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本原件最后还是被慕容阁要走了，距皇后生辰之日还有七天，在这七天里，他们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时辰上早，陈墨坐在书台前做着些准备工作。京城刚刚冒了些初春的初芽，日头出来得还是迟，一点烛焰在桌台上跳动着，在米黄色的宣纸上泛起柔和的光。
陈墨官职由朝廷所封，既然来到京城，早朝便是一定要参加的。陈墨身着官袍，向来温润如玉的面庞流露出少有的严肃。他昨晚接到来自涔北的战报，道慕容杰大军来犯，莲都请求兵力支援。
最令陈墨发愁的，是密探报告慕容杰、慕容韵二人正式议和，联手造反的消息。前线一直被动，如今已沦落到守城不出的程度，陈墨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帮助慕容阁完成他的目标，获得朝廷的全力支持，这才能叫他放心平叛，免得夜夜担心被自己人捅了刀子。
门口响起叩门声，来者显然并不想打扰到其他人，只是轻轻叩了三下便不再有任何动作。陈墨起身开门，刚要叫苏言的名字，却发现门口站着的人不是苏言，而是薛晓。
陈墨请他进来坐下，不无惊异：“薛公子怎么......”
薛晓也不客气，屁股刚沾到坐席，就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今天我想随您一同上朝，就算不能进朝堂也没关系，只要能把我带进宫就行。”
陈温一愣。慕容阁给萧家下了套，为了把戏做全，他特意上报说苏言遇袭受伤，须得修养，不能上朝。薛晓目前对外的身份只是苏言手下的门客，苏言留在府中，他自然不能独身入宫去。
陈墨答道：“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但你总得告诉我缘由。”
薛晓微微勾起唇角：“我此次入宫，目的就是替您和五殿下铲除异己。”
……
为了蒙混进宫，陈墨给他找了一身稍微正式些的服饰。薛晓依旧易了容，免得叫熟人认了去，提前暴露身份，给陈墨平添麻烦。虽然他从来都不介意麻烦别人，但陈墨到底还是苏言的堂兄，如果不顾后果乱来的话，苏言绝对不会叫他好过。
再往里走就该有人排查武器了。身着各色官服的官员仕人鱼贯而入，依照品级名衔排好。人员繁杂，正便宜了薛晓，陈墨带他进宫之后，他便悄悄在人群的掩护下溜之大吉。
陈墨没走几步，看身后没了薛晓的影子，轻叹一声，知道他是去“办事”了，自己则不改面色，向朝堂走去。他们各自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办。
虽然夜行衣行动更加方便，可在王宫，身着黑衣，携带武器，且腰间不挂内卫腰牌的人和刺客无异。陈家军制服便更加危险了。一旦被发现，这图谋不轨的罪名定要被甩到陈墨头上。薛晓于是只能穿着这厚重的官袍走路，心里颇不耐烦，身上也不习惯，好不容易克制住了，这才没步步都踩到衣摆。
薛晓暗暗佩服朝廷一众老头，日日年年身着如此厚重的官袍行走，还要爬那么久的台阶，属实不易。他攥着官袍衣袖的边角，发现自己此时的心境倒有些像抱怨裙装繁琐无用的苏言。
薛晓一路潜行，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好在离早朝还有些许时间，偶尔遇见巡逻的内卫，也只说是身体不适，要寻茅厕解手。薛晓并不敢轻举妄动－－这宫中内卫都是梁清萍的耳目，皇宫现在可是梁清萍的地盘。
他接了慕容阁的暗报，叫他今日早朝之前到光兴殿后，道是他寻的人有了眉目。薛晓寻仇，早知仇家不仅一人，并不知慕容阁所指为谁，心里惴惴不安。京城早晚会变成慕容阁的天下，他许久未归，可谓是人生地不熟，且他薛晓好歹还是个直系皇嗣，万一慕容阁哪根筋搭错，对他起了杀念，那他可是插翅难飞。
薛晓很快抵达暗报所指地点，可那里空无一人。
不会是真被人下套了吧？薛晓下意识攥紧七毒，忽见从天落下一只白鸽，悠悠然降到他身前不远处的石像上。他鲜少见人用白鸽传信，有些好奇地上前，想要解下它脚上绑着的信件，刚伸了手去，右边却窜出一个人影，一把将鸽子夺了去。
薛晓下意识将七毒从刀鞘中抽出，反手便勾住不速之客的脖颈，那人倒也不慌，腾出一只手来，一把攥住他的手腕。薛晓顿时觉得手腕像是被钳子夹住一般痛，忙一脚踹过去，被他轻松躲过。
不速之客捉着白鸽，不紧不慢地与薛晓拉开了些距离。薛晓知道这人不是吃素的，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却已起了杀心。
“不必紧张，我不是来杀人的。”那人一开口便是沙哑的嗓音，令薛晓一下子认出他便是那天晚上想要窃取账本原件的贼。
“你是萧家的人？”薛晓试探性地问。
他摇摇头，道：“不是。我收到了旁人的暗信，道是来这里能遇见我想见到的人。”
薛晓很想问是不是慕容阁叫他来的，又怕如此问话会给慕容阁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没敢乱说话。
那人一身黑衣，腰间别着内卫的腰牌，用面具掩去口鼻，从眼睛和周边裸露出的皮肤来看，他上了些年纪，若苏言的舅舅陈升仍在世，应和面前这人年龄相仿。
“别那么盯着我，我今天来连武器都没带上一把。”黑衣人拉开衣襟，又抖了抖袖子，看来是真的什么武器都没带。他嗓音很嘶哑，说起话来也颇为费力。
薛晓仍不敢放松警惕，虽将七毒收回刀鞘，手却还紧攥在刀柄上。
黑衣人取下绑在白鸽脚上的纸卷，将其放飞。白鸽惊魂未定，原地拍了几下翅膀，随后逃一般迅速飞走了。黑衣人展开纸卷，仔细阅读一番，又将其团成一团丢给薛晓。
薛晓刚想把纸团展开来，却被黑衣人一把按了脑袋，他立即抽出七毒反击，却听见他伏在自己耳边，哑声说道：“快跑，我混进宫里这件事被发现了。”
薛晓鲜有搞不明白情况的时候，现在却也一头雾水，忙将纸团胡乱塞进袖子，提起碍事的官袍下摆，跟着那黑衣人一起跑。身后不远处果然有人在追，个个身着同身边这人一样的黑衣。
薛晓边跑便问：“你不是内卫？”
黑衣人费力地清了嗓子，这才把话说清楚：“是个屁！我这内卫的牌子是仿制的，旁人看不出什么端倪，但皇宫内卫队的人一定辨别得出来。”
薛晓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干脆闭嘴逃命。
梁清萍到底只是个宦官，虽然手下有大量的内卫，却不知怎么训练，又不敢将这些内卫放给懂行的人来带。他手下这些天天在皇宫里转悠的内卫，真正实力远不如慕容阁亲自带出来的内卫强，唯一能称得上优点的就是会抱团，且为了完成任务不择手段。
而现在，这帮痞子兵正在发挥他们最大的优势：人数众多。
若对手数量不超二十，身边还有一名高手，薛晓还能同这些内卫周旋一番，可问题是这帮追兵浩浩荡荡，少说也有三四十人。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压倒性的人数优势彻底切断了他反击的念头，果断选择逃之夭夭。
黑衣人显然对这皇宫的布局十分了解，拉着薛晓拐了几个弯，很快便甩开了身后的追兵。身上的官袍过于厚重，把薛晓闷出了一身汗，他脱了外袍，转眼便看见一内卫出现在拐角处。那内卫张大了嘴巴，刚想要通报，就被薛晓掷出的衣物连头带脸一齐罩住。
“怎么还没出宫？”薛晓边跑边问。
“现在内卫都把皇宫围死了，你从陆上出去不是找死吗？”因为喉咙不适，黑衣人显然不太想说话，却又不能不回答薛晓的问题。
薛晓倒吸一口冷气：“你不会要－－”
话音未落，薛晓就被黑衣人一把拽下了水。
初春的河流尚才化去寒冰，却仍是冰冷刺骨，薛晓这下也体会到当初柳虔被自己推下冰河的苦，未愈的伤口宛有蚁噬，即使他奋力地活动四肢向前游动，知觉却还是渐渐被寒冷与麻木吞没。
就在这时，他隐约感觉自己被人拽住了脖颈后的衣领，很快，他便被拖出水面。恍惚间，薛晓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喊：“快给我自己站好，你这家伙沉死啦！“
薛晓再次缓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温暖的床上，苏言坐在床边，正拨弄着炉子里的炭火。炉火旁还坐着一个男人，身上穿着薛晓的夜行服。
见薛晓坐起来，苏言停止拨弄炭火，扭头对他翻了个白眼：“大叔也就算了，你这个二十几岁的人身体居然也这么差，不过是掉进河里，居然还能晕过去。若不是我有先见之明，骑了马来接应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把你们带回来。”
薛晓“嘁”了一声，想指出怕水的苏言没有这样说他的资格，但人家到底救了自己一命，他摸着自己所剩不多的良心，到底是没反呛回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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