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道上很安静。
叶加濑站在路中间，望着向前延伸出去的塑料走道。初秋下午两点多，还未有凉意的风吹拂着她的头发。
不是同一个时间，却还是同一个地点。
“好了，开始实验吧。”
……虽然但是，尽管用无人注意到的音量模仿了一句自己最喜欢的假面骑士台词，但叶加濑其实并不知道该怎么“开始”、又要从哪里“开始”，像一只无头的苍蝇，在步行道上打着转。
对了，先看看有什么东西是和前天的记忆有冲突的，作为突破口——
决定好方法论，事情一下子就明朗起来。
答案是灌木！
步行道上整洁干净、一览无余，那么理所当然地会想去两旁的绿化带中找线索。
于是叶加濑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些灌木……
……长得很奇葩。
非常奇葩，根本不像正常长出来的。朝着步行道的一侧看起来挺正常，可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摸到绿化带内部再看，就会发现有很多残枝败叶根本没剪掉，而是像被谁捋在了一起，特意让它们扭曲变态生长似的。
怎么会有这种恶趣味？叶加濑皱着眉头，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自己钻进来的路径……
“……啊。”
要说变形，她走进来的时候，不也把枝条挤得歪七扭八了吗？
只不过她顶开的枝条此刻都在缓慢恢复，而那些奇怪枝条却凝固在了扭曲的一瞬。
怎么会这样？就像是——
“就像是……时间……暂停了一样……”
不不，怎么可能有这么邪门的事情。
魔法里确实有几种能造成【时间扭曲】的效果，但那是世人皆知的超高级魔法之一。
而现代魔法并不存在“降低范围和效果来降低门槛”这么方便的事，学会了就是能用，学不会就是用不出来。
至于学习方法，秉持“所见即所得”的魔法大师们（以桑德里永为例）自然不可能轻易拿出来展示给其他人看。
这一点古典和现代、东方和西方其实都是共通的，专利在别人手里，没什么话好说。
如果这条步行道的园丁没有丧心病狂到用时间魔法来对付灌木丛的话，叶加濑觉得自己已经找到此行的目标了。
拍下几张照片，她就从树丛里撤了出来。
然后一屁股撞上了恰巧从旁边走过的路人。
“哎！”
“不好意思，没注意到——”
…………
——抬头一看，原来是熟人。
“这不叶加濑吗？”
沈珊珊把叶加濑从地上拖起来，上下打量她被树枝划得相当凌乱的校服。
“怎么，大白天的不上课，跑来绿地公园当野人？”
“你呢？大白天的不上班，跑来绿地公园找野人？”
沈珊珊是叶加濑在天心区某个跳蚤市场闲逛时认识的朋友，两人都对破破烂烂的“机能风”旧货情有独钟，于是一拍即合。
“哎呀，最近生意不景气啊，被老板炒了，来散散心。”沈珊珊摇头道，语气里却听不出被炒鱿鱼的悲伤情绪。
“老板还敢炒你？你炒他差不多吧。”
叶加濑随口调侃了一句，又想到失业对一个成年人的打击不可谓不大，沈珊珊现在极有可能是在强颜欢笑，其实内心正悲痛欲绝被贫穷所折磨，开这种玩笑就不太好了。
“实在不行，我到家里找点存货给你拿去卖了，弄点钱熬过去。”
“谢了，不过应该还能撑一阵子。”
沈珊珊不是个喜欢对朋友客气的人，既然她说还能撑，那就没问题了。
“所以呢？你又为什么在这儿？咱们的天才发明家总不能是被学校开除了吧？”
“学校还敢开我？我开它还差不多。”
叶加濑说这话就很有底气了。
“啊对对对……”
“告诉你吧。我今天来这里，是为了调查时空的变动。”
“…………”
沈珊珊一脸“你tm在说什么”的表情。
“说了你也不信。不过这里的调查也算有点成效了，下午咱们去打发时间？”
“结束得好随意啊！时空变动就是这么随随便便就弄完的事情吗！”
“是啊。四点前我要回学校，所以去天心区市民靶场怎么样？教我用枪。”
“免费教你啊？想得倒美。”
两个大闲人确实没啥事可干，可疑程度也是在大街上游荡会被警察问话的那种，半推半就之中就这么回到市区，走进了靶场。
两人开了一间小包间，钱是叶加濑出的。房间是狭长的形式，人待的地方有两张长桌和柜子，远处则是各种距离尺寸的靶子。
“具体而言……从保养开始？”
沈珊珊从柜子里拿出两把手枪，交给叶加濑其中之一。
“保养稍微讲一下就行了，给我张结构图，我保证拆装得比你还快。”
“口气不小啊。”
“不要小看工程师啊。”
“工程师……”
你才17岁吧？高中学历的工程师？沈珊珊很想这么问，然而就在她开口之前，叶加濑就拉下枪栓，把手枪稀里哗啦拆了一桌。
“不算复杂。”
“……好吧。”
叶加濑又把手枪照原样装了回去，拿在手里掂着。
沈珊珊向她示范了标准的持枪和瞄准姿势，同时也有说到在情况紧急无法维持瞄准时，应该如何尽可能提高命中率，这部分实战内容就是叶加濑的盲区了。
她有样学样地端起枪口，瞄准五米开外的第一个靶子……
啪！
射击！
一道肉眼仅能隐约捕捉到轨迹的苍蓝细线从枪口无声地迸发，划破空气，击中了靶子3/4的位置。
成功命中了。虽然不太准，但以新手水平来说应该还可以。
无限力的高速发展裹挟了相当多的有关行业，包括枪械和弹药。如今，灌装火药的实体弹头已经算是“出其不意”的选项，成为针对能量屏障的秘密武器，而常用品则迭代成了以心能为主的消音能量弹药。
“第一枪就能上靶，挺厉害的嘛。”
“毕竟是我啊。别害羞，再多夸夸。说不定本小姐心情一好，直接卖道具包养你。”
“被你包养？我在道上还混不混了。”
“重点不是自尊自立而是别人的眼光吗？”
“只要你给得够多，我也可以无视那些眼光。前提是给得够多。”
……叶加濑突然发现，会像这样和自己拌嘴的基本上只有沈珊珊一个人。
和凌家姐妹的关系虽然也很好，但经常会站在一种……像是经验丰富的社会人看待年轻人的……那种引导者的位置上。明明叶加濑自己也是17岁的少女，不知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除此之外，她在现实里就没有朋友了。
在这个瞬间，仿佛突然发现了自己是个自闭症的事实。
身为堂堂在校学生，在学校里竟然只有两个朋友，再加上一个不三不四的校外人士，剩下的竟然全是网友！
——有没有一种可能，真正的叶加濑其实是个社交达人，拥有一眼望去都望不到头的朋友数量，只是被贼人陷害，记忆被改变了，所以才沦落到现在这样呢？
……哪有为了这种事去陷害别人的啊。
在四点到来前的几个小时里，叶加濑一直在沈珊珊的指导下摆弄着各种型号的枪械。
“你的手很稳，这点非常难得。枪口发抖的话瞄准再久也没有意义，而且越是瞄得久，手就举得越累，导致抖得也更厉害，完全是恶性循环。一般都要绑上沙包练很久呢。”
叶加濑毫不吝啬自我吹嘘：“毕竟我平时捣鼓的机械都很精密，不练出这么稳的手可做不了高精度设计。”
“也是。你用枪应该是最合适的选择了。”
沈珊珊开始从职业习惯考虑，如果叶加濑也成为雇佣兵，适合采取怎样的战斗方式。
结果自然是枪炮类、搭配各种道具的远程混合手段。叶加濑有工程师基础，道具使用可以自给自足，枪械稍加练习后操作起来也不存在困难。
“——这不是跟我一样吗！远程道具流！”沈珊珊喊道。
“我明显比你牛逼吧！我的道具可以自己搓啊！”叶加濑纠正她。
“你现场给我搓一个看看！”
“笨蛋！肯定是提前准备好啊，现场搓道具你以为我是炼金……术师……”
…………
……炼金术。
好像行得通啊。
“那我去当炼金术师了。”
“好突然！而且竟然不是祈使句，而是陈述句！你到底有多自信啊！”
叶加濑不睬她，盯着手里的靶场制式狙击步枪愣愣地出神。
子弹和狙击枪。
心能有各人不同的天赋（叶加濑自己的就很差），但这种心能子弹，只要上进枪膛，拉下保险，谁都能将它击发出去。
这是心能之所以廉价。
也是心能之所以伟大。
那么，是否有一种方法，能够将门槛颇高的炼金术，也加工成心能子弹一般的，任何人都可以即取即用、不必求其甚解的便利之物？
……【与古典炼金术的理念背道而驰，逐渐流于工具主义，迷失了追求魔法本质的理念】。
脑海里浮现出了炼金术卷轴上的这段话，用桑德里永的声音念了出来。
——但是啊，
「结晶的魔女」本人，不也用炼金术堂而皇之地赚着钱，并不怎么积极追求那个所谓的“本质”吗。
魔法也好、心能也好、炼金术也好，如果只是关在一两间小工坊小门派里，供三四个精英阶层自娱自乐地学着，终究也只能如这近代史茫茫几百年时光般不见天日。
叶加濑笑了起来。
“阿沈，我想到个好勾当。”
“啥？”
“把工具只是当作工具。要论这个，你沈珊珊是我认识的人里最擅长的。”
“呃，这很普通吧？……”
沈珊珊有些听不懂她在激动什么。叶加濑舔了舔嘴唇，笑容愈发地灿烂——甚至染上了如同幼狼般的攻击性。
“——我们一起，把那些故弄玄虚的鬼东西，全部变成排在桌上任人使用的工具，如何？工具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这正是平等的极致体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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