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沉没于地平线的夕阳,福玻斯神向大地投下今日最后的一次祝福,尔后将天空让给了夜幕。
砖块堆砌成的露天圆台上,数十道触目惊心的凹痕让地面变得坑坑洼洼,身为始作俑者的骑士仍旧流畅地舞动着手中的钢棍,全神贯注地凝视着自己的对手。
虽说使用的是如此笨重的武器,只穿着衬衣的骑士看上去并非十分壮实,身高约有十五个克吕尼(合一米八),五官柔和清秀,乍一瞧会给人以邻家大男孩的错觉。就连“黑色的女武神”起初也误以为对方不过花拳绣腿,直到对方在擂台上得心应手地挥动钢棍为止。
在数到六百的时间以内,这位骑士就操控着手中的钝器,将场地破坏成了这幅模样,无论是攻击的频率还是招式的速度都十分惊人,要不是他的对手在灵巧方面更胜一筹,恐怕骑士早已赢下了比赛。
“图巴克家的小姐倒是防御得十分漂亮。”
齐丽娅将目光转向擂台的另一侧,温蒂·安·图巴克用双手握着长剑,剑刃的寒芒所形成的威慑力丝毫不让肆意逞凶的钢棍。
从比赛开始,图巴克流的传人就一直采取防守战术,巧妙地利用步法和借力,穿梭在满天棍影间,轻盈似舞蹈般规避了敌人的攻势。很明显,这位紫发美人决心使用防守反击的战术,以谨慎的姿态观察对方的实力与技巧,同时消耗这位骑士的体能。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位骑士即使连攻了上百次,也依旧未见颓势,不过是略显疲态罢了。消耗战术失效,钢棍骑士反而逐渐适应了温蒂的敏捷与步法,仰仗惊人的臂力,转为单手挥棍,并时常利用侧身和踏步扩大击打的范围。
齐丽娅微微摇了摇头,低声感慨:
“可惜,假如不是这样超规格的对手,图巴克小姐会很轻松地夺下胜利吧。”
身为女皇的卫队长,齐丽娅有幸接受过图巴克流现任家主的指导,和温蒂也算是熟识,心下多少有些偏袒女孩,自然不乐意见到温蒂被赶下擂台的样子。
当然了,这毕竟是选拔卫队成员的重要竞赛,齐丽娅也不可能制造假赛,强行让温蒂获得胜利,那样的话且不说对不起卫队长的身份与职责,也是对参赛双方的严重侮辱。
退一步说,温蒂这样的优秀剑士落选诚然可惜,这位使钢棍的骑士也无疑是值得招揽的人才,若是让齐丽娅在两人间做选择的话,她也唯有犯难而已。
女武神用右手按住佩剑,暗自下了一个决心。
“啊——”
擂台下的观众们一阵惊呼,只见凌厉迅猛的攻势下,温蒂的长剑猝不及防间脱手而飞,她本人更是被逼到了不易躲闪的擂台边缘。
被反过来摆了一道啊。
温蒂僵着脸,拔出了备用的匕首,警惕着随时可能袭来的下一招。
从刚刚开始,对方就一直有意识地调整攻击方向,让自己只能向后退却,目的十分明确,而自己也的确如对方所料般,失去了腾转挪移的空间,只剩下正面迎敌这一不利选项。
面容清秀的骑士眼见胜机已至,立下决断,大步向前的同时,手中的钢棍蓄势待发,不忘奉劝对方:
“这种情况下投降也不失荣誉,请放下剑吧。”
一寸长一寸强,钢棍的攻击距离比起寻常剑刃都要多出一倍有余,更何况对方手中的区区匕首,骑士完全可在安全距离外将对手击倒。
“......”
温蒂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投降的话语吞咽下去。
眼下的比武是选拔亲卫队成员的比赛,表现优异者便能一步登天,成为女皇亲卫队的正式队员,不仅享有携带武器出入宫殿的荣誉和丰厚的薪酬,还可以不时接触陛下本尊,存在获得女皇青睐的可能性。
正常说来,没有一个参赛者会甘愿放弃吧。
“不甘心吗?那么我就失礼了。”
眼见对方并未回复自己的劝降,骑士唯恐夜长梦多,也不再等待,而是迈步向前,手中的钢棍自右下挥出,斜向上发出凌厉的一扫。
温蒂在侧身的同时小幅跳动,勉强躲过了这一下,但冲劲十足的钢棍却忽然一转方向,再度逼近,并且这一击因为是倾斜着向下砸,速度更胜之前。
女剑士此刻重心未稳,脚后跟都已经踩到擂台边缘,可谓避无可避,于是出于常年训练形成的身体本能,她选择了险中求胜,下意识抛开无用的匕首,腾出手去抓那道虎虎生威的棍影。
骑士下意识地露出了苦笑。
像这样丧失理智,自以为可以挡住这杆钢棍的人他已不是初见,那些人的下场也无一例外,均是以废掉手脚告终。
这下可有些麻烦了,要是真的把对方闹到残废的地步,自己这个初来乍到的异乡人只怕非但谋不到差事,反而还要遭到图巴克家的追杀。
失神的刹那,骑士忽然感受到异样的一沉。
“什么......”
应当被钢棍打断骨头的双手死死按住棍子的中心位置,毫发无伤的女剑士刚才并没有病急乱投医地去拦住棍子,相反,在手碰到钢棍的瞬间,她反而狠狠地往下一按,身子借势转身一跳。
这样一来,非但棍子那狠辣的一扑落了空,对方还顺利地制住了骑士的武器,钢棍的一头陷入地板,女剑士跳完后又倾斜上半身,半靠在钢棍上,利用体重压住钢棍,施力的地方又恰在钢棍的中段,骑士再是孔武有力,一时间也提不起钢棍来。
“真是四两拨千斤的险招啊。”
齐丽娅站在台下,把那瞬息间的动作尽收眼底,不由得称赞女剑士基于身体本能和急智所做出的应对,一按一跳之间,不但化险为夷,还顺带牵制住对方的武器。
“是啊,不愧是图巴克流的继承人,现在可是一转攻势了呢。”
跟在身后的一名队员随口附和。
“这一招相当漂亮不假,但只要这位异乡来的骑士舍弃钢棍,近身肉搏,图巴克阁下多半还是会落败吧。”
另一名队员则当即反驳,齐丽娅心下也默默认可了这个观点。
钢棍骑士的体能大家都看在眼里,就算温蒂逼迫对方扔掉钢棍,她自己现在也是两手空空,只能选择和对方以拳头互殴,那样的话,钢棍骑士的力量和体魄就成了足以制胜的优势。
除非温蒂的格斗技巧高超到足以戏耍这位强敌的程度,否则她的胜面仍会十分小。
接下来的发展也正如亲卫队众人所料,在两人徒手搏斗了十几个回合后,温蒂虽然击中对手的次数多达六次,让骑士受了不轻的伤,自己则只挨了一记肘击和一发直拳,可左眼已肿胀得睁不开了,鼻孔里灌满了血腥味和伴随刺痛而立的湿润感。
“比赛就到此为止,我认为这场比赛的胜利无疑属于骑士帕彭海姆阁下,图巴克阁下,您接受这个判决吗?”
女剑士用破了口子的手套止住鼻血,有气无力地点点头。获胜的一方也瘫坐在地上,帕彭海姆不但在之前的战斗中耗费了一定体力,在刚才的搏斗还负了伤,被对方一踢正中的腹部疼痛不已,脸颊上一道深红色的拳印可谓引人注目,右膝也在止不住地打颤。
眼见两人都不复开赛前的优雅风度,齐丽娅强忍下想要抚额的冲动,唤来杂役赶紧把这两位伤痕累累的选手抬下擂台,送往幕后医治。
又不是战场厮杀,怎么这两个家伙如此拼狠?
通常说来,这种面向民众的骑士竞技多少都会彼此留些颜面,基本以兵击为主,就算出现死伤,也不至于这么狼狈。
这下队里又要多两个愣头青了。
齐丽娅队长交抱双臂,直到下一场比赛快分出胜负的时候才暂时把这件烦心事甩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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