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土的荒漠大地上,车辚辚,马萧萧。
那自鄂曼联合王国出发去往东方迦南六城的商队规模壮大,数十辆满载的马车在大漠平坦而荒凉的道路上接连,西边通红的太阳照耀着这个苍茫的世界,但依旧散不去那呼啸而过的彻骨冷风。
一对奇怪的客人便坐在这支车队中间的那一架马车里。
那是两个年轻而漂亮的年轻人,都长着东方人的黑发黑瞳,气质彬彬、谈吐不凡,看起来既像是一对主从,又像是一对兄妹。
他和她是在王国的边境重镇里找到这一支商队的,他们付给了商队的主人不多不少的金奥雷,说想要跟随着商人去往迦南的大地上看看。
这对少年少女应是出身显赫,但两人的言语里丝毫没有商客们所熟悉的那些纨绔子弟常见的浅薄与高傲,反而平和得让人心生亲近。
残阳如血。
坐在窗边的少年直视着天边那颗硕大的火球,愣愣地发着神。马车一路颠簸,却也没能唤回他神游的思绪。
“林,你是第一次来到迦南么?”
少女柔婉的嗓音终于将少年的心思带了回来。
“是啊,”少年轻轻点了点头,“直到真正地看见这样壮阔苍凉的景象,我好像才明白了在千古年岁里,为何竟有那么多君王与圣徒都如此迷恋于这片广袤的‘应许之地’。”
少女偏了偏头:“你相信那个传说?”
“为什么不呢?”少年微笑着回答,“毕竟,通过圣典来传扬对神明的信仰,也是我重要的工作。”
在圣典的传说之中,迦南即是那神明赐予凡人的“应许之地”。这里是尘世里的最后乐土,掌握了迦南大地之人,便将成为世界之王。
而直到如今,迦南大地上依然未有任何真正的王国建立,仅有六个巨型的城邦伫立于此。在千百年的历史里,这些巨城之间曾发生过无数次征伐,却从未有谁能够真正地统一这片地域,直到现在,它们也仅仅只是依靠着一纸空洞的条约,来维持着彼此间脆弱的平衡与联盟。
就在两人一搭没一搭地谈话间,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
有商队的侍从敲响了马车的门扉:“大人们,我们到达今夜宿营的地方了。”
少年再度转头望向窗外,夕阳正逐渐被远方的地平线所吞没。
这对奇妙的旅人组合,自然便是便装出行的梅尔顿·林与缇梵妮·葛蓓莉亚。
……
这里是无垠荒漠中间的一处绿洲。
环绕着一片积蓄了大量清水的中型湖泊,一座繁华的小镇于沙海之中无声无息地建立了起来。
刻有小镇名字的路牌,早已被风沙侵蚀而看不清楚,而一队队来自远方的商贾们,则沿着大路络绎不绝地来到这里,停靠在了一间间灯火通明的酒馆之前。
酒馆之中,充满了沙尘与烈酒的气息,混杂着各式各样的人。
那些神情谨慎、措辞委婉的,往往是游走于西境各地的贸易商,每一次穿越沙漠的旅途,都能带来大量的财富;还有些身穿劲装的人偏爱坐在房间的角落里,他们沉默少言、行动干练,却总是用野兽一般锐利的眼光审视着别人,他们便多半是刀尖舔血的猎士;但酒馆里最常见的,依然是满身尘土、神情疲倦的平凡人,他们就是这片大地上土生土长的牧民与拓荒者,日日夜夜在荒漠风沙的呼啸声中浅浅入眠……
梅尔顿和缇梵妮好不容易才在这喧嚣的酒馆里找到了一张显得不那么肮脏破旧的桌子,缓缓地坐了下来。
而很快,一个手脚轻快的少年人就来到了两人面前。
他欢快地说:“尊贵的大人们,我帮你们点好晚餐了,选的都是这里风评最好的菜肴。”
梅尔顿认得这个少年,他的名字是罗德。
就像是任何一名出身贫苦的迦南平民一样,他有着棕黑的肤色,披着宽松的麻布衣服,没有一个真正的姓氏。
十四岁的罗德头脑机敏,这些年在商队当学徒的经历让他也对迦南各地的地理与风俗都有很深的了解,所以梅尔顿暂时雇佣了这名少年,当做自己旅行的向导。
“你也坐在这里吧,”梅尔顿微笑着点了点头,“离我们此时所在最近的大型城邦,应该便是显圣之都安提拉吧,按照商队的预定计划,大概什么时候才能到达那里呢?”
“谢谢大人,”罗德向梅尔顿恭敬地行了个礼,才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如果一路畅通无阻的话,我们在后天傍晚之前,应该就能看到安提拉的轮廓了。”
“居然还要花两天时间么?”缇梵妮微微皱起了眉,“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们为何不直接穿越北部的那个平原,反而要特意向南绕一个大圈?迦南荒原的西南方正是最贫瘠的地域,明明你们也不会在这附近做生意,绕路岂不是多此一举么?”
听了缇梵妮漫不经心的话语,罗德却是一脸惊撼地望向了她:“小姐您的意思,可是想要直接穿过北方的‘死海荒原’么?”
缇梵妮感到有些奇怪地问道:“有什么问题么?”
“问题太大了!”罗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我跟随商队这么久,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谁能够活着穿越那片死亡之地!死海荒原上,全是寸草不生的盐碱地,还有无数可怕的魔物栖息在那里,根本不是凡人应该接近的地方。”
缇梵妮则不以为然地说:“嗯?明明我曾经……”
“原来是这样,”就在此时,梅尔顿却用悠然的语气打断了缇梵妮的话语,“我相信商队的大伙们都非常熟悉迦南的一土一木,跟着你们走,一定是没有问题的。”
罗德立马骄傲地笑道:“那是自然!”
没过多久,梅尔顿等人的晚餐便被端到了桌上。
刚烤制成熟的羊肉盛放着扑鼻的香气,在灯光下显现出焦黄油亮的色泽,不禁令人食指大动。
梅尔顿察觉到了罗德如饥似渴的目光,柔和地说:“不用顾忌,你尽情吃吧。”
“谢谢大人!”
而梅尔顿自己,只是优雅地切下了两块肉丁,放入了自己的盘中。
梅尔顿压低了声音,向缇梵妮问道:“你之前从迦南来到西境,便是独自穿过了‘死海荒原’?”
“是,”缇梵妮轻笑,“路上遇到了些小麻烦,所以大概花了一整天的时间。你不是为了追寻恶魔的踪迹而来的么,为何不直接去‘死海荒原’看看?我没记错的话,那里就是拿非利人的故土。”
梅尔顿摇了摇头,轻叹说:“即使不用亲身前往,我也知道,那里只剩下了一片空无。”
据说,在很多很多年以前,拿非利人在迦南最肥沃的土地上建立了自己的国度。
他们侍奉着强大无匹的魔王,他们的军队统御着荒原上所有的一切——飞鹰、群狼、猎豹、雄狮乃至于狂乱的魔物;他们的军队所向披靡,纵横八方。
但是再强大的邪恶也有被正义终结的一日,就好似烈火的的熄灭、高塔的倾塌。
拿非利人的国度最终毁灭于诸神与天使的圣裁,天火与雷霆降下,夷平了宫殿、城市与整个辽阔的荒原,让一切化作空洞陷落。
然后隔绝生命的大雨下了无数的年头,直到将曾经的罪孽都淹没在了深深盐海之中。
所以“死海荒原”的神话,都是属于过去的故事,如今的荒原之上,拿非利人已经失去了真正的血脉与名字,只能持续着永恒的放逐与流浪。
曾经这片土地上有不朽的魔王、绝世的名将、不败的武士和倾国的舞娘。
可是现在那里什么也没有了,所有的一切都已死去,只剩下那些失去名字的孤魂野鬼,在无人的荒野里独身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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