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那时八岁我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来到这个庇护所。
圣玛利亚庭院,我们的妈妈玛利亚这么告诉我们。
我是被父母抛弃到这的孩子。
战争、疫病、交易、贩卖……因为种种原因,我们被聚集在了这个空旷的花园。
一片被私人承包的土地,人们在上面建立起壮观的房子和花园。
而房子主人的慷慨让我们这些无处可归的人拥有了这片花园。
我也在这里拥有了自己的名字:七音,第七个来到这里的孩子。
八年前,她来到了这里,就像五年前的我那样。
幼小的,被抛弃的……
玛利亚妈妈教导我们彼此之间都是家人,我比她大,所以我就是她的姐姐,我就要照顾她。
希尔,和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四岁的妹妹,第十二个来到这里的孩子。
六年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家陆续离开了庭院,玛利亚妈妈说,有愿意和他们做家人的人带他们回家了。
那些人也愿意带我回家吗?
最近,庭院的夜晚总会听到奇怪的吼叫,会是野兽闯进庭院了吗?
希尔最近都不怎么和我说话了,是上次在地下室走丢了的原因吗?
四年前,两个和希尔差不多大的孩子来到了庭院。
庭院里的人越来越少了,每次打完针后就有一群孩子被带走,他们都是康复了的吗?我也不想打针了,可不打针的话头会痛。
菲尔和帕尔,这座庭院第十七个和第十八个孩子。
三年前……
那是一个可怕的日子,一大早玛利亚妈妈就不见了影,我找遍了庭院,就只有我们这十来个孩子。
临近中午,庭院外面警笛的声音越来越频繁,好像到处都出事了。
我带着孩子们去平时玛利亚妈妈去的另一条街的面包店,但还没到那条街时,我们就撞上了慌慌张张的店长。
他没有了平日里慈祥的笑容,半边身子红红的……
孩子们看到这一幕都十分害怕。
我听到了似曾相识的可怕叫声,和曾经庭院里的听到的一模一样!
地面在震动,眼前的转角传来人们嘈杂地嘶吼……
不好的预感萦绕心头,我无视了被我们撞在地上的店长,牵着孩子们扭头就跑。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感觉有东西在看着我们,我不敢回头,只是带着孩子们拼命往庭院的方向跑。
那个奇怪的叫声又从身后传来,中间好像夹杂着店长尖叫的声音……
我们跑回了庭院,我让孩子们赶紧躲起来,然后把庭院的铁门锁上。
希尔、菲儿、帕尔都躲在了地下室的楼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地下室的门被堵上了,我们只能躲在门外的楼梯角落。
尽管把地下室的挡板盖上了,我还是能听见从庭院外传来的各种声音。
枪声、奇怪的吼叫声、生锈的铁门被剧烈敲打而发出的哐哐声……
我把三个孩子用身体紧紧护着,她们抖得很厉害,我一时分不出是地在抖还是我在抖。
直到一个孩子的尖叫声。
巨大的声响从不远处传来,可铁门的哐哐声并没有停止。
……在庭院里面!?
我们抱得更紧,呼吸都要小心翼翼。
每过一会儿,外面就安静了。
静得我们只能听见自己细微的呼吸声。
直到一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挡板被掀开来。
是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我们在他的帮助下从庭院离开,离开时我才发现,庭院里站着好多人,多到看不清那个被人们围起来的有点红的东西是什么。
太阳快落山了。
我们被护送到一个紧急避难所,我问护送我们的人发生了什么,但他们什么都不和我们说,只是告诉我们一切会好起来的,然后塞给我一块巧克力。
我们在那里只待到太阳彻底落山,因为那之后,“它们”就把避难所包围了……
就像现在这样。
长着鱼头的高大人形怪物,背上一排和手肘膝盖处凸起得像鱼鳍一样,五根手指像鱼刺一样,粗壮的尾巴也和鱼一样。
这些本该只在晚上徘徊在岸边和桥上的怪物,却在现在这正午的时间出现。
我带着瑟她们三个躲进山里五天左右,这段时间我都在观察这些怪物……八成也是某只灾兽,我发现它们只在晚上浮出水面来到岸上,然后漫无目的地走着、转圈等……
是故意这么做来误导我吗?如果是的话那么这些灾兽或许也有一定的智力。
而当我们被这些怪物围堵在桥上时,我才明白。
它们远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我原先想过会是陷阱的可能,所以我仔细的查看了桥的两边和地下的支柱,确认没有动静后才上桥。
谁知,这些从海里出来的家伙这会一个个从天上扇动着双臂降落下来。
石千被它们抓住后撕咬成了碎片。
很奇怪,其他的灾兽光是咬到石千的血肉就会在不久后毙命,为什么这些灾兽不会?
“吼噢啊啊啊!”
它们吼叫着、张牙舞爪着。
双腿不住地打颤,怀里紧紧抱着瑟,琵和琶死死贴在我的背后。
包围圈逐渐缩小,它们向我们扑来。
血肉被撕扯开的疼痛带走了我的意识。
发痛的伤口却又换回了我的意识。
我睁开眼,看到它们还围着圈。
只是静静地看着圆圈中间的我们四个。
我喊瑟,她就在我旁边,虽然她没回应,但我看到她的胸腹还有起伏。
琵和琶也是如此。
它们是在等我们灾变吗?
我闭上眼感受着身上的痛楚,身上都是被咬开的伤口,血不住地往外留。
或许就这么睡去也不错……至少和大家死在一起……洛妮会在下面等我吗?可是洛妮是被暗链杀害的,而我或许即将变成灾兽……变成灾兽后,我还能像现在这样思考吗?
人变成灾兽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呢?我的身体没有死去,但我已不再是我了,那样子算死了吗?
……真是奇怪,我都死到临头了却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
他们都说人死去前会回顾自己的一生……我这一生似乎也没什么可以回顾的……小的时候还会想着长大了去找寻父母,希尔来了以后这个念头就烟消云散了。后来想着带希尔去找她的父母,这个念头在菲儿和帕尔来时也不见了……真要说有什么挂念的话,大概就是想知道玛利亚妈妈去哪了……
“唔唔唔啊啊啊——”瑟的哭泣声传入耳中。
“不哭不哭……姐姐在这……”琴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却只能发出这点轻微的声音。
“姐姐(抽泣声)……”
“疼(抽泣声)……”
琵和琶的哭声也传入耳中。
“没事的……很快就不疼了……”
身上的伤口还在将烧灼般的疼痛传递回大脑。
如果没有这些怪物……现在的我,会不会已经带着她们三个满世界跑着找人呢……
“没事的……姐姐不会抛下你们的……”
想回去了,回到那个庭院去,那个我们的小小花园里去。
“……呃嗯……”琴用双臂支撑起上半身,这才发觉左手小臂的骨头已经被咬断了,一片肉被撕开,里面骨头的裂缝清晰可见。只剩半截的右手似乎也被啃咬过。
还想看着菲儿和帕尔长大……
想和希尔一起去找亲人……
想把那个庭院翻新一遍、把没种过的花都种一遍……
想看大家重新聚在一起、每天为明天能不能吃饱而把部分花田变成菜园……
想听玛利亚妈妈的睡前故事……
想和大家躺在草地上晒着太阳睡午觉……
想……
活下去——
眼睛的余光瞟到一团云飘来。
将视线转去,才看清。是一只与人一般大的纯白的蝙蝠。
它落在了靠近琴的大桥围栏上,嘴里叼着什么。
琴认得那东西,那用海沫和灰烬的血液制作的只对异种有用的强效恢复剂,在瓦尔区的时候也见过这个药剂的效果,上面还贴着煌树的标志。
那蝙蝠将药剂吐出落到地上,一路滚到了琴的手边。
“呃……”琴试着用左手去捡,但左手完全没反应,大抵连神经也断了。于是琴的上半身朝药剂的方向倒去,用嘴咬住了药剂后,再用两只残破的手臂将上半身支撑起。
眼前,是尖牙利齿的怪物,嘴边还沾着红色的血迹。
身边,是在哭泣着的,自己最爱的亲人。
琴用力一咬,咬碎了药剂的玻璃外壳,药液从裂缝中流出,被琴喝下。
伤口的疼痛逐渐缓解,从伤口中生长出一朵朵鲜红的花朵,花瓣再化作花枝再度开花,直到琴的全身都被鲜红包裹。
这时,花瓣末梢又延伸出细丝,细丝在空中飞舞着,伸到瑟、琵、琶的伤口上。
三人的哭泣逐渐停止,只剩下熟睡般的呼息声。
怪物们再次吼叫着,对琴张牙舞爪着向她扑去。
然而,奔袭而来的怪物们在接触到花瓣末梢的丝线时纷纷停住,如雕像般一动不动。
接着,鲜红的花朵将四人裹成一团红球,延伸在外面的丝线将怪物们拉向自身。
这时的怪物们开始嗷呜着逃跑。
接着,从桥下升起了巨大的黑影,和那些怪物长相相似。
巨大的怪物一手将那个红球连带着桥和桥上的怪物们一起,压入海中。
红色渐渐被海水吞噬、消失。
巨大的怪物见状,转身逐渐没入海中。
而这时,那片海面却有了些许波动。
海水开始翻腾,黑影自海底扩张逼近水面——
巨大的身躯将海水掀起,让那黑影的身形得以有所显现。
如蛇般扭曲着的长颈,倒三角的如箭般的龙首,从肩背的两侧伸出;左手是长满鳞片和利爪的手臂,右手却是又一个蛇般的长颈和倒三角如箭般的龙首;似人般的躯体上,是不同于背后和右手侧长颈龙首的短颈龙首,两侧也是独有的末端对准前方的角;与这样的身体一样长度的粗壮尾巴扫开周围的海水而掀起的巨浪,将那些水中的怪物掀飞到岸上。
长有四个头的巨大怪物,与那再次从海中立起的怪物相对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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