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刺耳的电流声和令人窒息的灰尘以及那灰白色的画面让我顿时感受到了年代感，仿佛自己正在观看上个世纪的电影。投影机慢悠悠的转着，播放着胶卷上一切。
在画面当中我看见了自己，然而我想伸手去触碰，却无法触摸到任何东西，我的手轻而易举的穿了过去，似乎那只是一团虚无的烟雾。
画面中的我正在和一个女孩谈话，但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甚至可以用面如死灰来形容。那两张毫无生气的脸就像两块大理石般冰冷。
时间流逝着，画面也在继续播放，其中丰满的背景渐渐被单调的白色所取代。
不知过了多久画面转换到了一所学校当中，一名满脸胡须的中年男人拿着课本矗立在我的面前，空着的那只手激动的比划着，但脸上依旧是毫无表情。
接下来我看见了我的父亲，他正在和一个陌生人坐在餐桌前喝酒，两人仰头畅谈着。可是下一秒，他却突然低下了头，并抓住了桌上的酒瓶。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过后，黑色的液体遮挡住了画面，什么也看不清了。
“滋滋。”
放映机并没有停下播放，可是这时候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刺耳的电流声。
因为这一切都结束了的我又看见了新的画面。
涵秋蜷缩地坐在自己的床上，似乎很伤心，可我却看不见她的脸庞，也无法确定她是否流下了眼泪。
接下来又是一张白色背景的画面，上面唯一的东西却格外显眼。
那是一只死掉的兔子，没有什么特别的，并且这种大白兔是一种专门提供给餐饮门店和工厂的肉兔，每年的繁殖量多达成千上亿，也就是说每年都要屠宰掉成千上亿和这一样的兔子。
我不清楚也不期待接下来的画面，不过这该死的播放机没有停下的想法，它无情的向我展露着后面的画面。
我看见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整个脑袋都包裹着纱布，像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般一动也不动的。
时间流逝的速度越来越快，画面的变化却极其诡异。我在那里躺着，旁边窗户外有无数的流星飞过，海洋干涸变成沙漠，沙漠又变成生机勃勃的丛林；蔚蓝色的天空变得漆黑，太阳也黯淡下来。
自始至终，无论窗外的场景如何发生改变，我却没有任何变化。
可能对于根本不存在的东西而言，它早已不属于物质世界的一部分，也就不存在变化。
刹那间，画面的播放终于停了下，我也终于回到了现实。
看着手上的宝石，一股强烈的困意袭来，我将它重新放回抽屉里，悄悄的钻进了被窝。
在梦里，我清晰的回忆起了刚刚的画面，那是早已被遗忘的记忆，又或者说我本该记不起它们。
那是发生在我初中时的故事。
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女孩，尽管我们之间的差距比草履虫和人类的差距还大，但这也没有妨碍她向我靠近。
是的，是她向我靠近。
那时候的我懵懂无知，比现在的我还要软弱和自卑，吃软饭的想法连冒都不敢冒出来。
在这样的基础上，我也只敢主动和她进行一些简单的交流，并极力声明我没有喜欢她过。
尽管我这么的被动和敷衍，那个女孩却始终都没有放弃过。而她的一举一动都被我看在眼里。
经过一段时间的酝酿，我有些动摇了，询问自己是否真的对她动了心。
但我总是能不经意的听到周围人的议论，那些嘈杂的声音不是在诋毁就是在讥笑。
我尝试着不去听周围人的话，想要走自己的路，希望有一天我能发生一些改变。
可现实的残酷性远远大于我的想象。
我和她的事被班主任知道了，并且在那一段时间里，她的学习成绩出现了持续的下滑。
后来女孩被班主任约谈了，我偷偷的听了谈话，知道了她的家庭。
原来她的父母很早就离婚了，双方都不愿意直接抚养她，只愿意出抚养费，并将她安置外婆家。
女孩的外婆希望她考上一座外市的私立中学，那所学校拥有周边城市里最好的教育资源，相对应的，那所学校也是周围城市里最难考的学校。
其实女孩的外婆对她的管控是十分松懈的，允许她发展自己的爱好，无论是打耳钉、涂指甲油甚至是染发，女孩的外婆都默许了。
唯独有一点，女孩的外婆拥有着最强的要求，那便是考上那所私立中学。
在我和她认识之前，女孩的成绩都是年级前矛，而如今却掉出了前十，这样的结果也招来了女孩外婆的怀疑。
在一堆小报告和班主任的调查过后，我和她的事最终被班主任与女孩的外婆知道了。
班主任劝说女孩放弃和我交往，而班主任的话十分的现实和刺耳。
他告诉女孩，天籁市就是一只鸡笼，而她是鸡笼中的凤凰。接着他又把我比瘦弱无能的公鸡，说女孩只要加把劲就能飞出鸡笼，到时候满世界都是凤凰让她选，没有必要拘泥于一只公鸡。
当时偷听的我就在想，是啊，天籁市又小又穷，随便挑个大城市都有无数的优秀男人。他们比我厉害多了，不仅接受的教育好，见识也比我广，说不定里面还有比这个学校最帅的帅哥还帅一千倍的人呢。
女孩听着班主任话沉默了，接着班主任又和她聊了聊有关于人生理想之类的事，告诉她人的目光要放远什么的，现在谈恋爱还是太早了。
一顿教育过后，女孩面无神色的走出了办公室。
不出意外的我们撞见了，只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再微笑着主动向我搭话。
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
班主任又找我谈了话，说我不要影响别人学习，祸害自己就行了，还祸害一个优等生。在一番长篇大论的教导过后，班主任将这件事告诉了我的父亲，并凭空捏造了许多根本没发生过的事。
当时的我以为班主任说的这么离谱，老爸根本就不会相信，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只是默默的听着，想着这件事就这么过去算了，并决定从那天开始和女孩保持距离。
晚上回到家后，老爸满脸不高兴的坐在餐桌边，并和一个陌生男人讨论着公司的事，手里还拽着啤酒瓶。
他让我坐到一旁，复述了一遍班主任讲给他的话，然后生气的谴责我，说我不学无术，早恋就算了，还把女生给带坏了，让别人的成绩下滑。
从头到尾我只是看着他发怒，看着他像一只蛮横的大猩猩挥舞着手中的木棍般滑稽。
接着他又说，让我把自己在外面干的混蛋事全部告诉他，让他听听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平常都在做些什么。
我很诚实的告诉了他我上课睡觉的事，然后他又问有没有别的，我说没有别的，结果他就是一巴掌撂了上来，把我整个侧脸都打得青肿。
他大骂我是混账和畜生，说什么别以为我能骗到他，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既然说真相他也不信，我也只好一直保持沉默。
紧接着一旁的陌生男人开始唱起了红脸，说他下手不要那么重，毕竟孩子是亲生什么的。
结果我爸说生了我这个孽畜就是在浪费公家的粮食，生下来就应该掐死我。
他说话的声音几乎比八级地震还要大，房间里的其他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见我没有说话，他拽着我的胳膊肘继续大吼着问道和刚才一样的话。
我回答没有别的，结果刚说完，我又挨了一个大嘴巴子，另一个脸也被打肿了。
这时老妈和涵秋都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劝阻着他。
可无论她们怎么劝阻，老爸都没有停下的想法，反而是变得更加愤怒了，又连续抽了我好几巴掌。
这时候我的脸都麻了，丧失了知觉，无论他怎么打我都感觉不到疼痛。
或许是打到他的手都疼了，他只好暂时把气撒到别的地方，拿着桌上的酒瓶不断敲击着桌面，吓得其他人都连忙退开了。
这时候他又问了我一次，我无奈的重复着“没有别的了”这句话，他却没有任何相信的念头，依旧狠狠的瞪着我。
他骂白养了我，年纪轻轻就学会这么骗人，以后肯定不是个东西。
在打了几顿我，还骂完之后他还不过瘾，抓起了养在客厅纸箱里的大白兔，用厨房刀一刀一刀的把它切碎了。
这只兔子是涵秋买的，但平时由我来饲养。见到那恐怖的场景时，涵秋吓得都尖叫了起来，而我只是面如死灰的看着他和那只死掉的兔子。
我当时在想，他可能只是想刺激我吧。但那时候我已经彻底麻木了，除了感到伤心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情绪表露出来。
从厨房里出来后，他的双手都沾满着鲜血，一手提着厨房刀，一手提着兔子残缺的脑袋，将它们同时扔在了餐桌上。
一旁的陌生男人吓得都颤抖了起来，而我依旧保持着沉默和无光的眼神。
怎么样？满意了吧？这就是你说谎的下场。
他得意洋洋的说道，仿佛干成了一件大事，击败了他毕生以来最强大的敌人。
面对越加疯狂的他，我只是冷静的告诉他，我没有说谎，一切都是真的。
然而我的话在那一刻比汽油还要助燃，他咬紧牙关拽起桌上的酒瓶，就向我拍了过来。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过后，整个脑袋让我疼得失去了意识，在此之前，一滩液体已经沾满了我的双眼，那不是眼泪，而是我的血。
让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仅有的朦胧意识让我能够勉强听见别人说话的声音。
医生跟我的母亲说，这次受伤看上去没有什么大碍，但绝对会留下非常严重的后遗症，只不过碍于人脑结构的复杂，现有的技术无法探测出我的大脑究竟遭到了怎样的损伤。
我在医院里躺了很久很久很久，几乎大半个学期都过去了。
从那之后我很少和我的父亲说过话，而我也从没有原谅过他，又或许谈论起那件事情。
因为后来的我明白了，那不是一次简单的家暴，那只是一场未遂的谋杀。
当我再次回到学校以后，那个曾经的女孩完全变了一个人，变得冰冷和少言。我们没有再说过话，甚至撞见时连目光的接触也没有。
在时间的摧残下，我渐渐忘记了她的容貌，忘记了对她的感情。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喜欢过她，我们也许仅仅是朋友而已。
我多希望自己看到的只是一场梦，一场噩梦。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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