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病名，“空心”
“他们说，要顺台阶而上，而代价是低头”。
这是一句歌词，源自《孤勇者》这首歌。歌是陈奕迅唱的，近些日子很火。透着一股“向现实妥协”的味道。
卢忘然很喜欢这首歌，却不喜欢这句词，因为终究说得浅了。
按照他的过往经验，当屡屡挣扎却没什么卵用，他对现实说“好吧，你赢了”，并且低头臣服的时候，他发现身边的人早他妈一个两个的抢着跪在了地上。
网民诙谐，将这现象称之为“内卷”。每个人都在“卷”，生怕被拉下，却又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卷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结果。
卢旺然不幸成为了后者，他生病了，得了“空心病”，病根落在年少的时候。
2 “爱情和面包”
“妈，我不想再读下去了。”十六岁那年，还在读高中的卢忘然，把辍学的想法告诉了母亲。母亲当时懵了，急忙问他原因。卢忘然回答说，“我喜欢上了一个女生，我想打工挣钱，我想去见她，和她在一起。”
母亲的表情，从懵逼堕入惊慌，对他说，”可是你什么也不会，你打工谁要你？“
“我已经仔细想过了，”瞪大着一对雄心勃勃的眼睛，卢忘然说，“我要学美容美发！”
我猜想，当时听到他回答，卢母一定偷偷嗤之以鼻。就如同正在记录下这番话的我一样，我们都在冷笑。
一个高一的小屁孩，竟然不肯读书去搞什么美容美发？你是疯了吗，卢忘然！你当然得学，文凭是换取高质量生活最有效的捷径，自打有科举以来这就是不争的事实。只有那些“卷”不过的Loser才会走歪门邪道，你连“卷”一下的欲望都没有么？哪怕把高考当成“创个新号就送的十连抽”，你好歹去抽一下试试手气呀！
没有，哪怕一丁点“卷”的念头都没有，他心里只装着那个喜欢的女生，对于未来，对于遥不可及的那些，他全然不放眼里。所以面对母亲的惊讶，卢忘然坚定的沉默着。
再小的石头掉进水里，都会激起涟漪。
卢妈妈沉吟一阵，心想自己儿子活了十六年，从小就没心没肺，今天难得一见，开始正儿八经的讨论起前程。身为人母，卢妈妈欣慰之余，自然也是要重视的，哪怕做做样子。
当晚临睡前，卢家夫妇因为这事儿讨论了一番。第二天早晨，把卢旺然叫到主卧中。夫妇俩一致决定——说服眼前这位被“爱情”冲昏头脑的、乳臭未干的小子。
过程十分简单，并不复杂。要在一张白纸上涂抹，本身就不是一件复杂的事。
夫妻俩一左一右靠着床头，一个给大棒，一个给蜜枣。
妈妈首当其冲，对卢旺然抡起“大棒”，说，“爱情和面包要兼顾，面包很重要的，饭都吃不饱谈什么爱情！”
老爸紧接着递来“蜜枣”，对卢旺然说，“这样吧，我手里有一份活，你不是想挣钱么？等明儿我带你去。”
卢旺然听完点了点头，那一刻，一个指不定是21世纪新生代洗剪吹圈子里，最懂套路顾客办洗头卡的托尼老师，就这么被扼杀在摇篮里。
不过话说来，卢旺然并没有感到沮丧和失落。
他只是需要一笔车费去见自己心爱的女生，至于车费到底是源于帮人洗头，又或者帮人搬砖，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在初三毕业的炎炎暑假，卢爸爸没有爽约，给卢旺然找了份工地的杂工。工作内容，是跟一群上了年纪的大妈一起，给工地干一些不算沉重的杂活，比如清洁楼道，或者搬运碎砖一类的建筑垃圾。
800块钱，这是他卖力一个月干活的回报。他拿上了这笔钱，搭上客车前往武宣这个小县城，去寻找十六岁情窦初开时恋上的姑娘。
这里小题一笔，卢爸爸是个体面的工程师，在质监站就职，当年来宾县被规划成市，半个来宾的工程都需要卢爸爸点头签字，所以给儿子谋个差事，轻而易举。虽看上去滥用职权，给自己未成年的儿子弄进工地里干苦力，是双重违法。但其实不然，那800块，其实是卢爸爸自己出的，这也是事后卢妈妈告诉卢旺然的事。
对这事，卢妈妈老生气了，天下哪有这种道理？自己儿子出力，自己老公出钱，合着让工地老板白嫖？！
卢妈妈和卢旺然不止一次的吐槽过，可卢旺然听到这事后，内心毫无波澜。
老爸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卢忘然知道的，他有一副“完美的面具”，出门时便会戴着。在外头无论是工作还是人际关系的处理，老爸都当得外人对其竖起大拇哥。而只当是家人的时候，卢忘然才会调转拳头将拇指朝下，对这位体面的父亲摆出嘲讽的手势。
卢忘然父亲的事，暂且按下不表。把话题牵回来，继续回到那趟追逐爱情的小县城之旅。
卢忘然买了车票，登上通往武宣的客运汽车。他的行李只一个旅行包，包里装了两套衣服和一瓶可乐。他要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去找到心仪的女孩，并且告诉那个女孩，他是多么爱她。
武宣之旅短暂，只有三天。
三天后卢忘然回了家，兜里的还剩五百多块，暑假也还剩大半个月。他有大把的时间可供消磨，他选择下午的时候躺在草坪上。
来宾市有一条河，叫“红水河”，红水河河畔有一片别墅区，当年高中的语文课上，语文老师公然的调侃，将那一片别墅区称为“腐败楼”。
别墅区有一片草坪，紧邻着红水河，像是有钱人家的后院，不对陌生人开放。
卢忘然才不管这些，他时常骑着电动车闯进去，保安也从没拦过他。他去的目的很单纯，只是想躺在那里的草坪上。
草坪的坡度正好，躺在上面能看见波光粼粼的红水河。而头上是树荫，绿油油一片，阳光透过树叶，被切分得稀碎，落在卢忘然身上，也落在卢忘然身旁的草地上。光线微醺，叫人失忆，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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