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那个“又”字,沈郁又开始觉得自己不是人。
内疚像石板一样压着他,但被迫却像尖刺扎他后背,让他腹背受敌,难以喘息。
好累...
他仰头看了一眼月亮,连月亮也不知所措,不愿面对他的视线。
梁洛雪等不到他第一声回答,心中便知答案。
“我不怪你,是我放你去的。”
沈郁低下了头,无意识地望着柳枝,一句解释也没有。
梁洛雪深吸了一口气,眼神投向相反的方向。
花园里有一汪池塘,开着荷花,花下有鱼,也躲藏着,小心翼翼呼吸。
“我真的想不明白...”梁洛雪突然发出一声苦涩的轻笑,“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推不开萧仙儿,你也喜欢她吗?”
沈郁为她烧红的视线扭过头,看着她咬着牙紧绷着腮的脸。
“你喜欢她吗?”
“不喜欢。”沈郁淡淡地回答。
“不喜欢为什么要和她接吻?”
“我说是她要亲我的,你相信吗?”
沈郁像在和一个陌生人说话,平静而坦然。
梁洛雪眼角红红地问:“她要亲你你为什么不躲开?你躲不开吗?”
沈郁被她的眼神逼得打起精神,叹气道:“我不知道怎么躲,不知道能躲到哪里去,我上次...”
他顿了顿,感受到梁洛雪越来越难压抑的怒意。
“我上次想走,她说她要从楼上跳下去,”沈郁一字一句艰难地说着,“我不想她离家出走,她就要用剑砍自己的手。”
“我能怎么躲,我应该怎么躲着她。”
“好。”
梁洛雪哽咽地抽气,让自己冷静,“她要亲你,你不给她亲,她就要去死,你是这个意思吗?”
“不是...不是这么简单...”
沈郁感觉自己站在崩溃的边缘,用力握了握剑。
剑柄上少了几颗宝石,凹陷的地方很硌手。
“那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我说不清楚。”
他开始觉得头晕,呼吸困难,只好用手扶着旁边的柳树。
梁洛雪发现他不舒服,上前一步扶着他的胳膊,开口却不是关心,而是阴森森的话:“那我去杀了她,我杀了她好不好,这样就没人威胁你了。”
当她说完这句话时,自己听见自己说了什么,竟然害怕地打了个抖。
为什么我会说出这么可怕的话...
沈郁反过来握住她的肩,露肩的旗袍,冰凉冰凉的没有温度。
“你不能杀她,谁都不准杀她。”
“那你要我怎么样!!”
梁洛雪打开他的手,一行眼泪决堤似的淌了下来。
“为什么我要忍受这些?!”
“为什么我要允许你被别的女人亲,被别的女人抱,我还这么犯贱地一直喜欢你,心里还要想着你!我凭什么?你亲过别人的嘴再来亲我,我什么时候这么下贱过?!”
泪如雨下,却听不见一点哭泣声。
银线挂在她完美无缺的脸上,微张着唇望着沈郁。
沈郁紧紧皱眉,被她的话大炮一般轰过,轰得体无完肤。
梁洛雪吸吸鼻子,抽抽噎噎说,“凭什么...我从没想过我要和别的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从没想过....”
“对不起…是我不对...”
沈郁看到她颤栗的模样,发自本能地道歉,伸出手想要抱住她。
梁洛雪却握住了他的胳膊,月光下一张冷到绝情的脸,决绝地说:“我要杀了她,杀掉所有敢跟我抢的人,萧仙儿,许恨心,还有谁,全都杀掉,我早该这么做,在我发现萧仙儿对你别有居心的时候就该杀掉她。”
“你不想要她死?那你就选吧,我无所谓你喜不喜欢我了,要么她死,要么我死。”
说完重重地看了沈郁一眼,像要将自己的视线永远钉在他体内一般。
然后撤身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掠过一道透骨的寒气。
沈郁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左手依然挽留地去抓她的手腕。
“别用抱过她的手来碰我。”
一句冷冰冰的话甩过来,梁洛雪的手指从他指尖溜走。
“为什么要逼我...你们每一个...都要逼我...为什么!!”
沈郁突然够出去攥住她的手腕,把她甩到自己面前,怔怔地看着她霎时间惊诧的神情。
只因为看到她慌张,语气忽然急转直下,变成了哀求:“放过我吧好不好,别逼我,我不想你们任何一个因为我死,你们一定要这样逼我,那我去死好不好?我去死,你们好好活着,雪雪,求你了,我求求你,你放过我吧…放过我……我好累,真的好累...为什么这么累…为什么活得这么累…”
说着松开了她的手腕,拿着剑跌跌撞撞后退。
梁洛雪像是魔怔了,整个人都是麻的,僵硬得动弹不得。
沈郁越离越远,几乎快要消失在树影之中。
砰!
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将梁洛雪砸醒了。
“沈郁...”
她后知后觉地跑过去,发现沈郁晕倒在假山下。
“...沈...!沈郁!...沈郁!”
.........
八楼安静的书房里,许恨心和梁洛雪相对而坐。
一个出神地望着桌面上的摆件,另一个无声地望着看摆件的人。
沉默里飘着浓得化不开的情绪。
桌上最中间的摆件还是去年庙会的时候,梁洛雪和沈郁一起套环套来的。
一对用黄杨木雕刻的小鸟筑巢摆件,名字叫“双宿双飞”。
梁洛雪套了其中一只,另一只被别人套走了,她花高价买下来,让摊主摆回去,嚷着要沈郁重新套。
她记得沈郁故意套了好几次,可能是因为旁边还有许恨心和萧仙儿看着。
最后他还是套下来了,拿到手里嘀咕着:“真丑,拿回去烧火算了。”
但它们现在放在沈郁的书桌上。
可能萧仙儿给他扔了几次,又被他捡回来了。
“梁洛雪。”
许恨心把她拉回现实,克制着自己发脾气的冲动,不想吵到卧室里的沈郁。
“我直接告诉你结果,沈郎旧伤复发了。”
梁洛雪还是看着摆件,脸上泪痕早已干了。
许恨心保持着冷静,慢慢说道:“他现在气息很乱,会咳血,气喘,周身疼痛,症状就和当年一样,你也见过,所以不用我多说了。”
说完,把手放在桌上,前倾身体看着梁洛雪:“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吗,他才从床上下去也才两三天吧,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快又把他弄得下不了床的?”
梁洛雪只望着摆件,眼睛开始变得雾气蒙蒙。
许恨心压着声音,很想将手边摆件捏成粉末,但她忍下来了,站起了身。
“我不能再让沈郎和你接触了,你会把他害死,我抛弃一切救回来的人,不是留给你折磨的。”
她边说边轻轻拉开门,驻留在门口瞥了她一眼,随后将眼神落在那两只木雕小鸟上。
“亏得沈郎这么喜欢你,梁洛雪,你不配。”
梁洛雪终于抬起了头,露出一双杀人的眼。
许恨心和她对视了一阵,面无表情地将门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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