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中国南海的一个不在地图中标志的小岛,他们叫它黑轮岛。因为一个名叫“黑轮族”的族群是这座小岛上的土著居民,据他们自己说,他们是秦代末期,因为暴政而迁徙的一帮秦代遗民,在这个小岛上繁衍生息,已经两千多年了。
这座小岛并不大,一共也就几个平方公里,岛中心生活着黑轮族的族人,一共大约三百人的样子。
在岛上唯二两条道路的交叉点旁边,一个男人静静地站在那里,他的周围,是一片荒凉的杂草,但是在这些杂草的中心,却是一抹亮丽的白色。
那是一株蒲公英,这个男人久久地凝视着这株蒲公英,安静得像一个死人。
只有站在这里的时候,这个被别人认为是心如钢铁的男人,才会真正感受到心灵的安静,才能真正感受到一种叫做“心如止水”的状态。
他的感官变得敏锐,周围的一切如同慢镜头一般在他的眼前划过,却又好像只是过了短短的一瞬间。
他看到天空的雨水沉默着席卷而下,原子弹一般噼里啪啦地在周围炸响,却无法给冷漠的大地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
一如无声而又无能为力的怒火,只能给对方以看上去声势巨大的影响,却无法触及根本。
他叫龙止。但这并不是他的本名,他的本名已经在漫长的岁月中被消磨掉了,剩下的,只有这个闪光一样的代号——2012年境界线战争的时候,改变战场局势,反攻敌军背后的龙止行动,就是他主导的。
见龙在田,止如擎天,所以他叫龙止,他是关键时刻插向敌人心脏的利刃,他的闪耀只有短短的一瞬间,却如同名剑出鞘的那瞬间一般耀眼无比。
因为那场关乎人类存亡的战争,那个时候力量尚不成熟的龙止成为了世界奇迹这条秘密战线的英雄,但龙止却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英雄,他在战场上的英勇表现,完全只是在履行一个义务而已。
他是一个“审视者”。
世界奇迹之一的净化,作为十二位世界奇迹中最为特殊的一个能力,龙止的身份可说是与众不同的。境界线战争在别人看来是一场为了生存的战争,但是在龙止看来,这场战争不过是在他做出“人类这个时候还不应该灭亡”的判断之后,采取的相印行动。
据说世界奇迹之中,人生轨迹最符合“宿命”或者说“命运”这种词语的,是世界奇迹紫炎,但是作为世界奇迹紫炎的持有者苏秦却认为……果然还是龙老大更适合这类词语。他的一生都走在评判人类的道路上,为了保持理性而尽量扼杀自己的感情,这种被命运规划出的轨迹,跟苏秦那种洒脱到弯弯扭扭的轨迹比起来,哪个比较宿命,谁都能看出来。
但是龙止的生命并不是没有波澜的,只有一个例外。
他还记得,碰到她的那天,商业街,大暴雨,心如止水。
“呀,你也来这里躲雨?”不知道从何时起,她就站在了龙止的身边,顶着个书包咯咯地笑。
很突然地,龙止的心底有什么东西被那个笑容触动了,就像是石子投入水中荡出的涟漪,在他的心中泛起小小的波澜。
从那以后,龙止的内心不再像一潭死水。
就像文朝曾经形容的那样,石像动了。
但是现在,龙止静静地站在雨里,又变回了一尊石像。
这场突如其来的冬雨出乎所有黑轮族人的意料,本来是好好地晴天,但是那个外族人一来,一片黑压压的乌云就跟着他从东南方压将过来,没有闪电,没有雷鸣,只有沉默着的成千上万吨雨水向大地坠落,如同天空无声的哭泣。
在黑轮族大祭司黑吴眼里,龙止的身影一直是伴随着暴雨的,从五年前到现在,一直没有变过。
“龙大人,你已经站了一天了。”黑吴默默地站在龙止身后,不疼不痒地说了一句。
“陪我说说话吧,大祭司。”龙止淡淡地说道,“这个地方每年也就我会来一次了,真的是太冷清了。”顿了顿,他又说道,“墨墨生前,很喜欢热闹的。”
“如果您没什么事的话,我还是不奉陪的好。”自从龙止提到“墨墨”两个字之后,黑吴的语气就不由自主地戴上了一股厌恶,一种蔑视,好像听到的是放了一个夏天的腐烂食物一样,“另外,也请您快点离开吧,我想‘伟大’的世界奇迹组织那里,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才对。”说完他就转身想走。
“等一下。”龙止叫住了他,虽然黑吴刚才的行为很明显地失礼了,但是龙止的语气还是没有起丝毫的波澜,甚至透着一股无奈与哀求,“大祭司,我每年到这里都只有一个请求,那就是希望能带走雨墨的骨灰,带到她的家乡安葬……希望你能答应。”
末了,他很小声地加了一句:“求求你。”
“痴心妄想!”黑吴勃然大怒,“每一个为我族‘圣女’祭祀的恶鬼,都只能被埋葬在这里遭受万人践踏之大刑!这是我族从古至今两千余年的传统,岂是你一个小小的世界奇迹就能打破的?”
话音刚落,黑吴就感受到了从龙止心中最深处传来的怒火,这个男人的表情仍然是那样的平静,但是他的内心肯定已经翻江倒海,他的周围不断散发着恐怖的气场,黑吴相信,只要他爆发出来,自己必死无疑!
然则,那又如何?黑吴轻蔑地一笑,黑轮族本来就以盛产世界奇迹而出名,这一代的族里更是一共涌现出三位世界奇迹!跟我叫板,这个叫龙止的配么?想杀我,他敢么?五年前他只能无力地看着雨墨那个贱人被我们献祭,现在,他依然只能无力地请求我,恳求我,甚至是哀求我,却只是想要带走她的骨灰。
这就是实力!黑吴自豪而又不乏陶醉地想道。
“就算您是世界奇迹大人,您也无权干涉我族的内政!”黑吴冷冰冰地抛下一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龙止默默地站在雨里,这样的情况,他早就预料到了,但是等到事情发生了的时候,他还是不禁惊讶于对方的想法——抓住一个跟本族人毫无瓜葛的普通人进行黑巫术一般残忍地献祭,却只是因为他们那所谓的“圣女”的一个意义模糊的“圣言”?更有甚者,残忍地献祭了那个普通人之后,竟然还要把他们烧为灰烬,埋骨他乡,并且毫无悔过之心?这就是人类罪恶的嘴脸么?
“意识形态的不同,是这场惨剧的根源。信仰,确实是人类最为可怕的力量。”苏秦听说了雨墨的事情之后曾经这样苦笑着对龙止说过,“我真的对这件事情感到非常抱歉……但是……”
他没有接着说下去,但是龙止知道他要说什么。
不要复仇。
复仇了就意味着世界奇迹中的“圣言”“影歌”还有“黑炎”三股势力的消失,他们根本就不是身为“世界奇迹——净化”的龙止的对手。如果龙止愿意的话,他甚至能够毁灭这个世界。
但他说不出“就算与世界为敌,我也要守护你”这样的话,虽然他是这个世上最有资格这么说的人。
他始终,是一个负责任的……审视者,他是淡然的,超然的,作为一个人类,他有爱的权力,但是作为一名审视者,他却没有保护爱的权力,他只能在正常人的范围内做他力所能及的事。
大衣里的手机铃声搅乱了龙止的思绪,他的心头突然涌起一丝烦乱,他惊讶于这一丝的烦乱,这种情绪出现在他心中的情况只有两次,2012年的境界线战争出现过一次,还有一次就是五年前雨墨被黑轮族秘密抓捕的时候。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拿出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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