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徐季颇有些落寞的摇了摇头,自嘲笑笑,“我又凭什么去见她呢?”凭他这一身破败、蓬头垢面,和被他养成野孩子一般的顾渔?
沈清风也不打算去安慰徐季这半大不小的老男人,落寞也好,惭愧也罢,都是人不愿意放过自己。若真将人情世故、情深义厚统统置之身外,那人便也就活得真正自在了。不过相对的,那样的人一辈子也注定孤寡,无依无靠。
“沈兄。”
片刻之间,鹤江秋随着人流来到了沈清风的身边。后者抬眼略略瞧了鹤江秋一眼,瞧见了一袭翩然白衣、一身挺拔傲骨和一腔少年意气——或许还有一小腹的心计,却从不用以阴险狡诈祸害他人。沈清风不知怎的,竟由心底生出了些许艳羡——那沉痛刺骨的过往并未鲠在他喉,或许过往如刀锋,可以在他的脊梁上刻仇恨入骨,也可以在他的心头烙印耻辱三分,但那不足以浇灭他昂扬向上的生长势头,甚至成为了他成长路上最有效的一剂良药。
——如果可以,沈清风也宁愿一生这般恣意放纵,快意过活。他也幻想,他可以在疾风骤雨的轰击之下逆流而上,可以扛着重逾千斤的沉重负担站直脊梁、伟岸挺拔。
可惜幻想终究是幻想,在现实的重击之下,难逃化作泡影的命运。沈清风无声的叹了口气。
平地上忽的卷起一阵没来由的狂风,狂风席卷地面的砖瓦碎石,掀开陈腐的残垣断壁,直刮得人群四散奔走、叫天哭地。
鹤江秋的白褂与沈清风的灰袖在狂风中翻起,鹤江秋前踏半步,稍稍侧身凑近沈清风,在后者的左手心上堪堪画了几笔。
沈清风徐徐弯曲指节,将左手虚攥成了一个拳头,匿在灰袖之下。他几不可察地朝鹤江秋一颔首,与鹤江秋擦身而过。
狂风起的突兀,走的也突兀。还不待叫天哭地的人真的嚎起来,便消停了个干净。一时之间,喧闹的市井竟也安静了几分。
“愣着干嘛,打道回府。”
沈清风懒洋洋地招呼徐季,招呼完,却又风风火火自己迈开腿就走远了,也不管人家有没有在跟着。好像他只会机械的迈步走路了。
徐季一撇嘴,皱着个粗犷的眉头,半迁不就地拎起脚,堪堪跟上了大步流星的沈清风。
“他给你写什么了,这么急急躁躁的。”
徐季自觉难能可贵抓到沈贵公子焦躁的一面,立刻妄图顺藤摸瓜抓住沈清风的“大尾巴”。
“别来烦我。”沈清风一屁股坐到床榻上,粗鲁地将破木头茶几上的瓷杯瓷壶扫到一边,而后似乎终于有一丝间隙令沈清风好歹是想到了徐季这个大麻烦,于是打发叫花子似的摸了一把碎银子丢给徐季。
“多久?”徐季嘴角抽了抽,真不知道他一路跟回来是图什么。
“三日。”沈清风左手仍保持着虚握的姿势,本该空余的右手此时却已捻紧了眉心。他头也不抬,匆匆回应,确是无暇再顾及徐季更多。
徐季张了张口,最后将话咽回了肚子。
他虽悟不得鹤江秋在那短暂的片刻里干了什么,以至于沈清风这般大动干辄——且以沈清风的修行,竟然无法克制。
好在徐季没有会把猫害死的好奇心,就是有,也轻易能够被他压回心底。他无奈地摇摇头,将碎银子收进衣兜,而后拽了张破烂的蒲垫落座门口,盘膝凝神,双目合拢——活像一尊大神。
徐大神将真气如潮水向四周散去,一刻钟之后,他方才掀了掀眼皮,无声无息地站起身。
沈清风此时面色算不上好,眉心仍紧巴巴的皱着,摊开的左手心上不知何时燃起一团焰火。那焰火好似有灵性,见了徐季还忽明忽暗地闪了闪,一副即将熄灭的做派。
徐季默默站着,端详片刻,便发现沈清风的人其实是清醒的,不过动弹不得罢了。徐季不明白这是沈清风有意为之还是无力改变,只有闷着一口气干瞪眼。
事实上,这还真是沈清风无力改变。
只要他一动弹,他手心的这团诡异的焰火就要驾崩,于是为了照顾这脆弱的焰火,沈清风也顾不上头痛欲裂,顶着万针穿刺的剧痛控制着符箓,一张一张缠满了整个小臂。
“这是心火。”
“沈清风”的声音忽的响起,只是比起平常要更虚幻且无力的多。
徐季挑眉——他明摆着瞧见沈清风双唇紧抿,也明白得知道沈清风现在分身乏术。
那这是何人?
“别看了,我就是沈清风。”
“沈清风”无奈的自报家门,几分秒过去,一个巴掌大的黄纸小人费劲儿地爬上木椅扶手,出现在了徐季眼里。
“心火?鹤江秋那小鬼给你心火做什么?”徐季睨了眼小黄纸人,心里开始盘算这沈清风到底藏了多少鬼胎,自己自作多情留在这儿替他护法是不是多此一举了。
“不然你觉得,凭我个半成不就的半吊子,回一趟北岐还能完整的出来?”小黄纸人说话也带着沈清风那独特的欠揍的语调,徐季不禁侧目。
“不去见那一眼,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小黄纸人沈清风丢下话头,当着徐季的面化作桌面上一团皱巴巴的黄纸。
徐季浅浅领会了沈清风的意思,又不甘继续闲着,于是捏起那团黄纸,在桌面展开,顺着符箓上的纹路在空中比划着。末了又觉得只在虚空中比划两下瞧不出什么门道,于是撕下自己衣袖的一块布,咬破食指就要以血画符。
他有些磕巴地堪堪摹出符箓上九曲十八弯的纹路。落下最后一笔,徐季那块破烂的衣袖仍旧破烂,只不过徒添了无数扭曲的血迹。
“……”
徐季捏着他的半截袖子,陷入沉思——果然这种符箓并不是照猫画虎就能画来的。
“啧。不要命。”
沈清风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不过这次是在徐季的头顶。沈清风背着光,本就阴郁的脸色愈发黑沉。他的身影将徐季罩在阴影之下,徐季的眼皮跳了跳,微微仰头,硬生生往眼神里挤进了好几分无辜的神色。
沈清风却不去看徐季,伸手将徐季手里作废的半截衣袖抽出,舒展不过几时的眉心旋即又拧了起来。
“你知道你摹的这是什么符?就敢以血为引?”
“……不就是化形符。”我又不是傻子。
徐季不动声色。
“化形符?”沈清风闻言挑起眉,嗤笑一声,“就你那点破见识,怕是只知道这个了。”
“……”徐季勉勉强强拾起心里那微弱的身为长者的慈悲,对沈清风这种毫无道理可言的无常喜怒,采取不辩驳的对策,静待后文。
谁料沈清风说了上句没了下句,夺去了徐季手里不成样的符箓后,便闭口不言。
“你不是说,消化这心火,你需得三日?”徐季一说完就后悔了,按沈清风的性子,他这话说来定又是在自找没趣了。
果然,沈清风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递给徐季,只拖着调子,上下唇翕动,“那心火尚有灵性,娇纵得很,但根源上极为旺盛且本质温润,吸收它难,但一经吸收,想要融会贯通反倒简单了。”他说这话时声音细若蚊吟,不像是在同别人讲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徐季听罢,又瞧见沈清风白净的手掌心,心下便也明了。
二人相顾无言,窗外天色也渐渐黑了。徐季点起灯,这才发现沈清风不知何时已经睡去了。
沈清风这人,像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及时沉浸睡梦之中,他的眉头也不见怎么舒展,唇角紧抿,看着就是一脸苦瓜样。
徐季不知怎的,心跳忽的空了一拍,登时想到了顾渔。
不论是他自己、沈清风,还是江奚,乃至鹤江秋和楼渊筠,在事情搭上轴承并开始运转之时,都将自身以外的一切抛诸脑后。或者说,他们无需抛下任何,因为他们这一圈的江湖人都同时陷入此间。
但,顾渔呢。
徐季后知后觉的发现,他自以为的游离事外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此时他低头审视自己,蓦的回过神——自己已然深陷泥潭,不可自拔。
在不知不觉中,顾渔也被他遗忘脑后,连带着更多更多,他不该也不允许自己放下的事情。
明明,他最初,是打死不愿意让顾渔再趟这趟浑水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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