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吗？”
“没事。”
“你不必失落，不是你跟我说的吗？这帮镇民都是群人贩子，他们罪有应得，就算你今天救下了他们，估计之后也会被王国给处死。”
“他们是否罪有应得，不影响我没能拯救生命的这一事实，不能因为他们身怀罪孽，就自动略去他们生而为人所应当具有的权利。”
“为什么不能？他们也没在乎过其他人的生命。”
“安娜，事情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首先我们假设有一个杀人犯，他作恶多端，一夜屠杀一家五口，那么我们是否可以不经审判，直接亲自动手杀掉他呢？”
“当然。”
“并不能，一旦我们这么做了，便是凌驾于法律之上，是在动用私刑。”
“可他是个人渣啊。”
“没错，他是个无药可救的人渣，不过让我们来仔细思考一下，当我们越过法律审判和道德谴责直接对其进行惩罚之后，那么下一次，当我们面对一个故意杀人但只是杀死一两个仇家的罪犯时，可能不会去犹豫便直接将其处刑。再然后，当我们面对一个故意杀人但是有着可以理解的理由的罪犯时，可能会犹豫，但依旧会将其处刑。再再然后，是过失杀人，接着是抢劫等重罪，一直到最后，即便是面对微小的犯罪，也不再会利用法律，而是直接由自己审判，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嗯……不是很懂。”
“安娜，底线之所以为底线，关键就在于它不能被打破，不论有何种理由。任何人不得随意夺走生命，这便是底线，当我们打破这道底线时，无论出于何种理由，最终都一定会导致难以挽回的后果。”
“我好像有点明白你的意思了。”
“那么让我们继续往下假设。”
“后面还有吗？”
“当然，一旦这种动用私刑的行为使用过多，便会在我们的思想中产生认同感。之后我们会进行宣传，扩大自己的队伍，并且为了更高效地寻找罪犯，我们会制定出一套自己的判断标准，同时一个个进行处决也显得太过麻烦，所以我们最终会将其集中起来进行集体处决。当这一切实现以后，你知道我们最终做了什么吗？”
“什么？”
“一台高效的种族灭绝机器。”
“等下，什么？”
“大规模地将符合一定标准的人员集中到一定区域然后集体绞杀，到时候我们惩罚的就不是十恶不赦的罪犯，而是全部人当中的某一类人。”
“你是不是魔怔了，这说的也太吓人了吧？”
“这是所有可能中的一种，也是最糟糕的一种，因此我认定它是最有可能发生的一种，人性之恶注定了当我们打破束缚时将陷入无法挽回的梦魇。”
“可是如果现有法律无法制裁这些人，难不成我们就要看着他们逍遥法外？”
“安娜啊安娜，你还是没明白，我们的底线是不能随意决定他人生死，不是不能违背王国法律，就像之前的那名男子就算是被莎莉雅大人当场打死，也并不违背底线，究其原因，便是按照道德要求和人们的生活习惯，此人都罪无可赦，身为圣女骑士的莎莉雅大人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完全有权力也有资格当场将其处斩，即便这越过了王国的审判程序也无可厚非。但是对镇子上的大多数人来说，即便曾经可能犯下罪行，也不能因此直接剥夺他们的生命，更不能用这种大规模疫病的方式。正因为我们将生命视为每个人都应当具有的权利，所以才会大力打击漠视生命的行为，有则全有，无则全无。”
“哦……”
“或者我直接问一个比较简单的问题，在知道了镇子上的人的所作所为以后，你还会继续研究解药吗？”
“当然！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虽然镇子损伤惨重，但也给剩下的人带来了一丝好处，那便是每日的食物变多了，至于这其中的理由却不会有任何人提起。
可能镇长也是为大量冒险者的死亡而感到恐惧，所以如今已经不怎么出现在众人面前，分发食物的工作便被莎莉雅和我承揽了下来。
“安娜那边进展如何？”
“还需要临床试验，但是应该很快就能出结果了。”
“那就好。”
“莎莉雅大人你要不要休息一下？你都已经三天没合眼了。”
“不必，我有着至高神的祝福。”
话虽如此，但是这家伙的魔法抗性并不高，我直接一记睡眠魔法便让她乖乖去休息了。
而安娜每日都会把我叫去试药，但是结果却总是让人懊恼，她每次都说找到了突破点，但是每次却又都差那么一点点。
看着这家伙日趋加深的黑眼圈，我只好让她也去强制休眠了。
教堂被烧毁以后，前来祈祷的人们依旧不在少数，他们会跪在一片废墟之上静静祷告。
还有的人则是跑去找莎莉雅，想让她聆听自己的忏悔，中间夹杂着不少他们往日的罪证，所以我便在一旁全部记录了下来。
“你说至高神真的存在吗？”
“当然。”
而且最近老是吵着要我回去帮忙做饭。
“可是为何她对这里的灾难视而不见？”
“也许你可以自己去问她。”
“什么意……”
“我成功了！”
“安娜，这已经是你第十七次说这话了。”
“这次肯定能成。”
这句话也已经是第十六次了。
看着那瓶诡异的蓝色药剂，我有种想吐的冲动，但还是强忍着一股脑儿地喝了下去。
“怎么样？”
“你们自己看。”
我解除了幻象魔法，把自己真实的一面展现出来，那皮肤上不详的猩红色在喝下药剂以后，隐隐约约有了褪去的迹象，可惜最终还是没能改变。
“又失败了……”
“别灰心，也许第十八次就能成功呢？”
莎莉雅大人，你这话也已经是第十七次说了。
唉……我也知道这种无力的吐槽根本没有意义，可是最近所要负责的事情实在是有些繁重，弄得我焦头烂额的。但是身边的人们都在努力，我又不能在她们面前抱怨什么，只能把情绪压抑在心里。
“不必担心，我们肯定能找到解决方法的。”
无论如何，要坚持下去。
但是很明显，失败次数过多所造成的打击是无法用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磨平的，那天晚上，我们三个基本都没能睡着，却又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那里装睡。
好吧，可能只有我一个人整晚都没睡着。
当天空开始泛白时，我走出了小屋，准备开始今天的工作，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尖叫。
“你的身体……”
“恢复原状了！”
“等等等等，对哦，是幻象魔法，哈哈哈……我是睡迷糊了。”
“真是的。”
“等下，我并没有使用魔法。”
昨晚解除以后就直接躺下了，今天早上还没来得及重新施展。
“那也就是说……”
“成功了？”
“我再检查看看。”
每个人此时都屏住了呼吸，经历了太多次失败让我们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奇迹，总觉得这可能只是自己的错觉，但却又在心里希望这不是一场还未醒来的美梦。
最终的检查结果表明，疫病真的被根除了，安娜的药剂研究成功了。
“成功了……我真的成功了！”
“我就知道安娜你一定可以的。”
“必须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镇子上的人才行，还有外面……现在要怎么跟外面取得联系啊？”
“不知道。”
“快看！结界开始解除了，一定是外面的人知道了。”
“他们怎么知道的？”
原本的天空可以看到一层淡淡的薄膜，连鸟都无法飞过，可是如今那层薄膜褪去，有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随之而来的是大批骑士和众多士兵。
“莎莉雅大人，您在这里啊。”
“啊，好久不见了，这次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不过接下来请您来协助我们组织镇民吧。”
“当然。”
我们三个被带回到了镇子上，所有的镇民也被聚集在了广场。
不妙啊，这次的疫病本就是王国军的一场实验，眼下这情况不管怎么看都像是要开始灭口了。
“诸位不必担心，王国已经研究出了治愈疫病的特效药，现在便要分发给各位。”
“安娜，之前的药剂你还有吗？”
“嗯？有啊，每次我都会熬很多呢。”
“那你最好先喝一份。”
“为什么？”
“相信我。”
“哦……”
众骑士率领士兵将广场团团围住，红色的药剂也分发到了众人手中，经过了将近两个月的苦难生活让他们的精神濒临崩溃，以至于丝毫没有怀疑便将药剂一饮而尽。
当然周围那些士兵的目光也在督促着众人，想要躲过去看来是不可能的了。
“真可惜啊，安娜你要是早点研究出来的话，拯救大家成为英雄的就是你了。”
“这个药剂有些奇怪，似乎不太对劲。”
话音刚落，广场上的一位镇民突然痛苦地倒在了地上，开始浑身抽搐，接着皮肤变得猩红，背部开始长出尖刺，双眼如同发狂的野犬。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这是怎么一回事？”
“莎莉雅大人，请不要多嘴，静静看着就好。”
“你们到底做了什么？这根本不是解药吧？！”
“啧，所以说小鬼就是麻烦。”
那名骑士一把将莎莉雅从广场的高台上推下，被我稳稳接住。
“有两个漏网之鱼吗？算了，正好多两个试验品。”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什么试验品？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您不需要知道那么多，只需要尽力垂死挣扎就好了。”
周围的镇民已经全部完成了转变，成为了某种野兽的合成体。
“来吧，就用你们三位的鲜血来庆祝王国军第一魔物军团的诞生吧！”
那名骑士如此高喊着，眼神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黎明时分的光辉将他和众多士兵的影子拉得很长，遮盖住了整片广场的大地，就像是要将这里所发生的一切血腥埋藏到黑暗中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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