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小小的船只驶离笼在晨光里的码头,圆鼓鼓的风帆带动着木制的船体扑进海洋的怀抱里。顺着西南风与水流,船队快速地朝着弗兰尼斯的方向进发。船舱和甲板三三五五地聚悠哉过日的兵士和军官们,没有了行军的负担,凯旋归乡的军队就成了一个嘈闹且庞大的马戏团,最大的区别仅仅在于,这里的小丑惯于在扑克牌上表演好戏。各种各样的纸牌游戏总归是玩不腻的,偶尔也有人下棋。而赶上酒精助威的时候,投注的起哄几乎要盖住涛浪相互拍击的声音。
运输一支八千多人的庞大队伍并非容易的事,即便有着几个月的时间可供圭契阿迪尼联络船只和水手。更何况,他不得不集中精力应付核对领地和税赋的大事。
好在诺埃尔可以帮助处理这些杂务,否则深陷工作泥潭的财政总管就算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会因为分身乏力而苦恼。不过麻烦到头来依旧是麻烦,区别只在于换了个人来头痛而已。女顾问本来的工作量也不算轻,如今添上和船东以及水手行会打交道的任务,一下子就忙得不可开交。
好在如今全军顺利登上舰船,一切冗杂已成过眼云烟。
不过,这也并不意味着女顾问就再也不用操劳了。诺埃尔拍拍略显憔悴的圆脸,叹着气来到未婚夫的房门前。
自从卢比孔河会战结束以后,罗杰·安·欧特维尔骑士就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只是维持着不像样的生存姿态,仿佛花期结束了的残花。毫无生命应有的鲜活感,单纯在遵照本能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生存活动。
在战斗的最后关头,欧特维尔的挚友霍夫曼牺牲了自己的生命,让欧特维尔逃过一劫。然而,以美食家自居的骑士虽说躲过了夺命的刀锋,灵魂似乎却跟着友人一道飘散到了彼岸。意识到挚友是为了拯救自己而死,欧特维尔的精神状态开始变得很不稳定,到最后就成了这样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诺埃尔理了理鬓角出卷曲交缠的头发,推开了房门。
半躺在榻上的欧特维尔对此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眼珠像是冻僵了一样,直直盯着前方,丝毫没有移动。诺埃尔发现未婚夫身上居然有几只虫子爬来爬去,赶紧掏出手帕,用绣着花纹的绢布扫了扫灰色的亚麻罩衫。
诺埃尔坐在床头,正对着未婚夫那张惨白的脸。
“真是个笨蛋。”
她握住欧特维尔的右手,十指并在一块,把欧特维尔那只显得有些冷的手夹在两掌之间。
“明明没有本事,却还是跑到战场上去。结果不仅连累了自己的朋友送命,现在还害得人家替你操心。”
一双泪痕清晰地刻在没有什么光泽的脸颊上,泪光闪动的双眸里,欧特维尔浑浑噩噩的神态如此模糊,却又如此真实。
诺埃尔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差劲的家伙,你要是就那样死在战场上就算了......结果,好不容易保住了命,却变成了现在这样......你还活着干嘛,为了让我看见伤心吗?真是个坏蛋,大坏蛋!”
间隔着呜咽的抱怨很快变成不成话语的悲鸣声,诺埃尔把脸埋在欧特维尔的肩膀上,亚麻布那凹凸纹理所带来的质感蹭着女顾问的圆脸。一颗颗的泪珠被布料吸收,渐渐湿透了一小片衣服。
战争结束了,但它的残响仍旧盘旋在许多人心中。无论是创口治愈后留下的伤痕,还是会在睡眠时重新浮现的梦魇,不管时隔多久,总是会提醒着那些从厮杀中幸存下来的人们,当初曾有地狱的一角,降临在了人间。
而苟活下来的自己,便是在充斥着腥味的一日,永远地失去了某些重要的人。
“齐丽娅,朕真的很感激你。如果不是那一天你挡在朕的身前,朕的首级也许便成为了某人的战利品了。”
凝视着亲卫队长用黑色盔甲捂得严严实实的身体,欧仁妮不禁想起那一日的血战中,眼前的女骑士数处负伤,周身浴血的情景。
“那只是我的本分而已。”
齐丽娅微微低下脑袋,眼睛看着被烛光照亮的地板。
“谦逊是好事,所以朕更有必要好好地奖赏你。说吧,想要什么,朕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我没有什么需要奖励的,如果说有什么要求的话,希望陛下能够好好抚恤战死者的家属吧。”
“这原本就是朕打算要去做的事情,不能算作是你的要求。”
“请陛下一定要好好地恩恤那些遗族。除此以外,我也再没有任何要求了。”
齐丽娅恢复了原本昂首挺胸的姿态,那双杏眸却还是失神地打量着脚下的木板。
“齐丽娅卿,朕命令卿说出一切。”
“陛下?”
“朕说过了,要卿把一切都说出来,这是命令。”
这家伙,又开始了。
趁着齐丽娅慌神的瞬间,“作者”朝边上的幽灵悄悄翻了个白眼。自穿越以来一直饱受欧仁妮折磨的他十分清楚,这明显就是女皇的恶趣味又发病了而已。毕竟这家伙再怎么喜怒无度也不至于会因为这种事情就真的用上这样冷冰冰的命令口吻。
不过等下,自己为什么要配合这家伙的恶作剧呢?就算被逼着当个人形自走复读机,也用不上在这种小事上也迁就吧。
自己是被这家伙的恶趣味传染了吗?
就在“作者”痛心疾首,在心底里感慨自己在欧仁妮的精神污染下日益变得腐朽堕落的时候,女骑士终于开口了。
“我只是——只是想到了过去,那是父亲刚刚战死,母亲很快也跟着自杀的时候。”
“......”
这家伙怎么讲起这个了。
原本以为女骑士会说出什么难为人的请求,结果这个“漆黑的女武神”只是单纯想起了往事而已吗?
如果不是怕引起误会,一人一幽灵估计就要面面相觑,大眼瞪另一双大眼了。无缘见到这样一幕的齐丽娅继续简单地述说着自己故事。
“幸运的是,那时候我已经12岁了,父母也留下了可以居住的房子和钱给我。当然,还是不是会遇上点难过的事......总之......虽说遇见了许多麻烦,到头来我也还是学会了使用剑和猎刀的技巧,还懂得一点魔法,现在还有幸能够侍奉陛下。”
虽然只是潦草简略、掐头去尾的说辞,但是,女骑士尽力压抑住的情绪还是被听了出来。无论是原本想要策划恶作剧的幽灵,还是不自觉地成为帮凶的某“作者”,如今都感觉一颗名为“抱歉”的鹅卵石堵在胸口。
“相对于我来说,那些普通士兵的家人失去丈夫、儿子或者父亲的同时,也就丧失了挣得口粮的钱包,而且十二岁的我都觉得难以承受的事情要是发生在年纪更小的孩子身上,也许就连勉强活下去都会变成一件奢侈的事情。”
“齐丽娅卫队长——”
试图扳回忽然变得沉重起来的气氛,“作者”唤了对方一声,想要解释些什么,自然的,结果证明这不过是徒劳无益。
“所以,请陛下务必答应这个要求。”
一边的幽灵苦笑着摇了摇头,偷懒的“作者”可没有连这种细枝末节都照搬的打算,他只是点了点头,亲卫队长的赏赐也就暂时保留在女皇这里。
“齐丽娅居然自作主张地想了那么多。”
等到女骑士退出房间以后,欧仁妮看着刚刚合上的木板门喃喃自语。
“难道你以为自己的卫队长是个只懂得挥剑的战狂吗?”
“要是朕真的这样想,就不会让她做自己的卫队长,而是考虑让她去哪个团做突击队的长官了。”
“或许那样也不错,比起天天侍奉君王之侧,直面刀光剑影可安全多了。”
“虽然这句话确实不假,但请不要当着朕说出来好吗?”
欧仁妮耸耸肩,层层叠叠的长裙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当然,能听得到这声音的,只有占据了她身体的穿越者。
“我要是当着别人的面说这种话,结果会更不好吧。”
“那就别说。”
“陛下的意志。”
拿捏着侍从的腔调,“作者”举起粉臂,朝幽灵的方向欠着身子。
“不要用朕的身体做这种仆人的举动,虽然朕弯腰的样子也很可爱就是了。”
“你还真是有脸说啊。”
“朕难道说错什么了吗?”
欧仁妮一如既往地发挥了自己脸比城墙还要厚的优点,可惜这回,她的老对手已经找到了一击逆转乾坤的杀招。
俏丽的佳人朝左侧歪着头,那对淡蓝色的宝石倒映着跳动不止的烛光,红色的发丝微微散开,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
“如果想要装可爱的话,我觉得最起码也要做到这种程度吧。”
穿越者像是在说什么令人害羞的事一样,如是说道。
“快给朕停下!”
欧仁妮以气急败坏的姿态投降认输,但漂泊在海上的日子还长着,她自负很快便会有赢回来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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