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萍估摸着时间,带人回到了牛二家。
“这……这是谁干的事?”
两个工友连忙上前解开绳子,把袁志权放了出来。袁志权手腕与绳子接触的地方,一层皮留在了绳子上,发白发紫的皮肤血液不畅,再晚一步,他的这双手可能就废了。
绳子解开之后,血液回流,皮肤的颜色才恢复正常。绳子掉落的纤维,落到模糊的血肉之处,只能去医院找医生处理了。
“铁蛋,我们先带你去医院处理伤口。”邵萍扮演自己的角色,指挥两个工友。
“你们帮忙把牛二搬进院子里,这几天都是阴天,等我们回来还来得及。”
袁志权冷静得那双手,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样。他拒绝了邵萍的提议,忽然用力地捉住邵萍的手。
“叔叔,我求你帮我个忙。”
邵萍装糊涂道:“有什么事,等我们把你送到医院再说,你这手上的伤可耽误不得。我认识一个朋友,手上挨了一镐子没重视。后来感染了什么菌,医生说要截肢。后来,我看到他,他一条胳膊都没了——”
“这个不重要。”袁志权打断了邵萍的话。
“怎么不重要呢?”邵萍责怪道,“你这手不想要了?”
袁志权一颗心系在牛春花的安危上,别说这双手,就是豁出他的性命也在所不惜。这是他占据牛铁蛋身份后,对死去的牛二和罗秀娥的交待。
“不要了!”
袁志权用最短的时间把发生的事讲清楚:“我妹妹,牛春花,被罗达来那个阴险小人抓走了!”
“什么?!”两个工友都张大了嘴。
邵萍焦急道:“唉,光天化日之下,还有王法了?!”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你认得那个人吗?”邵萍拉着袁志权往外走。
“走,我带你去报案。”
袁志权走着走着,停在了原地。
“罗达来就是我们村的村长,他知道他家在哪里。”
“罗达来?”邵萍原地思索起来,眉头皱起又舒展,“就是你爸说的那个罗达来?”
“没错!”袁志权恨不得插双翅膀,立马找罗达来算账。多延误一分钟,牛春花就多一分危险。
“我想起来了,就是他霸占了你们家的田地。”邵萍叹了口气,好言相劝。
“我记得,这个罗达来,在你们村可以说是只手遮天……”
“是啊,铁蛋,这个节骨眼不能冲动。”两个工友你一言我一语,“现在是法制社会,谅他也没有这个胆子,做什么违法的事,他应该就是吓唬你一下。”
“是啊,是啊,现在比不得以前,我们这些大老粗都懂得的道理。听叔一句劝,去城里报警立案,到时候警车一到,他还不得乖乖配合照做?”
“你可不要想着做什么傻事啊。前几天,我才在电视里看到,叫什么了……未成年法改了,你要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也得进大牢里蹲着。你想想,这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妈?”
袁志权怀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在那里思考,没有出声的邵萍。
“我现在要去找罗达来,你可以帮我吗?”
邵萍看着袁志权期待的眼神,用最怂的语气说出了最残忍的话。
他吞吞吐吐道:“你还是个孩子,大人的事你不懂。我们三个都不是你们村里人,带着你一块儿找你们村村长算账,这像话吗?”
“我们村里的人,都是些瞎子、聋子,只是些长得像人样的家伙!”袁志权以为他们至少还能称之为人,但他刚才发现自己错了,错得不可救药。
“我知道你爸死了,你很难过,你现在有情绪是很正常的。可是你也帮我们想想,我们要是气冲冲地找你们村长兴师问罪,我们都是外人,你们村里人不得拿锄头,活埋了我们?”
袁志权冷笑道:“够了!都是借口,你们就是不想帮我,跟我们村里那些披着人皮畜牲,没有什么不同。”
“我不求你,我犯不着求你们!”袁志权慢慢地后退。
邵萍伸出手,想要挽留,语速加快:“叔叔们吃盐多过你吃米,走过的桥多过你走的路,你听我们一句劝,总归是没有错的。”他双脚犹如焊在原地,始终没有动过。
“我用不着你们说教,你们跟罗达来是一样的,用不着你们假好心。”袁志权的心彻底凉了。
“你们害怕,不肯和我一起去救春花,我自己去!”袁志权转身跑出门外。
两个工友跟邵萍商量道:“牛二他儿子怎么这么犟?”
“这臭脾气,肯定要出事。我看,我们还是先报个警吧。他一个十岁出头的娃娃,哪里斗得过那个罗达来?”
“听说那个罗达来是村长,这村长,不大不小也是个官,能算得上是体面人,应该做不出这种事吧。”
两个工友讲了几句玩笑话,用来缓解气氛。
“我想……应该不能……”
“铁蛋他八成想多了,再说,这一村人还能见死不救?”
邵萍没有说话,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我还是放心不下铁蛋,你们找村里人,看看能不能借个电话,打电话到县城公安局报警。我跟着去看看。”
两个工友对邵萍的话没有异议:“行,那我们分头行动,你去找牛二儿子,我们想办法报警。”
邵萍控制这具身体出了门,立刻脱离了这具身体。
身体原来的主人,想到自己之前做过的事,吃惊于自己的胆量。他看了一眼陌生的罗家村,心想左右都是同村的人,自己不在也出不了事,还不如回矿上干多一天活,多赚一点是一点,他娘催过他好几次,要他回家跟人相亲。再拖下去,他下次回到家,就得被人拿绳子捆着入洞房了。
这结婚、养孩子,又不是放屁,哪能随随便便?一下子多了两张嘴,他不趁早多攒点钱,家里的米缸没多久就要见底了……
邵萍很快找到了一心救人的袁志权,他手腕上的伤折磨得他满头大汗,可他的眼神却有史以来的坚定。他不断地告诉自己,我要救出妹妹,我绝不能让春花遭罗达来的毒手。
罗达来说了,要捉春花当小老婆。他不能准确说出这个词的意思,但罗达来嘴里说出的不会是什么好词。
春花,你别怕,哥哥来救你了!
……
罗达来绑回牛春花之后,立即把人扔进了柴房。柴房只有一个巴掌大小的窗户,其他都是些生火用的柴火,连块坐着的地方都见不着。
“放我出去,村长伯伯,求求你放我出去。”罗春花的心全然填满了害怕,这个地方又黑又狭小,周围还四四方方的。她想起了村里的老人听过的生坟的故事,以前吃不上饭的时候,会安置老人到坟墓里,每一次饭就砌一块砖,什么时候砖砌完了,人也就困死在里面。到最后,只剩下几块砖的时候,就只有巴掌大的窗口……
牛春花一路光顾着哭喊,根本没有看清楚来时的路。她想,她一定被村长关到了坟墓里面。她哥说不定,跟她一样被人关在了另一个坟墓
。
“我以后保证只吃小半碗番薯粥,我很好养活的。”牛春花以为自己是因为吃得太多了,才被罗达来关到“坟墓”里面,急着说明自己的优点,好让罗达来打消砌自己生坟的主意。
“我……我还会割草、喂牛、熬粥。”牛春花急得说不出说,舌头在嘴里打结。
“我……我……我还会采野菜,还会编头绳。”
罗达来的脸突然出现在那个小小的窗口,他挡住了窗户的光。
罗春花吓了一跳,然后抓紧机会说:“村长,我放我出去吧,我爸和我妈,发现我不见了,一定会很伤心的。”
“呵呵。”罗达来不自觉地笑了,笑声阴冷,脸色发白,活像恐怖故事里的僵尸。
“春花啊,你想出去?”
听到罗达来这样问,罗春花欣喜地问道:“村长伯伯,你肯放春花出去?”
她以为自己的话,打动了罗达来,令他临时改变主意。
“你就死了这条心,乖乖地当我家富贵的小老婆吧。”
罗达来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牛春花看。
牛春花感到莫大的恐慌,罗达来跟她以前见过的样子都不同。
她哀求道:“村长伯伯,你不要这样跟我说话,我有点害怕……”
“你爸败坏了我们的家运,我没有办法跟死人算账。你是他的女儿,我不找你找谁?”
“你放心,什么时候,你的肚皮,生不出娃娃,我就放你出去。”
罗达来毛骨悚然的话,在小小的柴房回荡。
牛春花神色惊恐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她只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和哥哥了。
“啊!”
柴火堆时钻出一条肥硕的蜈蚣,牛春花眼角干涩,流不出眼泪。
她只能用哭哑的喉咙低声道:“爸,妈,春花好害怕,你们怎么还不来救我,你们是不是不要我了?”
……
“罗达来,你个老乌龟,躲在你的龟壳里,没脸见人了?!”
袁志权的手使不上劲,只能用脚踢罗达来家高大的铁门。他每一脚都是全力,踢实了彭地一声,又因为反作用力摔倒在地上。他不在乎裤子上的泥巴,跌倒了又重新爬起来。
罗达来的桌上摆着一瓶剩下小半瓶的白酒,还有一碟油炸花生米。
“哪个狗娘养的!”他很不客气地抓起酒瓶子,打开了轰轰作响的门。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袁志权发了狠,一头撞到罗达来的子孙根,罗达来当即倒在地上惨叫。
柴房里的春花,听到袁志权的声音,扒在那个小窗口喊道:“哥哥,哥哥,春花在这里!”
“春花。”
袁志权循着声音找到了关着牛春花的柴房,罗达来只是简单拉了门栓,他用脚试了几下,弄开了柴房的门。
牛春花看到袁志权喜极而泣:“哥哥,我差点以为见不到你了。”
“村长伯伯说,爸爸死了,他说的是真的吗?”
罗达来!袁志权在心里,对罗达来千刀万剐。
“我们先回家,回家我再告诉你。”
牛春花向来懂事,她看到袁志权血淋淋的伤口,乖乖地跟在后面。
“去你的!”
罗达来扭曲着脸,一酒瓶子砸到袁志权的脑袋。酒精似乎顺着伤口,钻进了他的脑子,袁志权神智不清。
“春花,跑,出门跑,别回头……”
他低估了罗达来的恢复时间,没有打晕罗达来,再把罗春花救出来。
牛春花已经走到了门口,她转头看着血流满面的袁志权。
“哥!
“跑啊!”
袁志权大声地喊道,牛春花这才一边哭一边向山下跑。
“又是你!你们牛家的人,就见不得我们罗家村好吗?”
罗达来暴怒,拖死狗一样,抓住袁志权的脚向外走。
“你这么爱找我麻烦,就跟你那死鬼爹,一起在黄泉路上叙旧吧。”
罗达来的房子,建在半山腰上。他借着酒劲,把袁志权从山上扔了出去。
牛春花转头看到一个黑影落下:“哥!!!”
袁志权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但他不后悔这样做。他听到了牛春花的声音,他在心里默念,春花,跑啊,千万别回头,离开这个地方,好好地活下去。
恍惚之间,他听到有人问他。
“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愿意改变牛铁蛋和他的家人的命运吗?”
袁志权没有半点犹豫,大声道:“我愿意!!!求求你,让我回到刚刚穿越到这里的那一天。”
“好!我成全你!!!”
袁志权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如果可以重来,他一定不会那么混蛋,他一定会听牛二和罗秀娥的话,一定会好好疼爱牛春花这个妹妹……
假如……假如……
再给他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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