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是新奇……”
赵时曲端立于一座小坡，左手掐诀，右手托着一个小小罗盘，口中念念有词。林依云靠近了那位便是身处野外也还能维持一种体面的干净的天师，略带有一丝好奇地望向了那所谓的“法术道具”。
那罗盘大约也就成年男人的巴掌大小，呈一种规则的八边形，其上表覆有一层剔透的琉璃，其下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一枚中央被一枚极为精巧的细钉固定在表盘中央的狭长指针，整体做工很是精致。依依姑娘瞧不出底盘是什么材质的，最多只能确定是某种木材，但那指针却很好猜——无论是通过其指向的方位，还是那带有点点金属光泽的黝黑，无不说明这是一种磁石。
此刻，随着天师微微挪动罗盘，那指针也随之出现了细微的方位变动，看可以确认的是，其基本还是没有脱离那一开始的方位。依依姑娘环顾四周，依靠太阳的位置核定了一下方向，并最终得出了一个好像很正常的结论。
它在指北。
这就是一枚正常的指北针，当然叫指南针也行，毕竟知北总能知南。可问题是，这好像真的就只是一枚正常的指北针了：虽然这物件做得很精巧，其呈现的八边形也总暗示着四象八卦，但其上真的没有了别的玄机，甚至连铭刻的符文都没有。林依云本来不懂法器，但展逾明曾向她科普过一般的法器原理：通常而言，它们不会特意脱离出其原本的设计要素。
比如，两人都有的，既可以砍妖，也能砍鬼的兵刃。无论其实现方法为何，就结果而言，这是一种设计用途的完善。
还比如，许多天师们借以施法的木制法剑。这看上去不是剑应该具备的用途，可只要想到天师们使用法剑的通常情景——也就是降妖伏魔——就不难领会这也是一种形而上的用途拓展。
至于只能指北的指北针……
那有什么用处呢？
哪位敢在野外行路者会依赖这么一个昂贵不实的小玩意儿来指引方向？炽阳与群星难道起不到类似的作用么？至于所谓细微偏差的问题——且不论磁石是否也有偏差，就算一点也没有，人在荒郊野外也不能走直线啊。
又不是在草原、海上、抑或者传说中的沙漠。
人也不是鸟。
对了，鸟都晓得要找地方歇息和觅食，都不飞直线！
“是很新奇。”依依姑娘接上了赵时曲的自言自语，“竟然真会有人带这种纯粹只为了指北的用具。”
天师愣了一瞬，随即似乎在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
“那依姑娘所见，这罗盘当有些什么作用呢？”
“便不说如话本里那般指向什么心中最向往之地，也总该能寻到什么妖力鬼气吧。”依依姑娘理所因当地做出了自己的判断，“这不正是天师们最为追求的目标么？”
天师确凿地笑了，当然这里面还是调侃居多。
“若寻找妖力，那此物怕是总会指向姑娘了，尚且不如指北。毕竟姑娘如此显眼，本道也总不至于还要依靠此物寻人。”他没有在这方面细谈，而是很快话锋一转，“不过姑娘所言的确有理，这罗盘并不当真仅用于指北。本道不才，但在分辨方位一事上，定能比一具罗盘要专擅得多。”
“可这……”
林依云本欲说这罗盘看上去并没有起到其应有的作用，可她很快也就意识到，这恰恰已经说明了其中的道理。
“看来姑娘已经明白过来了。可惜，若姑娘自小修道，今日之成就定然远胜师门诸多弟子，也省得师尊成天指责我等不学无术。”天师摇了摇手中的罗盘，让其中的指针细微地晃动了起来，“我等通常会用此物充当法阵阵眼，不过正依姑娘所言，这也的确有指引内心之效。姑娘可还记得先前遇到过的那宛如冰丝的红色妖物？本道总觉得此物颇为惹眼，说不得早已在别处闯了下什么祸事，是以设法追踪。”
“这样看来，指北岂不是追踪失败？”
“那倒也不尽然，说不得那物件本就在北方。唯独一点，若本道纯依托术算追踪，那感应的方位与借助此物有着颇多差异。按常理而论，若是出现此类现象，定然缘由术算追其化形，罗盘指其本身。可照当前情况看来，这二者未免距离太远，脱离了妖物能够承受的最大极限，便是存在化身也当崩溃于无形了，是以在下觉得颇为新奇。”
林依云就不问赵时曲是如何判断出两者之间的距离远近了，因为她自己就明白这个道理——倘若有某物件距离自身太远，譬如远处的山脉，怎么移动自身都不会觉得指向对方的方位有所变动；可若距离颇近，那就能敏锐地察觉出其中的差异了。
“与其说距离过远，也说不定先生的罗盘出了问题。毕竟妖物身处正北未免太过巧合。”
“或许吧，可这也非指向正北。”赵时曲摇了摇头，重又掐了个诀，“还是有些小差异的。”
“这有何新奇，罗盘本也无法指正。就算太阳也不能总从正东升起，又如何能指望一具小小罗盘就能做到呢？”
赵时曲这下是真的惊到了。
“姑娘竟知地磁偏角，实是出乎本道意料！”
他大叹一口，低声念叨着，无非就是什么山里人小看了天下英才，实是观天之井蛙一类的言辞。依依姑娘眨了眨眼，到底没有说出这学识也来自展大哥——谈吐之间，他也从未掩饰过其家学渊源。
就是不明白他为何要离家远去……
恍惚间，林依云这才察觉到自己的思路已然飘远，而面前的天师还在侃侃而谈。
当然，她也只能注意到那后来的内容了。
“……所以这偏转并非源于其他因素，还是可以确定的确是指向源头的。”赵时曲想了想，忽是想到了什么，“当然，还有一种方式，若姑娘愿意，也可以找找自己心中想寻之处。”
林依云从善如流地接过了罗盘，看着天师开始施法。
然而她并不相信罗盘会有偏转——就像她知道自己其实漫无目的一般。
可罗盘真的偏转了。
在那一个瞬间，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她心头。
赵时曲看着罗盘，心头默算。
“若是走运，说不定那地儿正在两处之间，可以顺道去看看。”
他说着，全然没注意到对面姑娘那满脸复杂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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