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上层，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即使只是以仆人的身份暂居四层以上，享受到的物质条件也不是下层所能比拟的。三层四层之间短短数千米的垂直距离，却是平民与贵族间不可逾越的鸿沟：三层以下出身的人，除非成为科技精英或魔导大学者，否则往往穷尽一生都没有踏足上层的机会；而莉丝这样的贵族子嗣，不需要任何努力，出生时便已含上了金汤匙。
现在，跻身上层的机会就这样摆在小秋面前。虽然这孩子可能原本就是一级二级公民，但如果拒绝莉丝的邀请，她或许很长一段时间之内甚至一辈子都会被困在第六区，默默无闻，不见曦月。
只要简单地说声‘好’，只要忘记安雯和安渡因这两名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莉丝姐姐对不起，我……”
“就这么办呗，”竟是安雯抢着替小秋决定，指着莉丝说，“你说话可要算数！”
莉丝震惊了。她原以为安雯和小秋是一家人，自己提出要带走小秋，安雯肯定会百般不舍，由此达到报复安雯的目的——怎么现在看来，安雯好像巴不得小秋走一样？
事实呢？确实如此。短短十几天的相处，安雯已经完全把小秋当成了亲妹妹，善良温柔又能干，这样的女孩谁舍得拱手送人？但她明白，上层才是小秋该待的地方，去了上面利用莉丝的势力也更有可能帮小秋找到她真正的家，自己，没有权力把她拴在身边。
“咳咳，本小姐说话当然算数，只是你可不要反悔哦。”
“这孩子没有以前的记忆，你要是答应帮她找到父母，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安雯的语气出奇的平静，就好像莉丝提出带走小秋，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一样。只有安渡因明白，这家伙已经快要装不下去了。
小秋大声抗议：“安雯姐姐！我不要离开你和安渡因先生！”
安雯轻轻捂住她的嘴，没怎么用力气，却让挣扎个不停的小秋动弹不得。她直勾勾地盯着莉丝的双眼，等待她的回答。
要戳穿她吗？现在只要幽幽地插一句“你其实是舍不得小秋的”，安雯肯定当场夺路而逃，莉丝应该也不会强行带走小秋。但安渡因也知道，安雯为说出这番话下了多大的决心，就这样轻易撕破她的伪装又似乎过于残忍。
说出来，自私地让小秋留下，同时得罪安雯，自己变成坏人。不说出来，让莉丝把小秋带走，小秋一定会伤心得哭泣，自己变成弄哭萝莉的坏人。
【里外不是人的选择题啊，这年头当个旁观者都这么难吗？真是够了。】
现在只能祈祷莉丝说带走小秋只是开玩笑了。
莉丝又是怎么想的呢？
小秋的厨艺确实出众，但在上层要找一个好厨子太简单了，带不带走小秋完全无所谓。自己的本意是让安雯难受，但现在安雯好像还很期待小秋被带走，所以自己当然不能让她如愿。
可是，出尔反尔什么的，也太掉架了吧……本来就很难在安雯这个乡巴佬面前维持逼格，这时候变卦更会被瞧不起的。
本以为是对安雯使出了杀招，结果反倒搞得自己骑虎难下。莉丝烦躁地挠挠头说：“其实呢，像我这种高贵的公民也是要守规矩的，能不能把小秋带走也不是我说了算。佑，今年破格收纳仆人的名额还有多少？”
佑迅速掏出第二个小本本翻看起来。他太过专业，动作太快，以至于没有发现莉丝挤眉弄眼的疯狂暗示。
“回大小姐，刚好还剩一个名额。”
佑啪地一声合上笔记本，莉丝唯一的希望也啪地一声破碎了。
“哈，真巧啊呵呵呵……”莉丝颇有些无奈地从安雯身边拉过小秋。不过仔细一想，把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收到身边好像也不亏啊？
小秋哭着向安渡因求援：“安渡因先生！您真的不要小秋了吗！”
【女人啊……】安渡因叹息。虽说送人的小奶狗到了新家都会哀嚎几天，但小秋的表现实在让人于心不忍，还是不要操之过急的好。
于是安渡因给了莉丝一个台阶：“我觉得，这些事情还是等到大小姐要走的时候再谈吧。”
“对对对！我手头暂时还没有契约书，过两天让上面寄一份下来再签小秋呀，你可不许跑掉呦。”
莉丝用力揉了揉小秋的脸，同时也越来越欣赏安渡因的机灵。如果仆人名额还有剩余的话，把安渡因签掉似乎也不错？
安雯一声不吭地站起来走出门去，知道她脾气的安渡因没有多问一句话。门边蹲着抽闷烟的佐见到安雯，自来熟地上去拍拍她的肩膀：“嘿，姐妹，大小姐怎么说？还要咱们一起学习礼仪吗？”
安雯白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望着安雯远去的背影，佐挠着后脑勺大笑道：“哈哈，修女姐妹这么害羞的吗，这你可要和大小姐学学了，我们家大小姐可是……”
“别舔了，你家大小姐上楼睡觉去了，听不到的，”安渡因走到门口对佐说，目光却聚焦在远处的安雯身上，“进屋，吃饭。”
下午，和预定的一样，安渡因和小秋带着莉丝等人去逛商业街。
经历过上午的不愉快，小秋一开始还有点忧心忡忡的样子，不过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琳琅满目的商品很快让她暂时忘掉了安雯，小脸上也绽开了笑容。莉丝则是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看到店铺就欢呼着扑了过去，吓得店主赶紧捂住自己摊子上的商品害怕被抢走。
看着莉丝大喊大叫一点都没形象的样子，安渡因向佑调侃道：“你们家大小姐竟然会对下层的低端商品感兴趣？”
“教会要求封闭式管理，大小姐平时没机会出来购物，已经憋很久了。”
佑面无表情地回答，不卑不亢。安渡因讨了个没趣，撇撇嘴又回归了沉默，二人并排在街边站桩，就像两个百无聊赖等着公车的陌生人。
无论什么年代，无论什么国家，女人逛街的时候，作伴的男人永远是这种状态——百无聊赖，无所事事地等待，只想找根栏杆往上一爬假装自己是条咸鱼。
此时，三个男人……等等，好像少了个体积最大的？
“喂，阿佑，过来过来。”
另一家店铺前，佐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大声招呼着佑。佑只抬眼瞟了他一眼，立刻就低下头，假装不认识他。
原因很简单，那家店的招牌上写着都市丽人几个花里胡哨的大字，是一家女士内衣专卖店，店里逛的全是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女少妇，佐一个两米高五大三粗的爷们杵在那里本来就够扎眼了，偏偏他手里还挥舞着一件粉红色的可爱胸衣，招来了全店女性或恐惧或鄙夷的目光而浑然不自知。
安渡因默默转过身去，背对着佐，轻轻拍了拍佑的后背。与这么一个奇葩共事，一起侍奉刁蛮得上天的主子，这份工作一定很辛苦吧。
见佑没有回应，佐竟溜溜地小跑过来了，胖大妈店主在他身后边追边喊：“哎哎这位顾客！还没付账呢！”
“看这看这，”佐像条大狗一样兴奋地在佑面前炫耀自己的发现，“大小合适，颜色也这么可爱，大小姐一定会喜欢的！”
“你……觉得行就行吧。”佑敷衍地回答道，只想把佐赶紧打发走。
“好嘞！”
佐一溜烟又蹿回店里，刚刚喘着粗气追上来的胖大妈一脸生无可恋。
“我说，那家伙作为保镖给主子送那么私密的礼物，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啊？难道其中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吗？”
安渡因远远看着再一次在店里引起骚乱的佐，有意无意地问。
“那家伙总是这样。大小姐是宽容的，不会计较这些。”
听到佑的回答，安渡因点点头，然后就再也没有听到下文。他没想到，在沉闷方面，自己竟然还有棋逢对手的一天。
大约过了两分钟，佑突然又开口了：“我们两个，是大小姐十一岁的时候捡到的，从那时起我们就是她的保镖，到现在已经八年了。我们亲眼看着大小姐从小长大，照顾她的衣食住行，相互之间没有什么‘过于亲密’的概念。佐的脑袋确实不太灵光，但阁下作为外人还请不要妄议，也不要试图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安渡因立刻高举双手：“无意冒犯。”
自己刚刚说那话，就是想试探一下佐佑及莉丝之间的关系，没想到被佑一眼给看穿，回话中不仅不留情面地揭穿了自己，还隐隐透着一股警告的意味……有点难缠啊。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你以前是个牧师？”佑反问。
安渡因打了个哈哈：“那个啊，早就不做了，甚至不能算真正做过。”
“我以前的工作也放下很久了。”
之后二人又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安渡因明白，自己从佑这个老油条这里套不出什么信息，想要摸清莉丝·炎伤的底细，直接去问她本人甚至都可能更容易一点。他漫无目的地抬头张望，正看见莉丝和小秋共撸一根烤串，吃得满嘴流油。
说起来，安雯那笨蛋好像还没吃午饭吧？
安渡因用力伸了个懒腰，假装打了个大哈欠，对佑说：“逛街啊，真是无聊得很。这边交给你们没问题吧，我自己走走，马上回来。”
佑无声地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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