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部分情况下，普通人能否分辨出骨骸是否属于人类主要依据的就是那很是独特的颅骨，或许还要加上连片的脊椎肩肋。倘若所有的骸骨都被拆得支离破碎，许多位置再被野兽啃得个残缺不全，要分辨出某一根带有齿印的白骨是属于人、羊、还是鹿就会多少显得有些困难。
毕竟，绝大部分人这辈子压根儿就没见过人骨头长啥模样。就算偶然见到了尸体，基本也都还有着皮肉，甚至未必会有太多腐败，总还能看出一副人的模样。是有人见过甚至敢碰人类骸骨——比如某银灰色长发的蛇妖小姐，可她也不会有兴致细细研究这些物什。
她只是能忍而已，并不是不会对此感到一种天然的反感与毛骨悚然。
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吃人的妖。
不过，在眼下这情况，就算是再怎么反感也要仔细勘察一下现场。目前并没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这辆马车一定属于那位失踪的父亲，但在这时节，大家做事判断也不讲究那许多了。
好歹他们还特意吓跑狼群前来检查，若是换一个人，说不定远远瞧见了点痕迹就急忙回身断言目标早已命丧狼口。
……虽然这么说多半也没错。
“有破碎的衣物，但衣物上并没有血迹，可能是先前放在车厢里，后来被狼群咬开来垫窝保暖，毕竟便是最近不怎么下雪，太阳也还不错，可仍旧很冷。”
调查痕迹这种事情还是得以林依云为主，虽然比不得似乎什么都知道一些的展大哥，可她在这方面也拥有了标准猎人的水平。
至少比赵时曲强些。
也不怪他，毕竟他在这岁数能有这天师水准已然很惊人了。
天知道为什么展逾明就能懂那么多。虽然明显不是少年，可他看上去也很年轻啊，正处一个男人最具风华的岁月里。
似乎她还不知道他到底多少岁……
林依云忽然意识到自己分心了，赶紧摇了摇头，把注意力拉回到一片狼藉的现场中来。
“……虽然满地都是骨头，可大部分应该都不是人，甚至不属于什么大型动物。瞧这小脑袋，可能是某种老鼠，兔子，松鼠什么的。唯一比较大的这些骨骸……”她犹豫了一下，仔细观察了再三，然后确认了自己先前的判断，“虽然见不着头，但应该属于马匹。这也很正常，说不定它的脑袋早就被那只狼叼到了一边啃去了……瞧，这破料子原来应该是挽具的一部分，可惜被咬烂了。”
她看了看四周，只觉得这辆马车能沦落到这幅田地着实自作自受。在过去，展逾明赶车的时候可从来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从林中穿过。他总是尽可能地走既有的道路，要不就只寻明显平坦，少有暗坑的路线，哪怕那意味着一些绕道……
等等，这不是现在的重点。
她继续解释说：“另外这里实在不是适合马车行进的地方。也不知道是狼群惊到了马，还是那人自己……嗯，一般情况下不会是他自己主动过来的，但也说不定是受到了什么影响。反正，结局是马车毁坏，而马匹一时也难以逃离，或者干脆就是马匹也摔折了腿。”
蛇妖姑娘两手一摊。
“被啃成这样，大约也是很难判断究竟是因为马匹折了腿被抛弃在原地，还是狼群紧追时间紧迫来不及解开它了。或者赵天师你有什么办法回溯一下场景？”
“姑娘说笑了。”赵时曲还真有办法回溯场景，可那费时费力还有点伤天害理，在这种情形下自然不会选择去做，“有办法判断出这匹马是什么时候死去的么？”
“不能，除非找到它的脑袋看看腐烂程度。通常来说，这种大家伙的头骨很硬，狼群就算愿意费工夫磨牙也未必能有多少成效。熊能吃到里面，可它们大多也是用别的方式砸开的，不能真靠牙咬。”
“既然附近没见到，那也不值得特意去找了，毕竟只是匹马而已。”最终还是赵时曲来拿主意，虽然他说林依云直觉精准，可在林姑娘眼中，反倒是他总能算东算西，有时候都很难判断出他的决定是不是预先有了依据或者预感，“与其耗费心神于此，倒不如去寻寻生者。坦然而论，本道至今未曾发觉有何异样之力环绕附近，说不得那人其实并未受到何种特殊影响，不过是行为特殊，因而为人觉出举止怪异。”
也或许就是那位王姓的收留者在撒谎。过去的林依云很少怀疑这些东西，可到底，今日之她总还是考虑到了这些因素。
但她终究没把这话说出来。
她只是点了点头，然后重又走到了那沦为了狼窝的倾倒车厢一旁。
“我记得那位收留了孩子的王先生说过，倘若他这位朋友当真遭遇不测，还是希望我们能够帮忙带回一些随身的物品以作纪念。”林依云蹲下了身，但心里知道，自己愿意找些东西带回去不是因为王先生的请求，而单纯为了孩子，“还是现在就带些吧，免得之后找不到人还要回来。破衣服倒是足够随身了，可总觉得不太好……”
“有别的工具般物件吗？”赵时曲提议，“本道记得，猎户们有把猎刀猎弓传承下去的习惯。有师叔认为，这虽然算不上法器，可在冥冥之中也有一些奇妙的祝福或者护佑的效果。”
“既然车都有了，工具肯定不会那样缺，多少得有备用的维修用具吧。”蛇妖姑娘张望着，身子往车里更探深了一些。这辆马车歪的姿势很怪异，所以并不是那种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态势，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它作为狼穴的挡风效果肯定不错，里面甚至还铺了不少干草。
“如果有柴刀就好了，可惜只找到一把手斧。手斧应该也行……咦？”
林依云愣住了，然后从车厢角落里找出了一个铲头。为了便于运输，有些铲子是可拆卸和组装的，这也正是她没有第一眼见到这物件的原因。
她举起了金属制的铲头，眯起了漂亮的双眼。
上面可算是残留了不少泥迹。
而且，尤带些微湿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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