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奇塔来了有三天了。他来到家里之后，很多东西都变了。
我在算每个礼拜开销的时候多了很多要想的东西。
每天早上起来之后首先想到的是去菜市场买菜。
在街上有时候会因为看到那奇塔可能想要的东西而停下脚步。
如果回到家时却没看见那奇塔的话感觉会很奇怪。
回家后会研究如何做好吃的菜，本来以为是味痴的那奇塔第一次吃我做的菜时直接吐了一桌子，已经不想再经历如此伤人的评价了。
本来想着增进厨艺的唯一方法是去买菜谱，但是那奇塔说这种东西上网看就好，我还被叫成了老东西。
现在一有空就会用手铐在玻璃板上找做菜的视频。在荧幕上看视频勾起了我小时候在村里没事干的时候就看电视的回忆。
但是在怎么小一块板子上看东西，有一天在街上的二手电器店看到了有很便宜的十七寸旧电视，买回家之后被那奇塔骂我浪费钱了。
不服气的我又发现只有电视没有信号的话什么都看不了，之后又花了钱找人来接天线。接天线的人来了之后和我说这个电视太旧了接不了现在的天线，我便生气地去找二手店的老板讨个说法。之后老板说给我换一个新一点的，但是要加钱。虽然我仍然火在心头，但我还是付钱了。来来回回一共花了比当时买电视时近十倍的钱，才终于让这块板子亮了起来。看着播放着不知道什么频道的电视，我擦了擦额头的汗，叹了一口气。这时我最不想做的，就是看电视。
今天太阳起来之后我像往常一样，给还在睡懒觉的那奇塔带了早饭后就去买菜了。
但是今天有点不一样，放寒假的学生开始逐渐开学了，街上到处都是学生上学的身影。
小学生、初中生、高中生…这让我不禁回想起来——那奇塔今年几岁了？
我看着地面沉思着，然后快步走向回家的路。
“那奇塔！”
孙翼以像是要把门踢飞的力气破门而入。
“...吓我一跳…开门不要那么大力啊。”
那奇塔像往常一样坐在床上玩手机，或者应该说在玩手铐。
“嗨，这就是如今年轻人的最终下场…只会坐在床上看手机，既不去上学也不去追逐自己的梦想。”
“...你想说什么。”
孙翼好像想说什么但是又不说出来，只在那疯狂用眼角偷看那奇塔。
“难道…”
“没错！就是那个难道！年轻人同聚一堂互相逐梦，互相成长，互相流泪的地方——”
“你要去上学吗？”
“呸！是你！是你要去上学！”
“但是我不想去啊。”
“不想去也得去！你看看你每天除了在家里玩手机和吃饭睡觉以外还会做什么！如果不好好努力的话自己的前途怎么办！”
“明明是你让我待这的，你不乐意看见我的话，我回到之前那样的生活靠审判挣钱也不是不可以啊。”
“我说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孙翼跪在了地上抓住那奇塔的衣袖。
“你想想看，和你一样大的孩子都在上学，难道你就不会有想去上学的想法吗？”
“不会。我就算不上学也可以赚的比普通人多。”
“小屁孩在说什么梦话，社会可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啊！”
“我没骗人，你看。”
那奇塔把玻璃板递给我看。
“这是什么…交易金额…38万！？”
孙翼的震惊得瞪大眼睛。
“你这是在卖什么东西啊！？为什么可以有那么多钱啊！”
那奇塔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我把剩下的几点exp在SS上买到的一些枪械弹药什么的拿到Stage里变卖而已，比起直接用exp换成金钱要赚不知道多少倍。”
“枪械弹药…卖给谁？”
“哈…鬼知道呢，需要枪械弹药的人？”
孙翼想了想什么样的人会需要找罪人买枪械弹药，警察？外国人？雇佣兵？无论怎么想，都只会是那种危险至极的人会买吧。
“笨…！你知道这样有多危险吗！”
“是是是，可能会被盯上是吧，放心，每次收完钱之后我都会同步Stage，买枪的人和我再也不可能会有任何交流。即便交易在这个Stage中从来没有存在过，但是我仍然可以拿到钱。而且，我甚至可以找同一个买家再卖一次呢。”
“不可以！这样做的话！….虽然不知道犯了什么法，但是肯定犯法了！”
“哈？在这个stage中根本就没有存在过这件事，要抓我也是上一个Stage的人来抓我啊，如果他们能的话。再说了，发货的是SS那里直接发过去的，就算要抓也得先把茉莉抓起来。不过我可是对茉莉很有信心哦~”
“.…..”
孙翼坐到了床上，以平静的语气一脸严肃地开口道：
“那奇塔…你自己心里也知道这是不应该干的事吧？”
那奇塔对突然摆出臭脸想要说教的孙翼感到不满。
“没有啊？完全没有。所有的罪人都是这么干的，我有什么不干的理由吗？”
“...错误是事情即便是人人皆为之，它也是错误的。古时候在战争时期，战胜的军队占领了一座城池，军人门在城里烧杀抢掠，奸**女，你是其中的一名士兵，难道你就因为周围的人都在这么干而参与其中吗？”
对那奇塔来说，孙翼只是在说一堆自己听不懂的大道理罢了。也不知道他怎么知道这种古时战争的事，大概又是在电视上看来的吧。
“你知道的吧？我们都只是罪人罢了。茉莉给了我们无限个Stage，哪怕是毁灭了一个又如何？”
孙翼的表情浮现出了一丝怒气。
“但是你只有一个！”
粗壮的食指像刺向吸血鬼心脏的木桩一般戳了那奇塔的胸口。
“在你做了坏事的世界就算只是无限个世界中的其中一个，但是做了坏事的人从来都只会是你自己！”
“嗨，是是是我知道了我错了，以后再也不干了。”
无心把说教听进去的那奇塔不耐烦地希望早点结束这段对话，孙翼也只好无奈地闭上了嘴。
…如果那奇塔有去上学的话，他的想法会不一样吗？
如此猜想着，孙翼立下了必须要让那奇塔去上学的决心。
…
…
…
从那天起，孙翼费尽浑身解数想方设法地为那奇塔打听入学的事宜。关于入学需要的东西，上学要花多少钱，哪里的学校还在招生…
对于不懂网络、人际关系又贫乏的孙翼来说，这一切简直不知道该从何谈起。孙翼甚至在街上逮住刚接孩子放学的母亲来问，但是基本上都没有什么像样的回答。
孙翼没有放弃，他选择了直接去问学校里的人。学生、教师、门卫大叔，大概需要的东西都知道了，申请用的表格也拿到了，一切都似乎十分顺利。
回过神来，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忙于那奇塔入学的事，已经没有时间在外面吃饭或者回家做饭了，虽然家里新买的冰箱里还有菜剩下，但是今天也只能先委屈那奇塔吃外卖了。
给那奇塔买什么吃的好呢？
这样想着，孙翼把表格对折了两次，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口袋。
自己正在一步一步地做着正确的事，想到这点让孙翼的心充满了希望。
孙翼仿佛在赶时间一般加快了脚步。
也许孙翼自己也没有察觉到，自从认识了那奇塔之后，生活就只有那奇塔了。
每天都东奔西扑的孙翼脑子里早已忘记了可以使用那黑色的门在门和门之间通行了，如果当初有在家附近花费1点exp的话，恐怕也不需要浪费这么多时间了。
在熟悉的餐厅买了那奇塔喜欢吃的外卖，生怕饭菜会凉掉，孙翼便不再绕路直接回家了。
“那奇塔，我带了饭——”
一打开门，房间里便传来慌张的脚步声。
“嗯？”
进到屋后的孙翼第一眼看到的是满地的泥巴脚印，和床上严密包着人的棉被。
“…进贼了？”
孙翼带上了门，把外卖放在桌上后静静地走到床边。
“嘿！”
一揭开被子，里面的是满身污水泥泞的那奇塔，就像当初在垃圾堆里刚出来一样。
“啊…你好…”
虽然很想立刻发怒为什么要那么脏爬上床，但是即使是孙翼也察觉到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那奇塔的反应给人十分熟悉的感觉，那是小孩子做错事后害怕被责骂的反应。
孙翼此刻的心情五味杂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先生气，还是先原谅那奇塔。
一想到自己终将还是会原谅那奇塔，还是先搞清楚那奇塔干了什么吧。
“…你先出来，裹在被子里你想做叫花鸡吗，就算是叫花鸡，泥也是包在外面而不是里面啊。
“……”
那奇塔一言不发地从床上下来了，下来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盯着地板看。
看上去他就是在害怕着会被我骂，但是此时此刻我又该怎么骂出口呢。
“给你带了饭，趁热吃掉吧。”
孙翼指了指桌上的塑料袋。
那奇塔顿了一下，然后缓缓走去饭桌前坐了下来。
坐下来后那奇塔小心翼翼地解开塑料袋子的结，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打开饭盒盖后，里面的是自己曾经跟孙翼去吃过的麻婆豆腐饭。
孙翼则是一言不发地把床单和被单拆下来准备拿去洗。
“…你不问我发生什么了吗？”
那奇塔是声音微微颤抖着。
“啊？你还干了什么事啊？”
孙翼侧过头来看着那奇塔，一边一把把床单连同被单抱起来放到阳台的篮子里。
只见那奇塔扭扭捏捏，不敢多说一个字。见状的孙翼也不再追问，只是继续把弄脏了的地方清理干净。
“...我搞砸了。”
“喔——”
孙翼没有看向那奇塔，继续忙着手上的活。
“...我去了美国的一个地下赌场。”
“嗯——”
“把钱……”
输光了是吧，听到赌场这个字的时候我就想得到了。
“...对不起。”
“那你怎么弄得全身都是泥？”
“那里是一个牧场…庄家是牧场主，我向他借了好多钱…在我察觉到不妙准备落跑的时候外面刚好在下雨…”
“...然后呢？”
“…我使用罪了。”
“什么！？”
听到这里，孙翼放下了手上一切的话，瞪大了眼睛盯着他，那奇塔也被突然大声说话吓到了。
“...谁输了。”
“...追上了的某个人。”
孙翼的血压瞬间飙升，脸上因发怒而涨起的青筋若隐若现。
“他是罪人吗？”
“不是…”
“不是罪人的人在你的罪里输了会怎样？”
“.…..”
那奇塔放下了筷子，盯着桌面把头深深地低下去。
“我问你会怎样！”
孙翼嘶吼着。
“...死…”
“...！”
孙翼紧紧地皱着眉头，紧咬着牙关，高举了右手，但又迟疑了片刻。
‘啪！’
走到了那奇塔的面前，把巴掌朝他的脸颊打了下去，不懂得控制力度的孙翼打得比想象中的要痛，那奇塔整个头都因为这一巴掌拧了过去。
不知道那奇塔此时此刻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但是因为这一巴掌，那奇塔感受到了不甘心。
在Stage中不把普通人的命当作人命看待的罪人才是大多数。即便一个Stage的某个人死了，那个人在其它Stage里也还是活得好好的。只有同步到别的Stage的行了，根本没有必要把Stage的人命看得那么宝贵…
那奇塔越想越气，这明明就不是什么大事，方才低头的自己也变得不可理喻起来了。
“明明是你说不要让我卖东西！…”
那奇塔抬起了头，看向孙翼打算反驳他的时候，在看到孙翼的脸之后便停下了。
“……”
孙翼绷着脸，豆大的泪水从眼眶中流下了一颗又一颗。他无法停止吸鼻子和脸上颤抖的哭相。
为什么要哭？
这个问题充斥着那奇塔的内心。但是他却想不出答案。
孙翼把身子转了过去，拿起洗衣篓子之后便出门了。
“.…..”
门被关上，那奇塔看着面前的麻婆豆腐饭，一动不动。
…
…
…
洗衣房里。
孙翼透过洗衣机的小窗看着在里面滚动的床单，伸手在口袋中摸到一张纸后便随手拿来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擦完后才发现这张纸被整齐地叠起来了，打开后纸上沾着湿掉的痕迹用黑字标题写着‘小学入学申请书’。
“.…..”
孙翼面无表情地看着纸上的家长一栏。
‘父：____教育程度______母：____教育程度：______’
自己不是那奇塔的父亲，更不是他的母亲，但是却自作主张干着父母亲的事情。
但是此时此刻的自己还能干什么呢？自己凭什么有资格去打那奇塔，但是如果连唯一能让那奇塔学会做正确的事情的自己都不去做的话，谁又能教导那奇塔让他当一个好人？
孙翼张开了刚才打那奇塔的手，看着自己的手掌。
刚才…有必要打他吗？夺去了他人的性命，我以暴力来惩罚，这是正确的做法吗？谁又能来告诉我，怎么做才是对的，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孙翼用衣服试擦了申请书上湿掉的地方，然后重新叠好放到衬衫胸口的口袋里。
即便自己能做的事情不多，但是我也必须要去做，因为这是我现在活着的唯一意义…
‘叮咚’
洗衣机停下了。孙翼熟练地把里面搅在一起的床单和衣物逐件分开放到洗衣篓里，然后拿起来大步走出了洗衣房。
…
…
…
‘咔咔…吱——’
门被微微打开，孙翼从门缝中像小偷一样探头探脑地看着里面。
空无一人。
那奇塔出去了？
离家出走。这个字从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孙翼一下子慌了起来，刚想把洗衣篓丢下冲出去找的时候，才发现浴室的灯亮着。
在上厕所吗…
放下心后孙翼往阳台走去，赶在睡觉前把衣服都晾好。
桌子上的麻婆豆腐饭只吃了一半没有吃完。
“你饭怎么不吃完啊！不吃的话就我吃掉了！”
向着浴室叫唤着，但是没有回应。
他还在生气吗…？
十分钟过去了，孙翼把剩下的饭都吃完了，衣服也都晾好了。
别说那奇塔从浴室里出来了，里面连一丁点声音都没有。
“那奇塔？”
走到浴室门口，发现门没有完全关上而是留了一条缝。
“你在干什么？”
轻轻推开了门，淋浴间和马桶上都没有人，只有倒在镜子前昏迷不醒的那奇塔。
“那奇塔！”
孙翼担心地跪了下来，不断地叫喊着他的名字。
“那奇塔！你能听到我说话吗！那奇塔！”
一边大声地叫喊一边用力拍打着他的肩膀，万幸的是那奇塔终于迷迷糊糊地微微张开了眼帘。
“你怎么了！？为什么在这里晕倒了？”
“…呜…”
难道说是被谁…
“孙…翼…”
那奇塔干涩的喉咙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你能起来吗？”
那奇塔点了点头，孙翼便扶着他的腋下带他到床上坐下。
“先喝点水吧。”
用水壶往玻璃杯子倒了一杯水之后递给了那奇塔。
“…”
那奇塔接过杯子之后慢慢地举起来一饮而尽。
“…你刚刚怎么在厕所里晕倒了？”
孙翼拿过空的杯子。
“还要吗？”
孙翼拿起了水壶，那奇塔则摇了摇头。
“…镜子。”
“啊？”
“我在房间里找镜子…找了好久之后想到厕所里有镜子…”
“你找镜子干什么？”
“…”
那奇塔吞了吞口水。
“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使用了罪。”
“……”
孙翼想象了会发生什么，按理说应该是什么都不会发生才对，但是既然那奇塔会晕倒在镜子前，那就代表…
那奇塔一个人，回到了那条巷子里，并且独自迎来了无法逃避的死亡吗？
“…对不起…对不起…”
那奇塔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上了，声音不自禁地颤抖着。
孙翼在那奇塔的面前跪了下来，让那奇塔靠在自己的肩上。
“呜啊啊啊啊——！”
把眼泪全都流出来吧，我的衣服会把流出的眼泪擦掉。
肩膀很快就感受到了湿润，我一直抚摸着那奇塔的头发，直到他停止哭泣。
眼泪把孙翼的衬衫沾湿了一片，泪痕一直延伸，把衬衫口袋内的纸也一同沾湿。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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