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反馈的情况我们很清楚，耶伊拉·加布里。”
“相信近期您已经收到不少相关的汇报了吧？”
“没错。但很遗憾，这笔钱根本就不在我们手上。从一开始，公会就没有拿到一分钱，作为策划者之一，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所有款项的管理者都是大洋商行，我明白的。”
“那你特意来联系我们，意义为何？”
“一方面是为了确认。另一方面，是想要取得去交涉的许可。”
“我们的目标并不是那笔资金。那笔资金只不过是我们借用公会的名誉从镇民那换来和商人交涉的筹码。如果这筹码可以反过来保护我们的名誉的话，我们当然乐意。但我并不觉得那些商人会轻易把吞下去的东西吐出来。毕竟这种行为不符合之前的契约。”
“具体的交涉工作交给我就行了。我也想尽可能帮乌卡拜昆的镇民们渡过难关。”
“那就量力而行吧。”
“是。”
这样就行了。接下来就是去找二叔。
长老那边已经联系过了，他会安排提尔和依姐最迟在明天日落之前见大萨满一面。我以需要向大萨满询问更多有关逃跑的龙鳞热患者信息为由向长老提出想要见大萨满的请求，长老当然是毫无异议。其实我觉得让拜基老先生也去比较好，但这样可能会起疑心。
先不想这些了，提尔和依姐知道怎么处理。先联系一下二叔吧。
“你好，这里是公会驻乌卡拜昆工程队。”
“你好，我想找一下迪兹多尔卡先生。”
“请稍等。”
半分钟后，通讯器那边传来了吵杂的轰鸣声。
“哟，米夏，怎么了？”
“二叔您——在那边干什么呢……怎么这么吵。”
“啊，我正在工地上。”
“工地又开工了？”
“没有，只是在回收一些设备。说实话，桥这样盖了一半然后放在那里几个月，明年继续开工了以后估计表面的接口都要重做了。”
“对不起，都怪我们，事情变成了这样。”
“没事没事，这事情谁也猜不出来不是么？找不到人也不是你们的错。说说，找二叔有什么事？”
“我过去找您当面说吧。”
“好嘞，我等着你。”
虽然答应地很干脆，但我可以肯定二叔应该已经猜到我去找他可能是因为什么事了。最起码在数个猜测之中，肯定有一个是正确的。
乘上租来的波波雪橇车，向桥梁工地那边前进。因为燃料问题，我们给代步用战车准备的燃油已经全都给了运输队。即便如此，有很多运输车现在也只能切换成煤炭蒸汽动力来前进，效率大幅下降。
相对战车，波波雪橇车的速度实在不能恭维。原先五分钟就能完成的这段路，用了将近半小时。等我下车的时候，二叔派来迎接我的卫兵已经变成了一个雪人。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的，女士。请跟我来。”
来到指挥车，二叔正在办公桌后面等着。
“来了啊米夏。坐雪橇车一路过来也挺够呛的吧。”
“还好……让您久等了。”
“没事，反正我这里也有一大堆需要坐在这完成的工作。”说着，他把手上的一份表格一样的东西放到一边，“说吧，有什么事这么重要需要面谈的？”
“我就直说了吧二叔，想必您肯定也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是有关集资款的事。”
“唉……”他叹了口气，“其实公会找我谈过这件事，长老也找我谈过这件事。但我的答案不会变。”
“那笔资金已经……？”
“没错。长老或许不明白，但公会和你肯定知道集资的意义是什么吧？”
“嗯。”
“那笔钱早已经不存在了，要么变成工程材料，要么变成工资，要么就已经被莉莉莎花到别的地方去了。”
“所以我来这里并不是要‘退款’的，而是来‘借钱’的。”
“我说米夏啊……”
“我知道您想说什么，二叔，可——”
“不，你不知道。我不是想拒绝你，要贷款的话当然可以，大洋商行很乐意跟公会这种优质客户打交道。”
“那您是要……？”
“现在的舆论情况，还没轮到你们出牌，你明白么？”
“明白。”
“现在整个乌卡拜昆，都把矛头对准了利贝尔。这是非常正常的，导致燃料涨价的最直接的原因就是他们的封锁，燃料的供货也是来自于他们的商人。”
“嗯。”
然而镇民们不知道，这个封锁的执行是根据三方签订的协议而定的。在龙鳞热的问题上，让彼此内外多部门互相牵制，做到百分之百的强制执行。只不过……执行的强度可以根据情况来改变。现在这个局面，无疑是有点过度了。
所以说，矛头对准利贝尔也是有情可原的。
但是，对现在的利贝尔来说，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你们现在只要拿着那一纸凭证，装作受害者，压力就不会转向你们。利贝尔的那些政客把事情搞成这样，他们要承担什么都是活该。”
“那乌卡拜昆和周边村镇的人们呢？他们也活该么？”
“别激动，米夏。我理解你现在的感受。所有人都没有错，所有人都是受害者。公会开拓受阻，利贝尔形象进一步恶化，我们的工程停摆，就连那些燃料商人现在也赔着本。所有人都想快点摆脱这个困境，但玩牌，讲究一个顺序。”
“……”
“要发放救济，要打开国库，要借钱消灾，这也都是利贝尔应该做的事，而不是你们。确实，你们现在要贷款非常简单，对我们彼此来说这几乎就是一次无中生有的期货交易。最多最多，就是公会会亏一点利息。可你应该明白的，这个先例一旦开了，你们把钱‘还’回去了，之后你们的处境会变成什么样。”
“嗯……”会一发不可收拾。
“我们现在整个工程队被拖在这里，作为商人，应该尽可能挽回损失才对，送上门的利息不可能不要。但是啊，正因为对象是你，二叔我才会掏心窝子说这些话。忍忍吧，不要自己往火坑里跳，现在还不是你们行动的时候。乌卡拜昆不会因为这么一件事就变成鬼城，明年春天到来时，如果利贝尔依然没有行动，你们就是胜者。”
二叔说得很对，非常对。提尔之前也是这个意思，公会犹豫不决也确实是有这么一层原因。可我……我就是想做点什么。
一只粗糙的大手放在了我头顶。
“二叔……？”
“别露出这种表情了，你这孩子。”
“……”
“你的心肠还是这么好啊，和以前一样。”
“可我现在……”可我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不能有妇人之仁的。
“没有的事。”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二叔……”
“你现在的表情，和当年的她一模一样。”
“她……？”
“莉莉莎。我们当初相遇的时候，她就碰见了你现在面对的抉择。”
“……”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软弱的一面。”
“叔母……？”
“是啊。当时我可是心里特别惊讶，心想原来这个人还能露出这种表情啊。”
“哈哈哈，确实。那叔母当时是怎么选的？”
“她？你觉得按她的性格会怎么选？”
“一定还是以大局为重吧……”
“没错。这些事不是凭某人的一己之力就能改变的。但并不代表我们什么也做不到。”
“……？”
“不能通过正规渠道的话，可以私底下来。”
“私底下……可要怎么做？叔母当时做了什么？”
“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她合作伙伴中一个小小的搬运工头耍了个小手段罢了。”
“难道那个工头就是……？”
“哈哈哈，就是你二叔我！现在的情况虽然和当初有点差别，但那种方法说不定还能用上。”
“快告诉我，二叔，究竟是什——”
通讯器响了。
“不过说不定已经有点来不及了。”
接通通讯器。
“加布里女士，请速来集会所！”
“集会所？发生什么事了么？”
“有人在闹事！”
“难道说是有关集资款的事！？”
“是的！”
“明白了，我立即过去！”
这下糟糕了。
“看来确实稍微有点迟了呢。”
“二叔，我先过去了！刚刚的事有空再谈！”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叫我。”
“嗯，一定！”
冲出指挥车，回到波波雪橇车上，吩咐车夫全速赶往祭祀广场。
十几分钟后，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有七八个人并排站在集会所门口，一副想要冲进去的样子。集会所门口，两个白龙卫队的战士、三名猎人和两名二叔那边的卫兵也站成一排，和他们对峙着。
我刚走上去，从广场另一侧的人群里就冲出来个人。是卖卡桑团的大婶！？
“你们几个丢不丢人！”大婶扯着她那大嗓门，用充满愤怒的语气喊着，“平时好吃懒做不认真工作，之前又贪便宜买了太多，现在居然死皮赖脸跑过来要钱！？”
“本来就是我们的钱，我们要回来有什么不对！”
“好好看看，好好看看你们的那个契约！连我这个文盲都能明白，你们还能看不明白！？”
“当初我们根本就没好好看那东西！只知道那个什么猎人公会要从我们这里借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签订协议的时候我们给每个人都宣读过条例内容！”一名卫兵喊道，“你们都是同意了以后才签订的！”
“你们就知道欺负我们乡下人！放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协议，根本听不懂！我们要钱，现在都没钱过日子了！都怪你们！”
“什么叫怪我们，明明都是——”
“停！不要吵了！”我赶紧冲上去阻止了这卫兵，他这话要是都说出来了还得了。
“哈！一直躲在船上享乐的大使小姐来了！签契约之前天天在镇子上跑来跑去，这段时间怎么人都不见了？”
“你他妈瞎——”
“行了，不要说了！我们确实也有错。”
“真是太给我们乌卡拜昆丢人了！”大婶走到我身边，“加布里小姐，不要介意，这几个人是出名的无赖。”
“无赖！？你来找茬的吗，死老太婆！”
“到底是谁来找茬的！”
“想打架吗！？”
“大婶我从小就不怕打架！别以为你是男人就能打得我！”
“大家都冷静点！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你们根本不听！”
“别和他们废话，把我们的东西抢回来！”
剑拔弩张，气氛即将爆炸。
“全都住手！”
一个充满威严的声音从人群后传出。
“长老！？”
“是长老！”
“长老来了！”
不仅是长老来了，还有西里布康老前辈和十余名白龙卫队的战士。人数和气势都占据优势，场面一下子就稳住了。
“西里布康，这里就交给你了。”
“遵命。”
“加布里小姐，能跟我来一趟么？我有些事想要告诉你。”
“好吧。”
用眼神跟大婶还有卫兵们道别，挤出人群，和长老单独两人向着寺院走去。长老一路沉默着，表情凝重。这表情究竟是源于刚刚的骚乱，现在的局势，还是之后要说的话呢？
进入寺庙，我们没有向二楼的办公室移动，而是继续直走，到达了我们最初见面时那个布满了蜡烛的圆形广间。
“加布里小姐，”他站在广间中心，回过头来，“这些事情我本来打算留到乌卡拜昆完全稳定下来再说的。但现在似乎已经没有时间了。”
“什么事情……？”
“有关赤雪浩劫的……真相。”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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