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爱德华等人继续赶路。夜里的巴拉德山脉也许很危险，但是你留在一个火堆边上只会更危险，那火堆可是会引来什么嗅到花香的小蜜蜂的，爱德华只打算吸引敌人，可没打算跟他们硬碰硬。
爱德华的马被缇娜理所应当一样霸占了，爱德华对此没有表示任何不满，汉斯皱着眉头表示愿意把自己的战马让出来给爱德华骑，爱德华则耸了耸肩，跑去加入了尖兵的行列。
“小心点，这是欧克的蹄印，虽然看起来有点老，但是不要放松警惕，没准这附近还有欧克存在。看这个蹄印的深浅，起码是个巨角欧克。”
爱德华拨开几束杂草，指着下方隐藏的蹄印向着周围的皇家护卫低声说道。同时他还把草丛分的更开，方便其他人都看到。
充当尖兵的皇家护卫们一个个屏息凝神细心听着，同时一种名为羞愧的感觉笼罩着他们每一个人。能充当爱德华的皇家护卫的必然是忠诚与技巧的双料王牌，但是爱德华却轻易把他们每个人比了下去。
爱德华倒是没什么自傲，当初缇娜怎么在这莽莽群山中教他生存，他现在就如何对他的皇家护卫们倾囊相授。
当然了，态度上爱德华肯定是要比缇娜好了无数倍的。老师教的耐心，学生们听得自然也尽心。毕竟当年爱德华那是没办法，万一被缇娜丢下就只能独自生存了。而皇家护卫们则是生怕听得不仔细，一个疏漏会让他们的国王发生意外。
今夜的月光明媚，可惜这满天繁星，无云孤月的美景当头却没人欣赏。缇娜慢悠悠骑着马越过正好为人师的爱德华身边，看着这个毫无架子的国王，缇娜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我说，你这算是拾人牙慧吗？”
“拾人牙慧？嗯，算是吧……不过没有那么多人拾人牙慧，这个世界上八成的东西恐怕都流传不下去吧。”爱德华抬起头冲着缇娜一笑，认认真真回答道。
“滑头。”缇娜板起脸评价了一句，继续策马向前走去，临走的时候她还冲爱德华轻扬了扬头，似乎是在示意什么。
爱德华一愣，低下头看自己的手，原来是刚刚分开杂草的时候，自己的手心不小心被边缘有刺的野草拉出了个小口子，血已经流了出来。
这口子没有立刻愈合……爱德华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那宛如诅咒一样的愈合能力已经消失了。看样子，克莉欧佩特拉那个女人没说谎，自从她沉寂下去之后，爱德华便失去了那种能力。
“陛下，那个女人是谁啊？”汉斯实在是按捺不住不满和疑惑，小声问了一句。
“救了我一命的人。”爱德华耸耸肩，没有撒谎，但是也没有把话说完全。
“……”
皇家护卫们面面相觑，救了爱德华一命的人？呃……是哪一次呢？因为老实说，皇家护卫们没有保护好爱德华的次数……有点多。
“老实说，那一次我可没想着救你。”前面传回了缇娜的声音，这个女人头也没回地甩下了一句。
“随你的便。”爱德华也不看她，自顾自抬起了头，月明星稀，今晚真是个赶路的好时机，只不过想必他的敌人们也很喜欢在这样的夜晚赶路吧。
而另一边，另一个人也在仰望星空，只因为星空才是她的眼睛，没有了星空她的能力根本无从发挥。
索克斯米立安已经仰望星空一个小时了，难得的星空浩瀚无垠，她正焦急地在其中寻找着有关她的国王的启示。
可是找不到，就像是暗淡的星辰隐藏在皎月的阴影之中一样，她已经努力看了这么久，群星却没有只字片语的回复。
“不，弗雷德里希皇帝，请您庇佑您的孩子。”
绝望的感觉宛如溺水一样纠缠着年轻的女伯爵，索克斯米立安忍不住握住手中的十字项链默默祈祷。这是洛迦送给她的，对于几乎溺毙于绝望中的人来说，信仰与祈祷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哪怕经过一天一夜地奔驰，带来了援军也带来了希望的姐妹俩已经把他们带出了死地，她们现在已经和深入巴拉德的哨兵会合，但是如果爱德华出了事，那只有她们生还又有什么用？
索克斯米立安很少祈祷，虽然洛迦一直孜孜不倦地向她传教。索克斯米立安此前一直是个无神论者，与洛迦一起共事多年也没有完全改变这一点。
索克斯米立安不是什么虔诚的信徒，但是这一次，她的祈祷得到了回应。
“什么？那是什么？！”索克斯米立安的祈祷刚刚落下，夜空悄然开始了属于它的魔术。一丝黑色的阴影悄然攀上了银月的边缘，然后一步步扩大。
“黑月？！”索克斯米立安瞪大了眼睛。
阴影攀上明月，暗影覆盖大地。这种现象有人称之为月食，而星术师们的字典里，这叫做黑月，露娜之蚀，魔女之夜，夜魔女，反正都不是什么好词语。
每一次魔女之夜的到来都有迹可寻，但是这一次的到来……不可能，索克斯米立安绞尽脑汁回忆着过去半个月的每一丝痕迹。光明化身炽日与暗影化身露娜每一次黑月黑日都会有明显的征兆，但是这一次黑月的到来……根本就像是突然上门的不速之客。
“那又是什么？”可那还不算，伴随着明月的消逝，之前被明月所掩盖的黯淡群星开始逐一显现。索克斯米立安终于可以一窥星空的全貌，当她抬头望去，一缕流星划破天空，构成了她眼中星空的全貌。
“流星穿过海姆达尔的猎鹰座，海拉的冥船座，最后落在玛塔的花园座。月已渐隐，然希望不熄。逢一进十，位可见王影。”
索克斯米立安紧张地划动着自己的星盘，身为星术师的她哪怕丢了自己的座驾都没有把这玩意丢下。不行，群星的启示还是太模糊了，她需要更多，更多……
“啊！”星术师突然双手痉挛着捂住了自己的头，口中鼻中血如泉涌，一切来的尽如这黑月一样毫无征兆。群星传达了它的启示，却是宛如用重锤砸进她的脑海。
她看到了爱德华，宛如巨人一样屹立于他的脑海，宛如繁星一样的虚影将一只手放在他的左肩，宛如死神一样的虚影将另一只手放在他的右肩，灰蒙蒙的东西拥抱着他，可她分辨不出那是什么东西。
什么……他们在做什么，背后的虚影似乎有了动作。可他们真的有了动作吗？索克斯米立安不知道，她仿佛受了蛊惑，本能一样感觉到他们似乎正在动作。
那团星星……他……不，不能去看，那根本不是她所熟悉的群星，绝对不是！每一个星辰都完全陌生，就像是一个个诡异的符号，而且每一刻都在变化，每一次变化都像是一次启示，无数次千变万化连成浩瀚的鸿篇。
哪怕只是着眼一秒都是无尽的折磨，可是星术师却宛如中了魔，眼睛无法移开，注意力却无法集中，溺毙的感觉潮水一样滚滚而来。
可是倏忽之间，这溺毙的感觉骤然就消失了。来的如同涨潮一样滚滚而来，去的时候又如退潮一样转眼消逝。差点溺死在那无尽星海中的索克斯米立安艰难抬头，只看见满天星光，另一个宛如死神一样的身影举起了镰刀一样的武器，信手向她挥了过来。
幻象破碎，宛如完整的玻璃迷宫在瞬间破碎成了无数片，星光也好，死神也罢，刹那间全部化成了逝去幻境之中残存的回响。
索克斯米立安喘着粗气缓缓回神，手里的星盘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了地上，冷风吹过身上一阵发凉，只因汗湿重衣，宛如恶梦方醒。
再看天空，黑月的侵蚀已经达到了最高点，整个月亮已经完全被黑影吞噬，只留下一圈边缘犹自放射着微弱的光芒。一眼望去，宛如真正的黑色月亮正高挂夜空，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索克斯米立安女士，你还好吗？”洛迦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身边，索克斯米立安的样子实在是太异常了，由不得她有此一问。
“洛迦，告诉部队，休息取消了，抓紧时间回城。你是知道的，魔女之夜，欧克也好，黑潮也好，正是世界的裂隙涌动的时候。”
索克斯米立安试着开口说话，却感觉只是轻启双唇都是如此艰难。她的声音沙哑而又疲倦，陌生的连索克斯米立安自己都不敢相信。
洛迦立刻应了一声，随后立刻去传达命令。虽然疑惑于索克斯米立安的怪状，但是眼下军情更重要。这一点孰轻孰重，洛迦还是拎得清楚的。
索克斯米立安是星术师，洛迦是牧师，两个人对于魔女之夜的意义当然十分清楚。可是那些只是看到月食便疯狂关上门，躲在角落里拼命祈祷的平民来说，他们只知道这是无比邪恶的象征却没有详细的认识。
当然，想必他们也不想知道，如果他们真的有谁有幸目睹一眼真正的魔女之夜，露娜之蚀，而且还有幸活下来。哼，哪怕活下来，那也肯定会是他们一生无法抹去的梦魇吧。
此时此刻，巴拉德山脉间也好，这个世界上其他的黑暗角落也好，无数场仪式正在上演，虽然样式是按照他们认为神明所喜的样子而千奇百怪，但是不变的是一样的疯狂，一样的不可名状。
拥有着最大的角与最嗜血欲望的欧克在图腾柱前集结了起来，生锈的武器与盔甲堆在各种恐怖的战利品堆之前，每当一个欧克挑选出最适合它的最大最恐怖的武器时，整个欧克群便会爆发出比狼群还要可怖的嚎叫。
而头顶着扭曲盘角的欧克萨满们则念念有词，将一根又一跟木桩围绕着恐怖图腾柱插下，每一根木桩都约有一臂之长，中间穿着一颗完整的带着头盔的头颅，有的早已风干只剩骸骨，有的还只是刚刚割下鲜血还没有凝固。
欧克相信在砍杀时一斧子完整砍下的头颅能博得他们神明的欢心，于是他们收集这种让人心惊肉跳的战利品奉献神明。当99颗完整的头颅连成一个完整的闭环时，黑月当空的夜空猛然响起了毫无征兆的雷鸣，狂风骤起，呼啸着扫过大地。
欧克的嚎叫，疯叫的狂风，萨满那邪恶而又呕哑难听的颂歌，几种这个世界上最扭曲憎恶的声音交织，似乎将空间都一起扭曲了去。99颗头颅同时化作红色的烟雾升向天空，扭曲的空间之中，邪恶的造物，或者说是他们神明的使者正在现身。
现实的大坝短暂崩塌了片刻，名为恶魔的生物从扭曲的空间中咆哮着显现。哪怕是之前聚集起来的最可怕的欧克与其相比也不过是婴儿之于猛兽。而此刻，这些欧克们正在以十倍的狂暴发出更加嗜血的长啸，血色的咒印浮现在它们的身上，那是神明认可了它们的赐予！
而这还只是魔女之夜的一个角落，这个世界上从不缺乏隐秘的角落，躲藏在其中磨牙吮血的怪物们此刻狂歌载舞，只因他们神明的宠幸。
何为黑潮，黑色的大潮纵有潮落时分，也必定会再度潮起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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