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奋……这样兴奋，激动的心情上一次是在什么时候？
是当上青云门掌门的那一天么？
那个时候老宗主仙逝，她也死了，青云门式微，平日里交好的宗门虎视眈眈。云霄真人是唯一的出窍期修士，临危受命，在所有门人的推举下担任掌门。
那天万里无云，他站在青云峰顶俯视众人，像是俯视黄土上低垂的麦穗。
是和她成婚的时候么？
那时候云霄真人还是一个元婴期的修士，一介散修，天赋平庸，却和青云门宗主之女结缘。
所有人都反对他们的婚事，但她很坚定，甚至以死相逼，终于让老掌门同意了婚事。
洞房花烛夜，她的眼中跳动着爱情的烛光，云霄真人拥她入怀，像是拥抱了未来。
不，都不是。
是很多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个时候行云道人快要死了，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再修炼，就像是行将就木的僵尸，只能依靠赵铁柱照顾日常起居。
“徒儿，为师快要不行了，但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是为师最后一次教你了……过来，离为师近一点。”
云霄真人记得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每一个细节。
彼时他早已不是黄土村落的懵懂少年，早已看破了所谓“师父”的真实面孔。
他亦步亦趋的来到行云道人身前，一如既往的乖巧听话。
果不其然，行云道人发动了“种”
被吞噬的感觉很痛苦，像是有万千利齿在经脉中撕咬，细碎而低沉的呻吟在耳边回响，如临深渊。
但那个时候的赵铁柱没有害怕，他的内心燃烧着疯狂的火焰。
多年的准备让他成功的反杀了行云道人。
时至今日云霄真人还记得那一刻，他踩着行云道人的头，看着那个老家伙临死前不可置信的眼神，狰狞的大笑。
那个时候的感觉真好啊，就像今天一样。
不！今天更加令人兴奋！眼前的人，是黄金一代的第一人！
“是啊，你是黄金一代第一人！修道十数载就比我修炼几百年还要强大无数倍，当然可以说我是废物，”
“但是看看现在的你！还有多少力量？甚至于只能使用灵力冲击,你在太阴宫学习的功法呢？来啊！使出来啊！让我这个废物见识一下！”
云霄真人一手托立，仿佛托举着整个青云峰，明明他还身负重伤，鲜血从口鼻溢出，但此刻他却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他挥动手臂，便有群山轰鸣之声，他挥动衣袖，便有无尽灵气激荡。
“来啊！天下第一！”
云霄真人忽的握紧双手，向前砸出，刹那间一座青云峰虚影显现，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向天一。
支离破碎的域已经再难起到防御的作用，在山峰法相的冲击下如初冬刚刚冻结的冰面一般不堪一击，转瞬之间进就开始溃散。
天一拉住苏玲珑，右手唤出杀猪宝具，灌注灵气，向前一指。
叮！似有金铁交击之声，却是山峰之顶与剑尖的对抗。
灵气如流风般扫过，短短僵持之后，风清云散。
“嗯？还有余力？真不愧是第一人。”云霄真人向前踏出一步，右手虚抓，投掷而出。
天一提剑而应，精准的击散每一道有如实质的灵力，丝毫没有后退。
早已退无可退。四周已化作虚无，仅剩方寸之地还未溃散，若是后退，便会跌出“域”
“你不是要用我的骨灰放烟花么？就凭现在的水平么？”
云霄真人越发癫狂，攻击也越发迅猛，出窍圆满的境界，加上青云峰的加持，让他拥有近乎无限的灵气可以挥霍。
其实这场战斗的胜负已经不重要了，只要再拖一会儿，当天一的气息流露出去，结局自然明朗。
但一个念头像是火舌一样舔舐着内心。
在这里，杀死他！
黄金一代的第一人！几乎整个修仙界的顶尖战力围杀都没能杀死的存在。
云霄真人险些抑制不住上前冲杀的欲望。
他猛的停住身形，双手合十，接着右手向上空的穹顶一指。
刹那间一道庄严的法相显现，伴随着灵气爆鸣之声拔地而起。
法相之巨大似乎遮天蔽日，支离破碎的域却似掌中玩物。
上清妙玉真仙！
“平常手段奈何不了你，那就来尝尝我青云门的底蕴，看看我这护宗大阵威力几何？”
话音未落，狂风骤起！
天一却依旧从容，他抬起头，上下扫视这凝聚天地之力的法相，颇有些品鉴物品的感觉。
但苏玲珑知道，这个向来从容的少年已经没有多少余力了。
如果说先前是天一护着苏玲珑。那么现在更像是前者依偎着后者才不至于脱力倒下。
苏玲珑怔怔的看着天一，然后转头看向那神魔般的法相。
原来这就是修士的力量啊，怪不得，可以轻而易举的操控俗世的世家……
所以苏氏夫妇的做法真的是情有可原。
所以苏玲珑真的从来没有恨过他们。
有人说命运这个东西，生来注定，无论怎么样挣扎都是徒劳无功。
可终究还是有一点小小的奢望。
就像是注定流浪的猫蜷缩在雨幕下，看见有人撑起一把伞，看见壁炉里明亮温暖的炉火，还是会忍不住靠近。
期待有人会伸出手，拥抱自己，抚摸湿漉漉的毛发。
可现在不光自己要死了，伸出手的人也快要落幕。
要结束了……
苏玲珑低下头，鼻子有些发酸，奇怪的是明明快要死了，却没有什么恐惧的感觉，反而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说起来这些天真的是她短暂人生当中真正活的像‘人’一样的时光。
“喂喂喂，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呢”
“嗯？”猝不及防，苏玲珑下意识的回应，才发现自己已经带上了些许鼻音，连忙伸出手揉揉鼻子。
“我们是不是要死了……”苏玲珑问
没有得到回应，她悄悄抬头，却对上了天一莫名温柔的眼神。
“不会的，我们都不会死。”天一道“我说过，我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说完，他收回了杀猪宝具，直视那不可一世的云霄真人。
“喂，云霄老头，你们青云门的底蕴就这点水平么？”
“这种话从已经油尽灯枯的你口中说出来，一点威慑力都没有。”云霄真人道“你还有什么手段，尽管试出来。”
“当初那些老家伙们为了杀我，手段频出，还有人不惜燃烧寿元，唤出的法相，才可称的上是真仙降世，你这样的不过是伪劣品罢了。”
“很多人都想杀我，但他们大多数都死了，而我还活着。你觉得你凭什么能杀我？”
云霄真人握紧了手，心中涌现怒火。
“凭什么？就凭你像个丧家之犬一样躲了五年不敢露面，就凭你现在境界跌落，就凭你现在不敢出现在修仙界，连太阴宫都不敢回！”
云霄真人猛地伸出手，向前挥出，发起了进攻的号角。
那恢弘的法相也伸出了手，好像握住了青云峰，向着下方的二人猛地砸出。
灵气形成的狂风乍响，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冲锋。
“是啊是啊，我境界跌落，没有多少力量了，就算是过了五年，也没有回复多少。”
面对这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天一却没有任何慌乱。
他伸出手，向前轻轻挥动。
“所以啊，平常我都不怎么用自己的力量，问樱樱借一些，也够用了。”
借？什么意思？
莫名的，云霄真人感到一丝心悸，但此刻已经没有后退的选项。
于是他不计代价的输送灵气，抽取天地之力，用尽全力提高这一击的力量。
丧家之犬，也配犬吠？
然而下一瞬，穹顶之上却闪过一道白光，似乎有什么东西自域外斩来。
“不比从前了，想要把逸散的气息阻挡起来，还真是很费功夫啊。不过剩下的一刀，足够杀你了。”
话音落下，穹顶炸裂！
似有长刀劈开领域，锐不可当。
在这刀光之中，云霄真人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恐惧，他猛地收拳，运转所有可以调动的灵力与天地之力，堪堪止住了攻势，转而指向那刀光。
……
……
很多很多年以后，苏玲珑依旧忘不了今天这一幕。
巨大而庄严的法相挥出了毁天灭地的一掌，那披头散发的云霄真人癫狂而狰狞，却似真仙般坐拥无穷威力。
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惊天动地的刀光。
先是一道炽烈的白光闪过，划过天幕，似是笔墨纵横的草书，却有刀尖大放光明。
穹顶被斩裂，无边灵气化为的云海也被一刀劈散，受刀风推涌向两边。
原本庄严肃穆的法相面目狰狞，携天地伟力直冲而上。
那刀光却似白虹自上而下！
万法避易！
“你已经活过三章了，该落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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