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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安坐在房间里,病床上的我没办法到窗户边看楼下的情况,但从楼下传来的引擎声越来越小,我知道,那是有汽车从院子里开出去了。
我知道再过不久,我也会坐在车子里从这座居民院离开——之前午饭刚过的时候,医生小姐通知我,说是辉洛先生已经安排好了送我回秦央内地的所有事项。
可是让我费解的是,自从昨天早上过后,我便没有再看到辉洛先生的身影。
「医院」里面,除了在饭点和换药的时候会定时出现在我面前的「医生」小姐,我也没有再看到其他的人。
原本我还以为,大型的交通事故过后,会有一大群警务或者是记者来询问。昨天的电视新闻播报那场交通事故中称有一个人失踪,那个人想必就应该是我了吧,这大概就是「倒霉到就算连活着也没有人知道」。
不过我还是有些不明白,既然辉洛先生救了我,那为什么没有向负责处理事故的警察上报呢?
不得而知......
“感觉怎么样了?”
我正在处于不知所谓的胡思乱想状态时,一句很标准的医生询问用语从忽然被打开的门向我问道。
“嗯......啊......好多了。”
我有些慌张,虽然已经近距离接触过很多次了,但是面对那位像是「睡美人」似的医生小姐的时候还是无法表露得自然。
“最后再检查一下吧。”
医生小姐说着走到了我的床边。
以为她会在我的各个伤患部位逐次敲打一番,我已经为之做好了忍受疼痛的心理准备,可是她却只是把手轻轻地放在了我的额头,就像我发烧时母亲用手为我探温所做的一样。
除了医生小姐手上的温度,我没有其他特别的感觉,站在床边的医生却好像是感知到了什么,表情渐渐舒缓的同时还在微微点头。
“恢复的很不错,现在你的基本行动没有问题了。”
医生小姐放下了手,像是结果就在她的预料之内一样地轻松说道。
“诶?”
我对医生小姐的判断感到难以置信,自己的身体状况,我对此再清楚不过了,明明我在今天早上的时候还被浑身彻骨的疼痛困扰着......
“试着活动一下腿脚。”
医生小姐双手**了她的白大褂衣袋里,没有对我解释些什么,只是让我自己体会。
我先是试探性的摆动我的关节,膝盖带动小腿——
然后是肘关节伸曲——
“好......好了?!”
我从床上下来,站直了身子。
快节奏地轻跳、一口气做了好多个深蹲、大幅度的压臂和转体运动......
完全无法想象昨天还因为遭遇了交通事故而受伤入院的我,中午过后便痊愈了。
这是何等的医学奇迹!
“谢谢。”
一时间无法理解的我无意识地脱口而出。
“先别急,其他地方没问题了,不过还是要给你的左手最后做一下固形。”
医生小姐没有格外在意我的道谢,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给我的左手捆绷带上。
层层白布将我的左手与一根固形的夹棍绑在一起,我的一整段左手小臂被裹得像是粽子一样。
再三嘱咐过我不要随便拆开绷带之后,医生小姐给了我一身外出的衣服,叫我换上,准备出发。
出发,当然是离开这里,离开龙澳,回到秦央内地。
重新整装之后,我很快地跟着医生小姐下了楼。
在医生小姐的带领下,我和她一起坐进了两厢车的后厢座。
进入车内,我并没有在前厢看到除了司机以外的人,直到开车出发,副驾驶的座位上依旧只有为了消除安全提示而虚掩着系上的安全带。
“辉洛有些急事,所以让我来送你回去。”
看到了我明明白白挂在脸上的失落,医生小姐主动开口向我解释道。
“嗯。”
我回应的声音很轻,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不是有在点头。
司机先生照着医生小姐的吩咐把车开出了院子,在拐角出居民区小巷的时候,我看到了原本应该是位于背后那白蚁窝似的筒子楼。
我知道,那是因为我回过了头。
车开出了巷街,穿过地下快道,奔驰在公路上。
近处的一切都在我看清楚之前飞速地向后逃窜,前方能透过挡风玻璃看到的也只有延伸到视线彼端缩成一点的大道。
唯有龙澳的远处的高楼市景,像贴在走马灯花布上的剪纸,缓缓转动着,在茶色的车窗上连成一幅画卷。
“你叫——苏朗祈,对吧?”
医生小姐肘在车扶手上的手支着脑袋,昏昏欲睡的她好像是为了驱赶困意才突然和我搭话。
不过此时的我内心之中有些小小的惊喜,因为这还是医生小姐第一次叫我的名字——虽然此前我们并没有过交流。
“嗯,苏是苏醒的苏,朗是明朗的朗,祈是祈愿的祈。”
我很认真的将我名字里每一个读音对应的字都清楚地引例出来,这是我思考了很久才想出来的一种自我介绍的方法。
可是医生小姐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既没有对照着我的解释发表评价,也没有像辉洛先生那样的单纯从读音上找出些什么「亮点」。
她打了一个呵欠,然后睁开了惺忪的睡眼说:
“希黛拉。”
“诶?”
“佐藤希黛拉,我的名字。”
我愣了一下。
印象中是听过辉洛先生称呼医生大姐姐「希黛拉」,可是我没想到那并不是她的全名。
那该怎么称呼她呢?
“佐藤......小姐?”
类比于在知道辉洛先生的名字之后在后面加上惯称的方式,之前的称呼是医生小姐,那现在当然是称呼她为「佐藤小姐」了。
听到了我这么说,佐藤小姐用手揉了揉我的脑袋。
就外表来看,佐藤小姐是成熟且漂亮的女性,比辉洛先生要年长,又比我的妈妈要年轻许多......要是我有比较年长的大姐姐或者说是姑姑的话,应该会像佐藤小姐一样。
“你在秦央内地还有别的亲人吗?”
佐藤小姐忽然问我,作为回答,我只有摆摆头。
琳琅京的家还在,那套小房子没有被卖掉,备用要是被我藏在了前院邮筒旁的第四个瓷花盆里......
同学们还在,现在正值暑假,他们有的可能去其他地方度假,有的留在琳琅京打发时间......
邻居们也还都在,他们每天都发着一样的牢骚,偶尔闹闹口角,但是在晚饭之后的闲暇时间,他们肯定还是会齐坐在公园里乘着清凉的晚风谈笑......
可是家人......
在琳琅京,除了妈妈以外,我没有别的家人了。
“如果回到了琳琅京,有什么困难的话,就联系我们吧。”
佐藤小姐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小纸卡,接到手上后我才看到,那是一张写着各种联系方式的名片。
佐藤小姐说的「我们」,指的大概是她和辉洛先生吧。
“因为距离问题,我们没办法在生活上照顾你,但如果只是经济问题的话,那就都可以解决。”
拿着名片,我忽然感觉到鼻尖有些酸楚。
我生来倒霉,诸事不顺......
现在母亲离开了我,而且我还没有办法找到我的父亲......
如果说,我这个出生到现在一直被命运所唾弃的人还有什么能够值得被称为是「幸运」的事情的话,那就只有现在。
在失去活下去的希望的时候,我遇见了辉洛先生与佐藤小姐。
“嗯。”
我没有再说谢谢。
转移视线,我将目光投向前方。
揣在口袋里的怀表,又一次被我握紧。
表盘上的指针可能停下,但是时间依然会流逝。
「我会好好活下去的,总有一天我会再次回到龙澳,找到我的爸爸」——我暗暗定下了决心。
注意力重新落到了车窗上,外景的更迭让我意识到,此时距离我们出发的时候已经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原本领跑在太阳面前的车,现在只能飞驰着追逐西沉的落日。
从代表奥黛丽娜港辖区的界碑驶过,这一次,我不再回头。
照着笔直的环海公路一直往前,只需要再往前几十公里,隔着大海,就可以看到对岸的秦央。
佐藤小姐从路上与我进行的仅有短短的一段交流过后,便在我的身旁安静地睡到现在。
虽然离真正告别的时候还要好几个小时,但是在我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无数次各种各样说「再见」时会出现的情景。
龙澳,我还没来到这里,就即将离开。
——「嘭!!!」
伤感的念头占据了我的内心时,忽然有一声与人所有情感都格格不入的声音撞开了我用来封闭自己的沉浸大门。
声音——似乎是从车子底盘传来的,我能明显的感觉到从脚下传来的异震。
驾驶经验十分老道的司机先生没有因为车子疑似突发故障而惊慌失措,他双脚同时踩下离合与刹车,稳稳地将降速的车子停在了路边。
“怎么了?”
这也是我想问的问题,早在我开口之前,看似还没从睡梦中睁开眼的佐藤小姐就警觉地向着司机发问。
“车子出问题......也不应该啊!我这可是走私渡的铁壳子,没有金刚钻我哪敢揽瓷器活啊?”
司机先生否定了自己的回答,具体是由于什么原因让车子抛锚了,还得实际下车检查才知道。
从车内向车两旁的后视镜望了望,又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异样情况之后,司机先生方才打开门。
车前盖打开,确认情况。
只见司机先生摇了摇头,一副相当困扰的样子。
接着他又绕到了车的后面......
究竟是检查排气管还是钻到车底去检查底盘,坐在车里面的我并不清楚。
然而可以确定的是,司机先生就仿佛弃车离开了一样,久久没有回应。
“你在车里躲着,我下去看看。”
佐藤小姐说完轻轻地打开了车门。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躲」,在这个字后面,我只能闻到意外的味道。
很浓烈的味道,就像是气味的源头就在我的身边源源不断地散发着恶臭。
“小心!”
佐藤小姐忽然间高声喊道,她拉着我的手,从车内出逃的同时把我也扯了出来。
我为什么要说「逃」?
因为下一秒,停在原地的车忽然在巨响中炸裂,窜天的火焰气浪掀翻了车盖顶。
轰鸣声、参天的火柱、还有撼地的巨响......
我想起来了,那个气味,是橡胶轮胎在高温下被烧化后的味道——
就和那天晚上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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