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下正在接见祭司们？”
“是的。”
忍受着颠簸赶回朱庇特宫以后，基雅维利却被部下告知，教宗现在正忙着和不约而同前来觐见的紫衣祭司们谈话。
几乎就在基雅维利秘书抵达女皇宅邸的同时，圭契阿迪尼总管和其余的几人也纷纷拜访了亲近欧仁妮女皇的各位紫衣祭司们。
如同名称所示，这些祭司在正式场合必须身穿紫色绢袍，是神圣帝国教廷中地位仅次于教宗的宗教人士。
紫衣祭司的席位数一般在二十到二十五之间，但是帝国的历史中总不缺少例外，在“教廷分裂”时期，曾有六十余位紫衣祭司同时存在。
这些人之中，除开作为选侯必须留在封地的六人，其余的紫衣祭司基本上都定居在罗穆卢斯城内。
依靠着金钱与种种政治利益的牵线搭桥，欧仁妮女皇取得了多位现任紫衣祭司的支持。现如今，这份支持，将在计划的下一环发挥充分的作用。
如果说到舌灿莲花，圭契阿迪尼他们不一定能够比得上阿方索爵士，可是，相较起语言的艺术，黄金白银的说服力往往更加直接。
付过钱以后，这些本就同女皇交好的紫衣祭司们十分痛快地许下允诺。
罗穆卢斯的宗教人士再一次发挥了他们的契约精神，手上刚接过金子，双脚就已经踏上了通往朱庇特宫的马车。
“是哪些祭司过来了。”
“似乎都是和弗兰尼斯来往密切的紫衣祭司们呢。”
在女秘书指导下锻炼出眼力的部属，简明扼要地指出了关键。
“有多少人？”
“陆陆续续有六七人过来。”
“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不需要和霓下......”
“现在还不需要，我会等霓下结束谈话以后自己找机会进去的。”
听到女秘书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下属立刻知趣地离开了。
由于亲女皇派的活跃，基雅维利被暂时挡在教宗办公的诫勉厅之外。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因祸得福——吃了闭门羹的她反倒有时间收拾心情，恢复了审视现状的冷静。
阿方索爵士的意思是相当清楚的，女皇希望教宗针对她的某个敌人下达绝罚的谕旨，这就等同于把开门的钥匙交给了自己。
问题在于，钥匙所对应的那把锁，又究竟挂在哪扇门上面呢？
或许这些紫衣祭司就是带来答案的信鸽。
好好坐下来拓宽思路，越来越接近目的地的女秘书找回了平素的理性与耐心，右手无意识间搭在左臂上，指尖摩挲衣袖上层层叠叠的荷叶边。
无论是怎样庞大的线团，只要肯仔仔细细一圈一圈解开，就会有到头的那一刻。
先把针对的对象是谁这一点抛开，希望教廷出面进行绝罚的处分是可以确定的。
那么就从这里着手反推好了。
绝罚谕旨这种东西说到底也不过是在名分上增加优势，既不能增加兵力，也变不出商机。而欧仁妮本身已经登基为帝国皇帝，如果要讨伐哪一位诸侯，只要抬出她的身份就拥有足够的政治优势了。
那么绝罚谕旨的作用又在哪里呢？
答案呼之欲出。
首先，抬出宗教来对抗皇权是各路诸侯经常使用的招数，可要是教宗霓下公开地表态支持，那么反抗的诸侯也就无法使用这一类的借口来对抗皇权。
更为重要的是，这等同于警示其他诸侯，一旦对女皇的敌人施以援手，便等同于在那个瞬间，亵渎了创世的六位神明，也就同样成为被施加绝罚的对象以及教会势力的敌人。教廷自身暂且不论，开罪了众多拥有领地的宗教诸侯可不是什么好事。
目光再放长一点看，教廷展现出配合女皇的姿态，也无疑会抬升女皇的权威。
“总觉得，像是被摆了一道啊。”
朱红色的嘴唇不觉间挂上了苦笑，即便察觉到了对方的企图，却也只能顺势而为。
就教廷现在所处的立场来说，这种姿态是有必要去做的。
罗穆卢斯是教宗直辖的城市，女皇在这里遭遇到了大规模的刺杀集团，且不说教廷就是幕后黑手的阴谋论，单从职责的角度来看，把这样一批杀手放进来属实理亏。
基于这一前提，霓下颁布绝罚谕旨至少有两点好处：一方面，可以维护教廷的声誉；另一方面，这也可以巩固和新君的关系。
“这个时候卖出人情，将来也许会有受到红利的惊喜也不一定。”
维斯塔家族的势力范围是在帝国的东部附近，而教会诸侯的领地基本都在西南部，罗穆卢斯自身则位于帝国偏南的位置，设若执行远交近攻的战略，那么确实有值得交好的价值。
就在这个时候，诫勉厅的大门那边传来了吱呀声。
制成的门扉徐缓移动，镌刻于上的浮雕因为打开的角度越来愈大，渐渐进入视线的死角，替代庄严雕像映入眼帘的，是现世最为高贵的圣职者们。
身穿紫色袍子的身影一个个走出房间，基雅维利恭敬地退到一旁，压弯身子，等高级祭司们走远了以后才直起身。
为欧仁妮女皇来游说霓下的，共计有七人。
除去担任选侯的六人，以及远游在外的某位另类祭司，欧仁妮派在教廷的高层已经占到几乎一半的席位。
看样子，除非紫衣祭司团发生人事上的地震，教廷成为维斯塔王朝的盟友已经成为不可逆的趋势。
自己要不要也抓住这一次的机会，借这股潮流加快上升的速度。
虽然宗教界仍旧是男性在主导，不过女性担任紫衣祭司甚至教宗也完全是有例可循的事。
食指和大拇指一齐发力，把这些杂念统统掐走之后，基雅维利快步走进了诫勉厅。
银白色的法衣严实而满是缀饰，凑近到一定的距离，还能看到宽大的丝绸肩衣下若隐若现的十数行三排扣，即便日常不需要随时头顶夸张的三重冕，也绝对称得上是繁缛的服饰。
在神圣帝国的六神教会之中，这是只有历代教宗才有权使用的规格，不过，换一个角度来看，象征地位的华服是否也可以视作华丽的刑具呢？
个中的冷暖应该就连身居高位者自己也说不清楚吧。
“不必要的礼节和客套话就免去吧，现在最需要的是将我们两人手中的信息拼在一起。”
“霓下的意志，就结论而言，女皇似乎向我们提出了要求。”
“这是自然的，否则她也不会让这么多说客登门找我了。”
圣克莱蒙德侧过身子，一双眼珠由于年届六十的缘故，变得稍有些浑浊，视线则跳出连地窗，仿佛在打量万里无云的晴空。
跟随对方已经数年的女秘书知道，这看似心不在焉的举动，恰恰意味着霓下正在全神贯注地思考。
“女皇似乎希望我们对策划刺杀事件的幕后人士施加绝罚。”
“这样吗......那么她没有提示过你究竟绝罚谕旨的对象是谁吗？”
“奇怪的是，对方并没有指明。”
“嗯，这样说来就没有错了。”
基雅维利很好奇教宗从紫衣祭司们那边听到了什么，只不过，有些东西不是她这个级别想知道就能知道的。
对于女秘书的好奇心有利的是，教宗主动开了口。
“你知道刚才那些家伙向我说了些什么吗？”
“......”
基雅维利当然不会随便接一句“怎么可能知道”，她仅有的选择，便是静静等待。
“从没见过比他们更擅于赌咒发誓的人！异口同声说俘获的刺客中有人在临死前供认了主谋者，是翡冷翠的贵族们，而且参与者众多。他们想让我相信，有一个规模涉及整个翡冷翠边境伯爵领的秘密同盟，而这个同盟的目的就是推翻维斯塔王朝的直辖统治，推举菲舍尔家的旁支。”
“祭司们是从哪里知晓这件事的呢？”
“欧仁妮派人知会了他们，并且希望他们能来游说我。”
倒也真是不忌讳啊。而拐这个弯的理由也不难猜，经由教会高层们之口说出来这件事的现在，霓下所面对的压力无疑变得更大了。
“你再看看这些吧。”
“敢问这些是？”
视线顺着教宗手指的示意，基雅维利看到了整齐码在桌面一角的羊皮纸。看厚度的话，恐怕有数十张之多。
“这是他们转交的秘密同盟名单。”
“这可真是......”
被抓住的刺客还真是足够“敬业”呢，对于自己的雇主了解到这样详细的程度不说，更令人钦佩的是，能够在濒临死亡的情况下，做到能拉这么多人下水。
基雅维利腹诽着女皇信口雌黄的本事，但再也没有开口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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