀发，随风飘舞。
“……”
电话沉默了好一会。
“你现在翅膀硬了？”
“有种你跳下去，早死了我好再生一个！”
“我和你爸刚好有这个打算，你要有种跳，就不是认识的唐书雪！”
“跟你亲爹一样，是一个臭德行！”
唐书雪缓缓的把扩音关掉了，随即将手机垂落在腰间，转过头来。
她对着陆今惨然一笑。
那张苍白的脸，和第一次见到时，一模一样。
苍白，毫无血色。
纬度不同的是，歪着头惨笑的脸上，一条泪痕和不停颤抖的躯体。
似乎在对他讲，“好冷呀，起风了。”
陆今在她眼中忽然看到了刚才那句话的下半句。
“我知这世界本如露水般短暂，然而，然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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