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的一个清晨,伊利斯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和梅克希踏上返乡的旅程。
来到屋外,荷尔米特同几位村民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大学者皱着眉问弟子道:
【你真的不打算再钻研钻研课业了吗?我脑子里的知识多到你无法想象,地理、数学、星象、炼金术、还有政治理论,你现在只不过是学了点各科的皮毛而已。】
【这样就够了,家里还有一堆事务等着我回去打理呢。况且,就算您把这些知识全都教出来,凭我的脑子也学不明白;就算学明白了,也根本无法回去传授给族人。大师您说过:步子太大,是会扯到蛋的。】伊利斯一边系好披风,一边苦笑着回绝道。
他很清楚,自己和导师的文明足足相差了1000年,族人们需要的是循序渐进。
【你很清醒嘛,不错,这两个月没白学。】望着弟子坚定的目光,荷尔米特满意的点了点头。
一旁,扎着麻花辫的霍利族少女来回搓着两只小手,一双大眼睛泪汪汪的,用哭腔开口道:
【伊利斯,你真的要走了吗,人家喜欢你啊……】
【我离开临河部落已经太久了,不能总是把怀孕的老婆一个人扔在家里。】伊利斯一脸歉意的揉了揉少女的脑袋。
【呜呜呜,将来,你一定要记得回来看看大伙儿啊!人家会在这里一直等着伊利斯的……】少女抽抽搭搭的哀求道。
【那个,你最好不要这样,还是赶快找个自己喜欢的小伙子嫁了吧,不然我会很头疼的……】伊利斯冒着冷汗,急忙支支吾吾道,不想让面前娇滴滴的小姑娘为他守一辈子空房。
【呜呜呜呜……】少女大把大把的抹着眼泪,好像哭的更凶了……
不远处,梅克希在向一群小伙子比划着身上的肌肉,正闹得不亦乐乎。
纵使不会说话,他依然拥有和平常人同样的情感,貌似交到了不少新的朋友。
几分钟后,两位远道而来的苦修者结束了同村民们的告别,二人背上行囊,转身离去,就此踏上了归途……
……
同荷尔米特争论的那天晚上,伊利斯在床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那些声音仿佛拥有某种魔力,在他心中一遍遍低语着:
【我要继承迪勒的梦想……】
【我要积累威名和美德……】
【我要用暴力夺取政权……】
【巴克斯没什么可怕的……】
【我要成为万民的神明……】
梅克希响亮的鼾声将伊利斯唤回了现实,草堂外的蛙鸣听起来有些聒耳。
不经意间,伪娘握紧了一双小拳头。
直到这一刻,荷尔米特的话语依然在敲打伊利斯的心灵,第三道枷锁粉碎后,他从未感觉到自己的呼吸竟是如此顺畅,空气居然有这般甜美。
【如果无法将巴克斯当成蚂蚁来藐视的话,就把自己高看成神吧!如果对建国之路依然心怀茫然的话,那就让族人把自己当成神吧!】
逃离巴克斯的掌控?
攻略欧菲莉亚小姐?
与汉谟克兄弟厮杀?
自己之前的眼界实在太低、格局实在太小!
在这个瞬间,伊利斯终于明白了一切,心中随之做出了决定:
【是时候回家了!】
……
在荷尔米特的引导下,伊利斯和梅克希这回终于没有迷失方向。几天后,一行人成功抵达了伊勒尔河的主干道。顺着水流,两人可以就此返回临河部落。
夏天终于在千呼万唤中到来了,深入北方大平原最深处的季风遇冷化作甘霖,一场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让河水汹涌的奔向没有尽头的远方,永不停歇。
抱臂站在江岸边,大风卷起了伊利斯破烂的披肩和淡黄色的长发,眺望面前浪潮澎湃,他的目光开始愈发坚毅,其中已再也看不到迷茫的色彩。
距离那次在后院被奴隶们扇耳光,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他还清晰的记得,曾经被巴克斯支配的恐惧……
他也从未忘却,与薇尔薇分离时的那份不甘……
歌舞升平的晚宴上,他在拜尔菲娅的帮助下飞离囚笼……
烈火燃烧的大宅里,他同耶米律斯斩杀土匪逃出生天……
他与未来的岳父普拉斯举杯同饮,订立男人间的诺言……
他与新婚妻子欧菲莉亚共度蜜月,品味两人份的幸福……
小巷间,他和蒙图克互相打探虚实……
浴室里,他和迪维娅彼此展示伤疤……
茜尔扑在他的怀抱里,为妈妈的离世嚎啕大哭……
迪维尔向他托付妹妹,少女美得宛如一副名画……
他搀扶重伤的迪勒走过灯火通明的大街小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损友魂断梦碎……
他将锋利冰冷的匕首捅进荷莉斯炽热的心窝,亲手送这位可怜的姑娘最后一程……
还有永远长不大的梅克希、宠溺丈夫的贝拉斯特、口无遮拦的汉谟克、妖异阴狠的尤努斯、高高在上的格里特、中二全开的希罗、两面三刀的科尔克、聪明伶俐的老鼠、深藏不露的比特、心系爱女的佩特萝、容颜不老的荷尔米特……
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伊利斯目睹了各式各样的过客、结识了志同道合的朋友、体会到了世间的悲欢离合。
如今,在大学者的帮助下,他已经彻底扫清了心中的迷茫与软弱,敲碎了禁锢灵魂的第三道枷锁,透过层层迷雾看清了前进的方向,找到了实现理想的终极手段。
过去的他,是默默无闻的他、是终将被世界遗忘的他,充其量只能算个土豪暴发户,别看现在风光无限,总有一天会化作冢中枯骨,被时代的尘埃掩埋。
但是,从这以后,作为领航者,他将要开始执笔书写历史。
伊利斯,要继承故友的梦想。
伊利斯,要击败昔日的主人。
伊利斯,要建立贵族的国家。
伊利斯,要当天下万民的神!
……
七月中旬,正是盛夏时节,大街上行人摩肩接踵,摆摊叫卖的小贩、志愿耕种的农夫、维持治安的团士、找寻工作的游民挤满了本来就不算宽阔的路口,临河部落到处都是一副拥堵、吵杂、燥热、混乱的景象。
得益于普拉斯酋长并未完全废止迪勒的改革,气温彻底回暖后,一波又一波的移民陆续从四面八方涌向了这一带。
和新政刚刚颁布时不同,刺骨的凌冬已经结束了,长途旅行重新变成了可能,如今的外地人不再单单来自附近地区的几个部落,他们大多从远方慕名而来,故而引发了伊勒尔河流域的第二次移民高峰。
在最近几个月的时间里,临河部落的人口持续增长,现在已经直逼两万大关了。
这是一座飞速扩张的早期城市。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随着大规模人口迁移的展开,伊勒尔河沿岸的土匪活动也变得愈发猖獗了起来。那群恶棍潜伏于各大通商迁徙路线,肆意攻击移民、绑架旅者,甚至趁机潜入人员繁杂、管理不善的临河部落,劫杀某些虽然富裕但缺乏武装力量的中小型奴隶主家族……
……
这天上午,迪维娅结束了茜尔指派的采购原材料的工作,正匆匆往家赶着。她没有眼球的双目包裹着亚麻布,手持小巧的拐棍,姣好的脸蛋稚气未脱,看样子已经基本适应了没有光明的生活。
多年来相依为命的姐姐死后,盲眼少女经历了绝望、悲痛、和憎恨的洗礼,险些一度堕入黑暗的深渊,幸亏那段时间有伊利斯一直陪在身边,她才没有就此一蹶不振。
现如今,就像永夜里的一束远光那样,伊利斯已经是迪维娅心中仅存的寄托了。
为了新主人,她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
【大人已经走了两个多月了,怎么还不回来啊……】行走在大街上,迪维娅不安的想到。
两个多月的时间不见偶像,少女的心一直都是揪着的。
途经一处十字路口的时候,迪维娅听见了几名路人七嘴八舌的议论:
【诶诶诶,你们听说了吗?咱们村儿又有一户人家被打劫了。】
【可不是嘛,那群土匪真是越来越嚣张了,得想个法子治治他们!】
【据说有一个七口人的移民家族,在半路上遇见了土匪,等到了临河部落的时候,全家就已经只剩下两个人了……】
【我听说当初杀害迪勒大人的韦洛德也当了土匪,好像在一个叫什么‘迁徙部落’的地方。】
【对对对,我知道这件事!他们的老大貌似还是个漂亮的女娃子!】
【哎,要是能有一位英雄横空出世,带领大家剿灭土匪就好了……】
听着族人的叹息,迪维娅咬紧了樱唇……
……
在临河部落的某条街区,一栋大宅巍峨耸立,引得初来乍到的移民纷纷侧目围观。
震天的喊杀声时不时的从围墙内传来,让众人倍感好奇。
这里正是伊利斯家,里面到处都是一片如火如荼的景象:
兵营中,伪娘的私兵团赤膊上阵,手持各自擅长的兵器,通过实战对打积累厮杀的经验。
作坊里,奴隶们忙得热火朝天,鞣革的鞣革、纺织的纺织,加班加点的进行着劳动生产。
伊利斯宅是一座戒备森严的要塞,又有令人闻风丧胆的【鬼狮子】亲自坐镇,绝对没有任何土匪敢打这里的歪脑筋……
阁楼的第三层,欧菲莉亚挺着圆滚滚的大肚子,在侍女莱斯妮娅和爱达的小心搀扶下,一步步回到了床上,准备睡个午觉。
庭院里,轮椅上的茜尔正在听取蒙图克、老鼠、拜尔、克洛菲、奥托斯等幕僚挨个汇报工作的情况,她精致的美颜露出了些许心不在焉的神色。
回望三楼的主人卧房,粉毛少女投来了忧心忡忡的目光。
距离欧菲莉亚怀孕已经过去了半年多的时间,用不了几个月,她就要临盆分娩了……
【伊利斯,你怎么还不回来啊……】茜尔嘟着小嘴,在心里闹着别扭。
……
就在这个时候,临河部落乱哄哄的街道土路上,突然出现了一对衣衫褴褛、肩披斗篷的身影。
那两人的身高差很大,其中的小个子拥有淡黄色的发梢和粉嫩的樱唇,绝美的容颜在兜帽的遮盖下若隐若现,貌似还是位少女。可她旁边的大块头男青年却宛若巨熊一般,浑身上下无不透着空前的压迫感,让人喘不过气来。
【少女】抬起了小脑袋,露出了一双目光坚毅的水蓝色眼眸。
(第三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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