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我们仍旧没有想到办法。然后，一个晚上，那个女生约我出来。
我们翻墙头进了学校，然后爬上了教学楼的天台，我从来不知道竟然真的有一条路通往天台的。
天台上已经放好了很多零食还有酒什么的。那个女生递给我一罐啤酒。
“我没喝过酒啊。”
“你喝多了我会把你抬回去的。”
听她这么说了，我也就喝了。真难喝。
然后，我们坐在天台。阴天，天上没有星星。
后来，我才知道，在她约我出来之前，学生会长又找她说了一次话。
“你知道吗，这就是我的世界。”
她指了指天上。
“你明明知道那里有星星，但是无论如何都看不见，一片漆黑。然后慢慢的，你就在怀疑，那里是不是真的有星星了。”
“事实证明，的确有啊。”
“是啊，有，所以你会格外珍惜那一颗星星。”
说着，她又喝了一口酒。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半天，然后说。
“你有想过未来做什么吗？”
“什么？”
“就是这件事结束之后，离开了高中，你打算做什么？”
“……不清楚。”
“你以前觉得呢？”
“我以前也没有想过。小学的时候琢磨着，长大多好，初中就琢磨以后得在哪哪特别大的公司做事，然后高中，就琢磨得能上大学了。”
“那……有没有想过，你想学什么专业？”
“不太清楚。大概是学医吧。我妈老是说医院多黑多黑，所以那应该挺挣钱的吧。”
“就琢磨找挣钱多的啊？”
“而且……学医的话，我就可以捅我妈了。然后再治。”
当时，我还不知道她为什么对她妈有这么大的仇恨，因为我从来没见过她妈。直到她死了之后，她妈来闹事，我才知道了一点。
（大叔:所以，你学医，是因为她？）
不全是吧。
说完了她的，她又问我。
“说说你。如果以后我甩了你，你会怎么样？”
“咱俩谈过？”
“说不准会嘛，你就说说，以后我甩了你，你会怎么样？”
我想了想，摇了摇头。
“不知道，我都想象不到咱们俩在一起是什么样的。”
“在一起……应该和现在差不多吧，只是更亲密一点。”
“比如呢？”
“比如这样。”
说着，她的两只胳膊爬上我的脖子，抱住了我。
“这样会很重啊。”
“那就躺下吧。”
然后，她一使劲，我也顺着她的劲就躺下了。她抱着我，就那么抱着。
（夏逆:你之前不是说连女生的手都没摸过吗？）
的确没有啊，我们只是抱着，没有牵手。
“说起来，你帮了我这么多，我是不是应该报答你一下？”
（保罗:肉偿！肉偿！）
你幼稚不幼稚啊……不过她的确是这么想的。但是我拒绝了。
因为如果她已经不在乎自己身体了，肯定已经绝望了。
（夏逆:那，如果她真的是想做么做呢？）
……不清楚。反正我拒绝都拒绝了。
那之后，我们看都十二点了，就打算走了。
“要不然你先走吧，我想再坐一会。”
坐在地上的她抬头对我这么说着。我摇了摇头。
“那我就再陪你一会吧。”
“为什么？”
“我有点怕。”
“怕黑？胆小鬼啊！”
“不是，我怕明天见不到你了。”
她沉默了一会，然后挤出了微笑。
“放心，我会活着的。”
然后我送她回家了，看着她进去了，我才回自己家。
我说了，她骗了我。
在确定我走了之后，她又回到天台，然后跳了下去。
第二天早上，学生们发现了她，然后学校震惊。接下来，公关，封锁消息，家长闹事，新闻报道，话题持续了几个月。
那些谣言随着她的死，也继续着。而且因为人死了，更加不受控制。
一切报道上，没有提到我，关于我的谣言，也全部消失。甚至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在学校里有着比一般人好的待遇。
我知道这都是那个女生给我换来的。
我不知道他们那天说了什么，让那个女生坚定了死的心，让那个女生宁愿骗我也一定要死。
然后，我开始害怕。我开始幻听。
我见到了那一摊血迹。
我没有哭，哭不出来，发不出声音，只是站在那里。我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有辆车划到了我，我才反应过来。
然后痛哭。哭了一个多小时。
之后我两天没有上课，在租的房子里一个人待着，回想这一切。我没有帮到她。
不光没有帮到她，我还给了她无谓的希望。在绝望的时候看到唯一的希望破灭，会让一个人彻底崩溃。
这都是我的错。
我记得她手上伤疤的位置，然后拿刀子在自己手上也划了一模一样的。我不吃不喝不睡觉，没有丝毫胃口。
在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天之后，我觉得饿，然后拼命吃东西。吃完就睡，一觉能睡十几个小时。
不过那时候我已经会按时上学了。至于之前旷课两天，不用说，学生会长帮我解决的，我没有收到丝毫警告。
我就像行尸走肉一样。我没有照过镜子，我甚至害怕看到自己。每天的生活，就是吃，睡，然后走上回家上学的路。
我很希望路上会有车把我撞死，因为我没有那个决心。我还有在乎的人，我爸妈。他们是我唯一没有自杀的原因。
痛，如果让自己感觉到痛，我会知道自己还有感觉。刀子划在手上的时候，刺激，但是那也是我那时候唯一的感觉。
我吃东西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睡觉睡了十几个小时，醒来还是困。累，乏。我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在我爸妈面前的时候，我都尽量保持正常的。但是他们不傻，还是能看出来一点。
我爸妈当时是卖鱼小贩，然后开了小超市，就是为了有时间带我。
（白千千:我之前没有问你，你是怎么撑过来的？）
不记得了。那一段时间，我基本都不记得什么了。我只记得，我会刻意让自己去做什么事，即使没有任何兴趣，但是必须去做。必须开心，放空大脑。应该是我以前学会的东西帮了我吧。
所以之前看到小区那个殉情跳楼的，我才会发病。所以对于谣言，我仍旧恐惧。因为无论如何，人都无法战胜谣言的。
因为人是人。
————
说完这些，我低下头，才发现自己一直在用腕带弹自己。
他们几个看了看我，没有说什么。然后我站了起来。
“所以，很抱歉，这次的事，我就不参与了。”
我打算回屋，然后白千千过来扶住了我。
“我去陪陪你吧。”
然后她带我回了我的房间。
客厅里什么情况，我不清楚。我只知道，睡一觉，我就会忘记那些我不是很想记住的事。
但是讽刺的是，对于过去，我的记忆里，只有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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