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为在安全楼道里一层一层地往上走。
他不敢跑动，因为上楼跑动的脚步声总会比平地大，那样会让凌若天听到。
根据血阳楼对凌若天的调查情报，凌若天有着极其敏锐的五感，听力视力味觉触觉与嗅觉都极其优秀。
这也是凌若天对苏筱墨做的饭意见最大的原因之一，他五感太敏锐了，能够更深刻地感受到那让人痛苦的味道。苏筱墨做的饭菜对他五感的摧残力度好比高等文明对低等文明的二向箔打击，根本无法用文字表述出来。
李大为明白自己的处境，他是猎物，猎物要躲避猎手追踪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要隐匿脚步。
楼顶有一架直升机，外表的涂层是桥南日报的样式，只要在这栋大楼里困住凌若天，他和罗菲就能彻底逃出生天。
那辆直升机按照计划会在凌家的眼线前坠入公海，造成李大为与罗菲双双阵亡的假象。
这才是他谋划的魔术，在凌家彻底的围猎中逃出生天的逃脱魔术。
既然是魔术，那就得有观众。
还得有个舞台。
正好，海腾堂当初招待凌若天的那个大饭厅就是个不错的大舞台，宽敞又明亮。
指节大小的无线耳机里传来沙沙的电流声，李大为皱了皱眉。
“全频段干扰，凌家的科技还真是先进，看来得让少主也增强一下我们的装备研发经费了，生命科技固然重要但是总得给手下人更新下装备吧，不然也搞不了钱啊。”他小声嘟囔着，摘下无线耳机放进上衣口袋里。
他上到了十二层，刚推开安全通道的门，一束劲风便扑面而来。
“不错的陷阱，”李大为微微偏头，笑道，“可惜太慢了。”
罗菲在里边探出脑袋看了过来，又环顾了一下四周，才缓缓起身走过来，说道：“我说的吧，小家伙，你这毒箭的设计连李大为都打不到。”
毒箭的尾端露在李大为身后的白墙上，箭身贯入墙壁半身。尚且不论上面附着的毒素，就单单只论这个威力，足以贯穿人类的头骨。
“魔术的要诀不就是观众最放松的时候最容易做手脚么。”芙妮也探出头，却丝毫不在意罗菲的挖苦，说着对李大为笑了笑。
“原来如此，最紧张过后就是最放松的时机，刚刚我闪过毒箭之前算是最紧张的时候……”李大为还没说完，脑内腾地升起迷雾。
什么？李大为觉得自己下一瞬就要失去意识了。
明明他躲过了不是么。
“李大为，冷静一下。”他在心里开始对自己催眠，强迫自己的精神高度集中。可他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了。
下一刻，一声风铃响声冲进他的脑海，将那股迷雾瞬间驱散。
李大为恢复了意识，他抬眼望去，只见芙妮手里拎着一个小小的古钟。
明明是钟的样式，发出来的声音却是风铃声响般的清脆，全无古钟的浑厚。
“原来如此，你是隶属于南洋一带的降头师。”李大为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说道，“难怪能配制出那种能够催眠人的药剂，救我出警局的里恩身上喷的药，是你炼制的吧。”
芙妮收起小古钟，说道：“不愧是血阳楼的高层，一个照面就能猜出我的身份，那药确实是我亲手炼制，毕竟桥南最近死了很多的暗网老鼠，尸油根本不缺。”
“南洋降头术派系众多，我猜不到你是哪一派，”李大为摇摇头，说道，“只能笼统地推测一番罢了。”
东亚三大邪术：苗疆蛊毒、南洋降头和滇南痋术想必已是家喻户晓。不过在天朝因为扫除封建迷信对这些邪术的打压，导致这三大邪术现在在天朝境内是只有文字记载的古代技术了。然而在东南亚等地，因为宗教众多，鱼龙混杂，这些邪术在那边发展出了新的高度，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降头术这个原产天朝的技术被人冠以南洋的名号，谁让人家这个技术发展好呢。
降头术和蛊毒一样，都是害人的毒物，但是两者的侧重面不太同，前者大多针对精神层面，后者注重肉体层面。降头术依靠从尸体上炼制的尸油，配以毒物、药材、香精和血肉等材料，制出的药功效也不同，有的能治病，有的能产生幻觉，有的能毒害人。但是就单论暴烈极致的毒性，降头还是不如聂长丰研制的碧绿帝皇蛊。倒是精神控制方面，因为蛊毒太过燥烈，效果反而没有降头术那么强悍。
一个强悍的降头师，甚至能够给着术者制造出无尽的修罗恶鬼的幻觉，在幻觉中被啃食殆尽的着术者，在现实中也会因为脑死亡而彻底变成活死人，被降头师用邪法操纵，变成丧尸一般的东西。
“那支毒箭上的毒物本就不需要进入血液内才能发作，箭身与空气摩擦时，上边包裹着的尸油会脱落下来，箭身上边涂的药物就会开始挥发，将一小块区域变成迷雾缭绕的幻觉陷阱。”芙妮说道，“这是我妈妈教我的。”
“一小块区域，有多小？”李大为有点好奇。
“五到六平米左右的区域。”芙妮说。
“这种东西怎么困得住人。”李大为的语气里带着丝丝不屑。
“我也没说我一层只布置了一支毒箭啊。”芙妮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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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若天坐在一边，手里抓着一支青稞棒，一边咬咬嚼嚼一边看着手机上的进度条。
青稞棒是他在找屏蔽器的时候随便翻翻抽屉找到的，反正也是闲着无聊，就随便嚼两口打发时间算了。
老范动作很快，基本上到现在，他们已经做好了范围十层楼的屏蔽区，在这范围内，没有一个电子设备能够正常传输任何一个信号。
“行了，这几层也搞定了，”老范说道，“话说你在这里乱翻东西吃真的好吗？你不怕人家在里边下毒或者过期了么，而且你在抽屉里翻零食的样子真的很像在野地里刨食的野猪啊。”
“那我有什么办法，屏蔽了炸弹又不代表对方没有其他的手段了，”凌若天把一簇箭矢扔在地上，说道，“毒箭，毒针，钢琴线，以诡雷手法布置的毒液喷射器，这比盗墓都凶险，我现在既没有办法快速迅击，等待你制造好屏蔽区也要时间，那我除了排除其他陷阱以外不就剩下刨食吃这一个可以暂时打发时间的行为了么。”
“你用了刨食这个词来形容自己……你已经很好地把自己带入了野猪。”
“去你麻辣隔壁，我没带入，我是被你带偏了。”
凌若天找了两张餐巾纸擦了擦手上的油渍：“不过我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在箭矢上刷油的，这是什么原理啊？难不成刷了油的箭矢比没刷油的飞起来更丝滑么。”
“要是为了这个那就不应该上油而是上德芙，要说丝滑没人比他们更有发言权。”老范说道，“你要小心了,你们天朝人说的，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说晚了。”凌若天盯着自己的手，眉头一皱。
只见他的手掌开始冒出一块块红色的，像是被人用尖指甲挠痒后留下的挠痕般的东西。
“原来是尸油啊。”凌若天叹了口气，“南洋降头术。”
“尸油？和你们平常吃的油有什么区别么？猪油也是尸油啊。”老范不解，“你不是最讨厌封建迷信了么。”
“废话，当然不是那种广义的尸油啦，降头师炼的尸油跟你吃的猪油肯定不是同一种东西好吧，”凌若天说，“妈的，你个人工智能还得我给你普及知识，你要不要脸啊。”
“我没吃过猪油，因为我没有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而且我是学习进化型的人工智能，有不懂的很正常好吧。”老范的声音毫无感情，不过它倒是蛮积极的，“快讲快讲，我好奇呢，你们人类难道真的可以炼尸驱鬼么？”
“降头师炼尸油的方法与其说是残忍变态，倒不如说是他们的操作过程比起普通的炼油过程来说更偏向于发酵，”凌若天说，“只不过有些让人恶心而已。”
“发酵？”
“就和放毒虫相互厮杀制造蛊毒差不多，一锅油里各种有毒细菌真菌病毒混在在一起，在时间的推移下生产出各种有毒化合物亦或是有害菌落大量繁殖，因此降头师们炼制的尸油比起一般动物油脂来说更为粘稠，恶臭，再配合以药材，香料和腐败的血肉，各种功用的‘药’就这样造出来了，”凌若天不屑地笑，“越是残忍变态的手法炼制的过程就越是不卫生，在不干净这方面，地沟油见了都要直呼内行。”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你现在不是中毒了么。”
“轻微感染而已，如果是普通人，身体下一刻就会因为这个感染而发烧，发烧时尸油里的药物会更容易让人产生幻觉，”凌若天说，“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你知道为什么这种东西能在东南亚那么流行吗？”
“愿闻其详。”
“因为那里遍地是打不起疫苗吃不起药的穷鬼，医疗技术也没他们宣传的那么先进，被这种东西感染以后有得治才怪了。”凌若天一副无所畏惧的表情，“老子打过的疫苗比他们吃的饭还多，我怕个屁啊，而且我寻思着现在我手上感染的就是一个加强版可以让人产生低烧的变异型脚气真菌而已，回去泡两包足光散就万事大吉了。”
“你这不是欺负人家嘛，讲得好像人家能餐餐吃到饭一样，他们不都是穷到吃泔水的么，拿他们能吃到饭的次数来作比喻是不是有些太瞧不起人家了。”老范开了个玩笑。
“哟，时至今日你居然都会说笑话了，看来你这学习型人工智能确实不赖嘛，干脆我把你送去德云社学下艺，就你这贫嘴的贱行，指不定能成第一个人工智能逗哏。”凌若天吐了个长槽。
手机屏幕的进度条到达了百分百，凌若天掏出一只蓝牙耳机，按下连接键，耳机却毫无反应。
看来屏蔽器已经升级成功了。
“效果不错嘛，你这家伙确实在这种时候就有些用处。”凌若天懒洋洋地收起耳机，说道，“那么，该狩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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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李大为压制的静匿的脚步声不同，苏筱墨在楼道里狂奔的身姿如同一只矫健的猎豹，鞋跟踏在地上的声音清脆有力。
无人机被她当做了触发陷阱的消耗道具，每一层基本上都会有五六架无人机被毒箭毒针钢琴线所摧毁，所幸这些无人机都有着自爆程序，被摧毁后能通过自爆来摧毁一小块区域里的陷阱布置。也不知道智组使用了什么样的炸药配方，居然在做到保证杀伤范围不大的同时依旧保证了威力，估计是借鉴了定向爆破炸药的设计吧。
在这种狭窄的楼道以及办公用品众多的室内空间，超大范围的爆破能做到伤敌一千自损一万的效果，所以一般城市攻坚或者在CQB里都限制了爆破型武器的范围，以免使用者自己被波及到。
与凌若天小心翼翼地不触发陷阱而排除之的方法不同，苏筱墨处理陷阱的方式就像是一团暴烈的火焰。火光与爆炸将她面前的一切阻碍彻底摧毁，从火焰里疾进而来的是倔强高傲的瓦尔基里。
一百架自爆无人机早已被消耗得七七八八，比起毒针和毒箭，倒是钢琴线击落的无人机数量最多，一把钢琴线足够击破三到四架无人机。
而一层楼里，能布置最多几乎五把钢琴线。
一架无人机至少能换二十多支毒箭毒针，无人机只要没被贯穿动力机组就能挡很多毒箭毒针，反倒是钢琴线一下至少都会引爆一只无人机，属于一定能做到高价值道具交换的那种阻滞陷阱。
这还是凌若天提前帮她处理了部分陷阱的情况下，要不然，损失更多。
凌若天有着老范给的路线，他清陷阱只会清自己路线上的。而苏筱墨则是要进行地毯式的搜索，所以每个角落的陷阱不出意外都会被无人机交换掉，进行地毯式搜索的原因则是为了预防对方的后手准备。
苏筱墨要断了李大为他们的退路，一丝机会都不给。
终于，第十二层。
她看到了那支没入墙身的毒箭，心里有了些许推断。
“给他们敲个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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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启动”电梯门的李大为耳朵稍微动了动。
“你都在这里翘了十分钟的电梯门了，有意义吗？”罗菲摊摊手，说道，“我们一定要从电梯井上去么？爬楼梯不是更快？”
“各位ladies，做好准备吧，”李大为没有接上罗菲这句话，他突然像只兔子一样迅速地缩在一张办公桌后边，说道，“强尼要来咯。”
话音未落，一声爆炸声贯穿了整个楼层，下一刻，三四架自爆无人机借着火光冲了进来，四处爆炸。
那架势就像是有人端着一把榴弹发射器在安全通道门口外边疯狂抛射榴弹进行地毯式轰炸一样，无人机蜂群源源不断地涌进来，想要将上楼的路线彻底封死。
罗菲和芙妮的反应不算慢，但她们还是被爆炸的气浪给震得步伐不稳，稍微的调整后她们也顺利地找到了掩体。
“苏筱墨这个疯子！这种火力会把这儿炸到坍塌！”罗菲吼道。她不得不吼，不吼的话她的声音会被爆炸声所淹没。
“这下你知道我干嘛要撬电梯门了吧！”李大为也吼道，“被自爆无人机封锁的这个楼层只能从电梯井里出去！电梯井现在打不开的话我们就只能在这儿被炸成煞笔！”
无人机们突然半路爆炸了，在火光里，那些钢琴线一根一根地开始断裂。
“钢琴线撑不了多久，”芙妮大声说道，“趁现在，我们快走！去十六层的宴会厅！”
李大为和罗菲才想起来，这里也是有钢琴线布置的。
他们踉踉跄跄地一边躲避爆炸的余波，一边朝着楼梯口跑去，那里还没有被无人机封锁。
这时，亚音速的蜂群将巨大的玻璃落地窗彻底撕碎。李大为扭头望去，下一刻耳边划过几道风啸，身后的墙上便多了几枚拇指粗细的弹孔。
“M993穿甲弹！快上去！”他大吼着，拔腿就跑，声音里带着丝丝因为恐惧而生出的颤抖，“该死！这是悬浮炮台么！这不是幻想里的兵器么！凌家也太变态了吧！”
凌家把M993穿甲弹布置在无人机上，居然真的造出来了浮游炮台。
不过一架无人机最多也就搭载了二十颗M993穿甲弹，因为加上发射枪机的重量，二十颗已经是能让无人机进行飞行的极限载重了，再加就飞不起来了。
而说到M933穿甲弹，它被开发于1992年美利坚的士兵增强计划，作用是为了让士兵拥有可以对抗轻型装甲车的火力。这种子弹击穿装甲车侧装甲后仍能有效杀伤人员，装配在机枪或者是相应步枪的大弹鼓上的话可以让步兵拥有阻滞亦或是摧毁敌方轻型装甲车的能力。
这种子弹要是打在人身上，被击中的地方产生的空腔足够将血肉和骨骼一块搅烂。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忍受中弹的痛苦，人只要被打中一枪，就算不是致命部位只要受伤时间超过十分钟都能进入濒死状态。即使是凌若天，可以依靠快速的反应能避免被击中致命部位，但是没有及时的治疗支持的话他也会死，而就算他得到了及时的治疗，受到损伤的部位想要愈合都需要常年的温养才行。
更何况其他人？
李大为快的只是他的手而已，这并不代表他的身体的其他部位能跟得上大脑的速度。他没有避免致命部位被击中的速度，在这种亚音速蜂群般的弹幕袭击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掉头拔腿就跑。
罗菲一边奔跑，左手狠狠地拍了机械右臂一下，右臂小臂的肋侧瞬间弹出一根拉杆。
她猛地将拉杆推到手腕处，右臂爆出大量蒸汽，随后脱离了她的身体，开始迅速变形。一瞬间，这只机械臂变成了一张巨大的一人半高的巨伞，直接堵在三人身后，把无人机与弹幕隔绝在外。
子弹打在巨伞上，这张由钛基合金组成的巨伞居然一瞬间就崩溃了。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这个机械臂在之前就已经被两枪差点干碎了，现在只不过被彻底摧毁了而已。
巨伞崩溃，泛红的火光倒映在它的表面上，另一边的安全通道里，苏筱墨一脚踹翻了那扇门，踏入了这被爆炸和烈火吞噬的无间炼狱。
厚重的浓烟与火药味充斥在空气中，苏筱墨抬眼看向了李大为他们逃离的那个楼梯口。
她身边的无人机仅剩两架了，这两个小家伙现在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在高热与陷阱的摧残下，能维持运行本身就是一种奇迹了。
“居然能跑掉。”她用鞋尖轻轻挑了挑已经烧得泛红的钢琴线，烙红的钢琴线在她的鞋面留下了一道细细的烙痕。
“果然，狭窄地势不适合无人机的集群作战，”苏筱墨轻叹一声，“不过清理陷阱的话，这些无人机还真是有用，这次回去制定一下无人机在不同情况下的编队与战术模式吧，这样进攻确实太浪费了。”
这一层早已找不到李大为他们的痕迹。
苏筱墨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是缺氧了么？也对，这种环境，燃烧所产生的二氧化碳还是蛮多的，”她摇了摇脑袋，稍微清醒了一些，“该追上去了。”
这时，某个角落里的毒箭正在静静地躺在地上，箭身上包裹着猩红的火焰，随着烈焰的燃烧缓缓地冒出漆黑的浓雾。
浓雾触碰到了天花板，还算洁白的墙壁瞬间染上了粘稠的黑色，带着阵阵血肉的腐臭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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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设定里，南洋三大邪术各有优劣，蛊毒注重毒虫身上提取出来的毒的烈性，降头术注重以尸油为底基制造的药物对人的精神控制，而痋术则是注重号令、指挥虫子在人体内乱窜的御虫术。请不要套用其他世界里相同的东西进来，在这个世界线这三样东西就是这个效果，免得影响观感，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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