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绍尔叔叔，没事吧！”跳下狮鹫的爱德华，向着被恶魔的炸裂掀翻在地的马绍尔伸出了手。
“咳咳，没事，看来这选帝侯的符文剑还真不是装饰。”马绍尔狠狠吐出一口浊气，这个恶魔身上的味道冲的他脑子发昏。
“必须用大炮攻击巴腾马克的那个裂隙，不摧毁那个玩意，我们谁活不了！”
“陛下，要是有用我们早就砸了那玩意了。我看得清清楚楚，哪怕炮弹把那个玩意崩掉了一大半，它都能恢复过来。”
“！”爱德华先是一怔，随即苦笑。也是，如果恶魔的把戏真就这么好对付，当年他的父亲也不会如此那般吃力了。他在那混沌的梦境中见识过当年惨烈的战场，要是只要几颗炮弹就能摧毁那座传送门，当年也不至于连矮人也拿这些怪物束手无策了。
此时爱德华也算是理解了当年布瑞克族长与他所说的那番话，何为“当黑潮到达巅峰，地域的限制对他们毫无意义”。
如果大炮都不行，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摧毁那个杀千刀的传送门？再让恶魔源源不断涌入这个世界，大家就准备守不住一起完蛋吧！可爱德华他还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把成吨的火药桶堆在传送门上，然后一把火炸了他？
“不，等会！”爱德华猛然抬头看天，也许还有办法。
“马绍尔叔叔，麻烦您立刻回去稳定住阵线，或许我们还没到绝望的时候！”
爱德华伸出手紧紧按住马绍尔的双肩，老将军虽然狼狈了些，但是绝没有露出半点放弃的姿态，爱德华看似是在安慰马绍尔，也许更像是在安慰自己。他不知道，这个疯狂的想法能否实现，他只能先为自己打气。
“陛下，您有主意了？”爱德华的话立刻点亮了老将军的双眼。
“不保证有用，也许只是能让我们死的不那么显得窝囊。”爱德华指了指天空，用尽全力表现出信心满满且游刃有余的样子。恶魔们似乎没有染指天空的打算，阴云密布的天空之中，只有爱德华一方的热气球还在飘荡。
“用热气球的吊篮装满火药桶，我用威廉把它拉到裂隙上空，然后扔下去，引爆它！如果几发炮弹就能把那破裂隙炸掉一半，我就不信一个吊篮的火药还不够！”
“不可能，陛下！”这个危险透顶的想法让马绍尔下意识反对，可爱德华就没打算征求他的意见。甚至不等马绍尔把话说完，爱德华就已经转身回到了威廉的身边，浑身是血的狮鹫俯下了身子，爱德华一个翻身骑上了狮鹫背上的鞍座。
“陛下！我替您去吧！这实在是太危险了！”马绍尔赶忙阻拦，但是已然来不及了。威廉已经一震双翅高高飞起，只留下一句爱德华的“这是命令”在空中回荡。
“这是命令……”马绍尔苦涩的咀嚼了一遍爱德华的命令，这个国王陛下一向喜欢以身犯险，跟他爹真的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真是让人不安的相似，那个白骑士最后变成了那个跟随国家一同在泥潭中挣扎的老头，希望爱德华最后不至于步入他的后尘。
“黑鹰！撤退！我们在南边重新组织防线！一定要掩护好陛下！”
伴随着马绍尔的命令，伤亡惨重的查理曼海姆骑兵掉头离开了战场。他们的人数缩水了一半以上，那都是这些年跟着马绍尔一起闯过来的老班底。这样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损失足以让马绍尔急得跳脚，可他现在无暇顾及。
爱德华与马绍尔的离开让压力全部来到了波丽娜的身上，倒不是说没有恶魔追着爱德华离去，但是几乎全数被阻挡了下来。爱丽丝亲自指挥着她一手调教出来的歌伦堡防卫军，用弩箭堵住了恶魔们的去路。女伯爵下达了死命令，胆敢后退一步者立斩不饶。
“你简直是疯了。”正赶往己方炮兵阵地的爱德华又听到了这样一句话，不用想都知道，在这个上不着天下不接地的地方，只有克利欧佩特拉能和他说上话。
“我别无选择。”爱德华的回答很简单，而且字字透露着一股敷衍都懒得敷衍你的感觉。
“不，你一直都有选择，不是吗？”克利欧佩特拉反问道，哦，该死，这个女人的说辞能不能有新意一点？
“闭嘴，恶魔！你的话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这么想，爱德华也这么说了。开口的时候，呼啸的冷风直直刮进嘴里，哪怕已经脱离了战场的最中心，这里还是能闻到那些该死的恶魔的味道。
“因为只有这样说你才会听，要是我用各种各样花言巧语来诱惑你，只怕你连听都不会听吧。我只是给了你一个选择而已，以免走投无路。”
“说得好像我一直会有退路一样……不过既然我一直都有退路，那就跟我一起去冒险吧！”
爱德华感觉自己的嘴角止不住在上扬，是因为陷入疯狂的畅快吗？还是因为出于报复的恶趣味？说的再多，你不还是跟我一心同体吗？那就让我拖着你一起去那风暴中心走一趟吧！
“你觉得这样可以逼着我帮你吗？我和你说过，我的力量正在不断衰弱。”克利欧佩特拉冷冷警告道。
“既然你说织命者慈父已然为我们写下了命运，那就猜猜我们的终点是不是就在这里吧。”爱德华甩下了一句自认为很帅的话语，而克利欧佩特拉则用沉默应对。
狮鹫落在了炮兵学院的阵地上，爱德华利索着下达着命令，将热气球落下，在其中装满火药。有人好奇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爱德华只用“遵照命令”回答。火药桶很快搬运完毕，以防万一，爱德华还在上面盖上了三层厚厚的遮雨帆布。
“陛下，你这简直是在往火山口里跳。”阿雷拉斯靠了过来，闷声说道。尽管爱德华一直都没有说自己要干什么，但是以阿雷拉斯的头脑，他已经大概可以想象出来了。
“那又如何，这里还有第二个会飞的人，但是她显然不太适合担任这个任务。”爱德华撇了撇嘴，让埃里希代替他去赴这九死一生的危局？拜托，爱德华自认为自己是个人渣，但是他还不至于渣到要让自己的子侄辈替自己送死。
“谁说……”阿雷拉斯的倔脾气又上来了，谁说没人会飞了，热气球不会飞……吗……可是看着爱德华决绝的眼神，哪怕是阿雷拉斯与矮人一脉相承的臭脾气却也说不出话来了。矮人的倔和抬杠是天生的，但是也是分场合的。这个时候，谁还能比爱德华更适合这个任务？
“陛下，保重。”阿雷拉斯只能干巴巴说出了这样四个字。
“放心吧，阿雷拉斯，我还没到命绝的时候呢。”爱德华笑了笑，耳边的魔女则“哼”了一声。
火药很快装载完毕，直到热气球开始缓缓上升的时候，地面上的人还在为最后几桶火药做吊装固定。阿雷拉斯为热气球的加热装置做了最后一次检查，要是有一个火星掉下来而且掉的不是地方，那这个故事可就不好玩了。
威廉用爪子牵着一根锁链，牵动着热气球向着黑潮的中心飞去。一个人，一只狮鹫，一个热气球，开始了这场战役中最为触目惊心的逆行，也开始了这最孤注一掷的反击。
之前爱德华一直没有见到过飞行的恶魔，是这些低级恶魔本身就不会飞？还是它们觉得这样就已经足够不必小题大做？不管是因为什么，现在的天空中没有一点阻拦。这样的畅通无阻当然不会长久，所以爱德华从一开始就是全速前进。
天空中的电闪雷鸣依然在继续着，但是这一次爱德华却不再惧怕。他仔细观察过了，这些闪电并不是自然现象，而是魔法能量激荡碰撞的产物，是黑潮卷起的伴生物。那就好，魔法能量的潮汐总比闪电要好，起码眼下如此，爱德华不用担心被一个雷劈死。
而爱德华的另一个担心则不幸很快成真，这样显眼的一个目标，这些恶魔们怎么可能注意不到。爱德华还只是飞到巴腾马克的外围，他就看到那裂隙之中腾起了一片密密麻麻的黑雾，比蝙蝠的声响还细碎一万倍的声音刹那间挤满了天空。
那是有翼的恶魔生物，每一只都有一人多高，而且数量众多，以至于它们连成了一片如若蝗群的黑雾。而爱德华自始至终都用看死人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们，他默默举剑，默默祈祷。
为了查理曼海姆，虽千万人，吾往矣！
爱德华没有逃避，他也无从逃避。地面上，庞大的恶魔群已经碾过了巴腾马克之外的每一寸土地，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恶魔的形态还在不断膨胀，进而散发出更加让人难以忍受的浓郁香味。这种味道几乎挤占了空气，同时刺激于五官，不少战士在靠近之前就已经干呕不止。
“鼓起勇气，战士们！就像我们在巴拉德时所做的那样！我们的身后就是我们的家园！我们一步都不能后退！”
“像个男人一样战斗！我们绝不能向这个恶魔低头！”
不光是马绍尔，辛迪娅，洛迦等人都亲身下到了第一线，与战士们一同迎接可怕的攻击。他们甚至奇迹般顶住了恶魔狂潮片刻，但是随着更多恶魔涌来，战线还是被一再击退了，人类的力量和意志在恶魔的伟力面前还是显得渺小。
“以弗雷德里希之名！”洛迦的战锤狠狠砸碎了一个恶魔的三个脑袋，无头的尸体如同犯了癫痫的病患一样狂舞了半分多钟才缓缓倒下。它倒下的尸体马上就被踏为了碎片，更多的恶魔填补了这个空缺。
“他们能被杀死，相信我！相信陛下！战斗下去！”洛迦试图以她的战果来激励士气，可是动摇的战线已非独木可支。整排戟兵被恶魔轻松撕碎，哪怕是一个落单的恶魔也能够拖住整整一打挥剑的勇士，场景像极了妄图挑战爆熊的狼群。
“前进！”马绍尔竭尽全力催促着部队进攻，他已经看到了那裂隙之中冒出的大群恶魔，他们正直扑爱德华而去。担心和焦躁让马绍尔继续前进，他希望能够支援到爱德华，哪怕只有一根箭矢能落到那群恶魔当中也好。
但是老将军的希望注定不会得到实现，一堵散发着“佳肴气息”的肉墙堵在了他们的前方，外带着婴儿一样的哭声。马绍尔花了好些功夫，才从那堆一样是肉质的装饰物中找到了哭声的来源，一个只有头颅不是骨架的婴儿正在一边进食，一边嚎啕大哭。
那真是让人从灵魂深处感到不适，从每一滴胃液里都渗出恶心的场景。肉质的襁褓与摇篮旁挂满了挂钩，每个挂钩上都挂着活生生的恶魔或者人类。几根触手不断从这些挂好的“大餐”上撕下带血的肉块，然后在不似人声的惨叫声中塞进婴儿大哭的嘴里。
哭泣的婴儿对喂食照单全收，然而他一人大的头颅下空空荡荡，只有大小完全不成比例的婴儿骨架相连。喂下去的肉食从骨架间滑落，然后融入它周围的肉质摇篮中。伴随着婴儿再次嚎啕大哭，整个摇篮——山一样晃动着的肉块，发出了女人一样焦急的哭声。
再勇敢的勇士都要畏惧这地狱一样的场景，赫尔的亡渊是个什么样子没人见过，但要是有的话，一定是眼前这样的。濒临崩溃的士兵们终于失守了最终的心理防线，开始掉头逃跑。马绍尔愤怒的呼唤督战队，却发现督战队也已经加入了逃跑的行列。
“为了查理曼海姆！”老将军独自一人与逃跑的士兵背道而驰，忠诚不允许他后退，骄傲不允许他后退。他必须站出来，只有先解决这个怪物，然后再去重整部队，总之绝对不能在这里半途而废！
单枪匹马的老将军，他的精神难能可贵，可是却是如此的孤单。恶魔带着哭嚎隆隆向他冲来，起伏的肉块巨大而又沉重，蠕动着，向前拖动着。几根更加粗大的触须扬起，抡圆了抽了下来，每一根都带着脓腥的劲风。
马绍尔的战马嘶鸣了起来，在阴森的压迫之下，哪怕是畜生都免不了被恐慌所支配。马绍尔奋力拉紧了缰绳，试图从这危险的境地中逃离。但是这可怜的动物已然发了疯，马绍尔的那匹老伙计已经在先前战死了，这匹替补显然不足以理解背上主人的心意。
发疯的战马直直冲向了恶魔，没有一丝一毫的闪避。马绍尔的最后意识停留在了一阵天旋地转之中，恶魔的触须一下子砸碎了战马的脑袋，然后“砰”的一声砸在了老将军的头盔上。裂开的头盔打着旋不知飞出了多远，带着倒刺的触须留下了无数伤痕，火烧一样炽热。
这是马绍尔最后的知觉，他试图强迫四肢听从呼唤，他试图呼唤不顾一切冲来的汉斯和鲍斯快逃。但是麻木压倒了他，命运的长矛刺穿了他几十年经历风霜也不曾弯曲的脊梁，黑色的死亡潮水一样涌来，淹没了他，拥抱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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