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十二月二十四日，圣诞节的前夕，也就是人们所说的平安夜。
在西方的人们眼里，这是一个充满了祝福与爱的，再美好不过的日子。家庭团聚，互赠礼物，分享喜悦与悲伤，和亲切的人们相互倾诉一年里自己经历的种种，祈求来年的幸福，为年末增添一分温暖的色彩，并希望一年当中的最后时刻能够安详地度过。平安夜，华美而又喜庆，便是为即将到来的圣诞作出最绚丽铺垫的乐章。
这是属于人类的，多么美好的日子啊。
吉田一美安置好家里的圣诞树，让她挂在院子里。这是她和弟弟亲手制作的，凝结了姐弟俩最浓厚的心血，表达了各自对对方的祝福与慰问。
在安顿好这颗不大的小树后，吉田将目光转向天空。雪依旧在下着，洁白的精灵洒落在她的鼻尖，让她感到了丝丝凉意。
无暇的，黑夜的天空，以及由纯洁的雪花点缀的孤夜繁星。古往今来，因雪而奏诗，因夜而长叹，以景写实，只有人类才能感受到其中韵味，并将其转化为供后人观赏的缕缕文字。这便是属于这个生物种族的特有智慧。
不该有哭泣，也不该有悲伤，这是一个独属于欢声笑语的日子才对。因为在今天，无论是老人还是小孩，亦或是路边的乞丐，都可以获得幸福。
然而……
(家人……)
就在前不久，有一个人永远离开了这边的世界。离开了他那温暖而祥和的家庭。
无人可倾诉的平安夜，没有能接受礼物之人的平安夜。只不过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浩劫，却永远地夺走了他原本所有的一切。
“坂井同学……”
曾经站在这里的少年已不再是人类，而是远离自己这边世界的遥远存在。
纵使选择失去一切，也要有想要守护的人。他就是这么一个令人无法安心的家伙。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什么都没有剩下。
“你不是一个人。”
是的，离开了家，离开了亲人，离开了原本相识的朋友，即使被这个世界遗忘，少年依旧有回去的地方。这里，有还记得他的人，有想念他的人，也有绝对忘不了他的人。
如果普天之下没有能够接受流浪少年的港湾，那么这里便将成为他永久的居所。只要他想来，就一定会有人迎接。
吉田摸摸自己的口袋，确认了里面事物的存在，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她犹豫了片刻，几经思考，伸进口袋的手颤抖着，最后还是决定将其取了出来。
没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只不过是一封信的草稿，一封包含少女心意之信的草稿罢了。早已完成的信已经在白天的时候交给了悠二。这份草稿在被她写完的时候，因为吉田检查的时候发现不是那么满意，便选择废弃了。不过，阴阳差错之间，她最后没有把它扔掉，一直留在了身上，可能是因为这封原本要寄出的信饱含了自己内心最朴素的情感吧。太过直白的话，想必那个少年会看得耳根发红，毕竟自己都害羞到得不好意思把它交出去了。
吉田看了会儿自己那拙劣，不知分寸的文字，觉得有些好笑，然后便将信放了回去。
“什么啊……喜欢这种事情，果然要亲口说出才像话呢。”
想去牵他的的手，相扑入他的怀抱当中。少女之心的朴素，纯真，估计全部都映照在上面了吧。真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有脑子发烫的时候。
但不管怎么说，明天都会得到答案了，无论是她，还是身为竞争对手的另一人。所有的关系的确定，都将在明天的夜里画上圆满的句号。
届时的结果到底是什么，现在的吉田没去想，也不打算去想，即使早知胜算渺茫，她还是选择寄出了这封信。因为她不想后悔，认为自己的心意不会输给任何人。
————
充满雪花的黑夜里，悠二独自坐在坂井家住宅的楼顶上。日本平安夜的晚上很冷，只不过现在的他什么都感觉不到就是了。
就在方才，见到坂井悠二的母亲在这样的夜晚当中依旧能保持安然的神色，那平静如水的姿色，想必是早已经习惯了吧。
毕竟在没有悠二的世界当中，坂井千草在丈夫外出打工的日子里都是孤身一人呢。虽然很对不起自己的母亲，但现在的自己只能选择默默接受这一切——无论是残酷的事实，还是一些既定的结果。
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所以就算自己现在跳下去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能够透过窗户还能看到她依旧那么和蔼且温和便足够。
何况，自己这块心中的巨石，也是时候放下了。
“孩子……啊，妈妈明明身孕了居然不告诉我，她和爸爸真的是怪性子。”
“这恰恰是他们夫妻心意相通的体现啊，还是毛头小子的你自然不会理解大人给你带来惊喜的良苦用心。”
悠二觉得很无语，这个人不管怎么样都要迫害他一把。
“呵呵……确实，没法理解呢。既然有了孩子，想必她以后也不会再感到孤单了吧，这才是最重要的。”
“谁说的，这可不一定。要是夫人的孩子也像你一样这么不令人省心，那一定会让她特别伤脑子。谁叫你那还没出生的弟弟或妹妹本质上就是替代了你的存在呢。”
“同模换色的事情还真的有啊……”
“一切皆有可能……对吧？话说回来，你到底决定好了没有啊？”
“怎么这个时候说这个……”
格尔昆兴奋地叫出了声:“啊哈——是选择娇滴滴的可爱少女同学，还是选择引人怜爱的傲娇少女呢？真是好难抉择呢！简直是悠二同学的大危机！嘛……不管你选谁，实际上都没有什么值得期待了，我只想看见你决定做出选择的一刻，反正啊……无论是夏娜还是吉田，你都没办法给她们幸福就是了。”
“我知道。”
“知道就知道。就算你不选，她们也会哭，选了，她们还是会哭，对对对，反正美少女都爱哭，听我的，在她们哭之前先……”
“好了好了，别出馊主意了。那样的话显得我很渣啊。”
悠二无趣地打断他，并对他根本严肃不起来这一件事表示深深的同情。他认为，有时候幽默感太强总会忽视一些根本性的事情。
格尔昆嘿嘿一笑，对此毫不在意:“本来你就是个渣男啊，人家都那样向你表白了，你居然像一个木头人似的没有反应，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整得跟做贼心虚似的，你到底想做啥，谁知道呢？你要是早点下决心，也不会收到这两封信了，她们既是在逼你做出选择，更是在告诉你……臭小子，你永远都不是一个人啊。”
语气到最后变得沉重起来，接着，格尔昆从神器释放了一点力量敲打了一下悠二的脑袋。
“干吗？到底谁才是小孩子？无聊。”
“你不是早就知道？不是早就有结论了吗？”
悠二愣了一会儿，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然后叹了叹气，因为天气过冷的缘故，呼出的气化作了一小片白雾。他从口袋里取出两封小小的信，回答道:“是啊，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们，更不知道以后要怎么面对她们，可能……我只不过是在害怕吧。”
“但如果你两个人都放弃了，那么你连面对她们的资格都没有了。那样的话，这个世界才真正地容不下你。”
接着，格尔昆俏皮地将话音一转:
“诶，但我容得下你喔！”
“呸呸呸！恶心！噫——”
真令人毛骨悚然，少年毫不犹豫地表示了嫌弃。这样的话，在他认识的人当中谁说出来都好，就唯独格尔昆不行，这家伙明明是个神，看上去就却不像是能够充当担负起大任的家伙，谁叫他的不正经画风的形象早已经在自己的心目中定型了呢。
“你这样的神，以前谁会和你好好相处啊？”
“啊这，以前的我又不是这样。不过要说以前我是什么样的……对了，你就拿亚拉斯托尔作为参照物吧！”
“不是吧……那太可怕了，我身边原来有两个亚拉斯托尔……”
顿时间，悠二表现出了错乱的神态。格尔昆认为他肯定是误解了什么，装作很严肃地“咳咳”了两声。
“总之啊，就是这么一回事。由于这个世界的文化很有趣，所以就自然而然地改变了我的性格。就是我现在这个样子。”
“那你可以变回去吗？”
“没变过吗？”
“不是……我想说你能不能化严肃为常态？你说让我以亚拉斯托尔为参照……根本没有说服力啊。”
“不能。”
“那还是算了。”
悠二无奈地打发他，希望自己能够自己待一会儿。他现在正坐在原本是自己房间上方的屋顶，由于坂井悠二在这个世界是不存在的缘故，这个房间被身为坂井千草的家庭主妇当作了一处空房，当做备用的房间。
(这个房间，其实是留给妈妈肚子里的孩子的吧。这样想来，在自己出生之前，她实际上也是这么打算的吧。)
“妈妈现在在做什么呢？”
也许是和远方的父亲通过电话交谈，也可能是在打扫家里的卫生，不过，实际上她一直都很悠闲，却总是给自己忙个不停的活。
他抬起头，仰望黑夜里的天空，任由雪花飘落在自己的脸庞。
(几乎感觉不到的寒冷——说起来，那个时候的夏娜也是像这样坐在屋顶上的吧？外边还在下雨，担心她会不会着凉的我建议她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那个时候的我们才刚刚相遇，谁也不了解对方。火雾战士……对那个时候的我来说，应该算是一个突然闯入我生活的异样存在吧。)
他们拥有难以想象的超能力，同时肩负着重大的使命，承担着非人的命运。
(在没有遇到格尔昆前，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夏娜……火雾战士的命运是什么。因为他们几乎是不老不死的化身，那么……能够终结这样生命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呢？)
悠二感到了一丝不适，他微微皱了皱眉头。无尽的深渊，无休止的战争，终焉的时刻即是悲惨，就算知道这一点，那个少女也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成为了火雾战士。
选谁……自己心中早就有了选择……吗？但是，就算现在的他就做出了选择，是否是真的正确的呢？情感是手中的武器，支撑着他的前行，但同时也是威胁他的凶器，迟早有一天他会被其伤害自身。
他想要改变一切，就算是被伤害，也绝对不想逃避。这就是悠二最后的决心与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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