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翡闻言只是低下头来:“可如今陛下如此,到底让人担忧。”
太后闻言沉默了一会,又想到这些天来皇帝种种行径,便道:“罢了,同哀家一并去见见他吧。”
“是。”
太后到了皇帝在的明和殿时候,果真觉出来这周遭气氛同往前比起来确实压抑许多,连着那殿门口也只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太监在候着。
太后瞧着便走上阶梯,到那小太监跟前皱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
那太监瞧见太后便连忙行李,才道:“启禀太后,奴才名字叫盛长意,陛下今儿下了朝后说要清静些,才把其余宫女内侍都遣了下去,只留奴才在这瞧着。”
太后听后就把眼皮子抬了一下,又道:“这几日都是如此?”
盛长意便低下头来:“是。”
太后见状便摆了摆手,道:“行了,你在这守着吧,哀家进去瞧瞧皇帝。”
盛长意闻言不再做声,便瞧着太后让永翡留在了外边,自个走了进去。
太后原是想着直接开口的,然太后走近后瞧仔细了皇帝面上阴沉沉的面色和近乎痴态的神情后不免吓了一跳,最后只轻轻咳了一声。
她便见夙凌远的动作便猛地僵了下来,由着这殿内安静了好一会他才沉着声音开口道:“母后来了。”
太后闻言便抬头起来看了他一眼,才道:“你倒还记得我是你母后。”
夙凌远闻言就弯起嘴唇笑了一下,道:“怎么会记不得,从小到大,母后教我养我恩情,儿臣怎么敢忘。”
说着夙凌远就继续着墨落笔在纸上,然这次笔落下去,那纸就被浸透了。
他便抬眼看了一下太后,才低下头来换了张纸铺上,重新提笔。
太后见状面上也不动,只走近了一些,就道:“皇帝这几日是怎么了?哀家听闻你这几日不大用膳,便在想可是这宫中的菜肴都吃腻了,厌烦了,该换个厨子,也换换口味了。”
夙凌远闻言只笑了一下,就道:“母后怎么忽然提起来用膳之事了。”
太后这会听他问了,就走到窗边,坐在那边上的椅子上:“还记得先前你我母子二人住在那清远宫的时候,我也不大招先帝待见,又因着那地儿偏僻,就那点儿份例的菜都能晚好几个时辰送来,有一回你病中想吃荷花糕,我便直直去那御膳房替你要来,那时候你那样小,吃了一块荷花糕便满足得不行,一份糕点放了好些天都舍不得吃完,同我说那是天底下最好吃的,远不会腻的糕点。”
夙凌远听她说起来这些事情时候愣了愣,许久才垂下眼眸道:“母后忽然提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
这会太后靠在身后的背枕上,便瞧着夙凌远道:“有些东西初时喜欢,珍重,可时间过去了,这样的喜欢和珍重也就过去了,何不尝尝新鲜,瞧瞧边上其他东西,总会发现更好的。”
夙凌远闻言停下来笔,便也对上太后的目光,冷声笑道:“母后不知道,东西是东西,人是人,东西可以换新的,人却永远换不上了。”
太后见他眼底满是冰冷戾气,嘴上更是一字一句驳她意思,顿时就气得把那椅子边上茶几摆着的杯子给拂落在地上,边拍着把手站了起来,怒道:“你便是这样放不下那苏氏?”
夙凌远见她这样气急,许久才笑道:“儿臣起先想着,倘若我早一些去接苏氏回来,她是不是就不会死在清台山上,可如今儿臣知道了,无论儿臣什么时候去接她,母后最后都还是会容不下她。”
太后瞧见他神色凄然,那声音也沙哑,便闭上眼睛道:“我是见不得你犯糊涂!”
夙凌远闻言愣了愣,忽地直直笑了起来:“母后倒是同我说说何为糊涂?”
太后眼见他眼里那阴沉气息近乎成痴,只冷着眼瞧他,字句掷地铿锵:“她是先帝妃嫔!你执意纳她是要让天下人如何看你!”
夙凌远这会听了太后的话,已经是彻底失了神智,便也红着眼吼道:“她是儿臣这一生所爱!同那天下有何干系!”
说着他就流下眼泪来,只觉得喉头干涩得紧,就又哑声道:“我何曾想要过这天下……你们为何偏偏,偏偏要害她!”
然皇帝这话才说完,喉中腥甜味道便不住地涌了上口中,霎时间从唇角溢了出来,夙凌远只觉得胸中气息似乎松了一些,整个人便直往身后倒下去。
太后见他口中鲜血,顿时急道:“来人!皇帝昏过去了!”
*
夙凌远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又回到了元佑十二年冬,他同玖儿初见时候。
可那样的画面只是瞬间就转了过去,他就眼瞧着十三岁的玖受了欺负后闷在府中郁郁寡欢。
他其实想同她说,到了后边时候,他就暗地里把良家搞垮了,虽然用的伎俩不大光彩。
虽然也是良家倒了这件事让父皇注意到他,时常唤他去谈论政务。
父皇问他,觉得自己和太子相比如何,他说如朝阳星辉,本不是同一样事物,如何相比。
画面再转到玖儿十五时候,他便瞧见有一回她从宫宴里偷跑了出来,他去寻她时候见她慌慌张张模样,可一见到他,她便安静了下来。
那时候他想起来她十五了,他极喜欢的小姑娘十五了。
那年在太子家中养了私兵被查,皇后怀疑是他所为,便同皇帝道,苏家有女清绯,常使人见之不忘,便是那贤王也不能免俗。
那日父皇瞧向他,后头传他,又问,觉得自己与太子相比如何?
他那时说的是,性不相似,如何相比。
父皇看他,便道观他更胜朝阳。
是了,他那时想取代太子,成为除父皇外最尊贵的人。
可他未曾想过父皇会传玖儿入宫,他那时见父皇,父皇只同他笑道,不过是瞧那苏氏同他,倒也是个好姻缘。
他便去到苏府上,瞧那姑娘慌张样子,便笑。
安心来罢,进宫嫁我。
父皇那日传他去御书房,同他谈历代帝王兴衰,兴是上下清明,衰不外乎外戚干政,朝堂风气不正,说着他说到皇后外家这些年作为。
便同他道,国同家比,如何更重要?
那时候他听见御书房外边有脚步声传来,以及隐约能听到的玖儿的声音,便道:“先有家,方是国。”
父皇那时候不再应他,待好一会后父皇身边的太监便进来说事情已办妥。
他便瞧向父皇,他记得父皇敲着桌子便道:“你向来聪明,如今也该做出来选择了,你是要那太子之位,还是要娶那苏氏。”
他那时惊慌问父皇为什么,父皇便同他道:“你是朕最看重的孩子,朕想教你,国在家前,如今苏远上手握重兵不愿还来,于这祉朝便是极大隐患,倘若你为太子,便绝不能娶那苏氏。”
“所以父皇让我选?”
父皇那时瞧他,便道:“是。”
他那时便朝父皇叩了首:“我选苏氏。”
他那时未曾抬起头来,父皇好一会后便在他伏着的腰上狠狠地踹了一脚:“糊涂!大丈夫当为天下百姓,你选个女人是何意?”
“她同这家国百姓,从不能相比。”因她比天下重。
他先前想要的天下,是能同她并肩的天下。
他那时在御书房里跪了一整夜,求父皇放了玖儿,待将要天明时候父皇命人把他带回贤王府中,只同他道:“朕将你培养这些年,是想将你养成一个帝王,而非只识男女情爱的酒囊饭袋,你好好反省吧。”
父皇把他禁了足,待他出来时候,宫里便多了位玉嫔,他不敢再见她。
那之后太子一派的官员被父皇找了各种理由贬谪或查处,眼见着要查到苏家头上时候他进言要把苏将军去往边疆,他记得玖儿说过,比起京中热闹,塞外风沙兴许更安全。
待父皇一步步查到皇后头上,将皇后外家势力连根拔起,他进宫见父皇时候远远地瞧见了玖儿,她只是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就落荒而逃。
宫中传言父皇待她极宠,他不敢想,不敢问,直到母后瞧见他藏在房中箱底的,为她所写的字句。
母后同他说,只要有朝一日成为帝王,这世间所有东西都能到他手中。
这一天比想象的来得快一些,不过两年,父皇便重病不治。
他带着人进宫时候原本以为废后和太子会做出来反抗,可到最后废后来见他时候只是在那里笑。
边癫狂道,原是为你铺路。
他听不明白,废后边便朝他笑:“他为这天下算计我,也不想想自己还不是被你那母亲设计,他以为我狠毒,可你母妃又能是什么好东西,若不是她皇帝怎么会瞧得上你!”
他便忽然想起来,想起来母后早该识得玖儿,后边诱他对良家下手,让他走到父皇面前。
他只能把她送到别处。
父皇临终前要把她送去的地方。
青灯古佛,不得回京。
可他不甘心,再后来见到她的时候,他才明白什么是贪欲。
哪怕他的玖儿看他时候再不似从前,他也想着总有一天会同她说清楚。
她便会回来。
他甚至做了一个梦,梦到她嫁他的模样。
他最喜欢的姑娘嫁他的模样。
他承诺,待她回宫,便立她为后。
而他要回宫那日她赠他伞,有僧人同他说,伞是离散之意。
可他知她,怎么会被这一把伞给拆散。
一切他都做得极好,买通了钦天监,又散出去凤星传言,民心所望之处,他便能将他的玖儿带回来。
他欢欢喜喜地命人抬了轿子,一边在宫中准备封后事宜。
可他们说,他的玖儿死在了一场大火里。
于是他那一场从元佑十二年冬日起的大梦就醒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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