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他们走了足足两个多小时的路程，薙子全力冲刺仅仅花费了五分钟就走完了。
在她停下脚步将自己放下后——两分钟内，克兰只觉得天旋地转。他的胃里不止地分泌着酸液反上喉咙，又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没事吧？”
“没什么大碍...就是这趟高速列车的体验实在是有些不太好...”
克兰艰难地咳嗽两声，像拨浪鼓似的摇摇脑袋强行振作精神。
“高速列车？”
虽然对这个陌生的词有些好奇，但现在显然不是深究的时候。
“这等神速，该说真不愧是弥生国第一剑吗？”
薙子前脚刚到，但马后脚便紧随而来。
他们眼前是漆黑的河面，冲天的火光将半面河水染上了浅赤色。晕散的光芒伴着波浪摇动又像是无数精灵在招手，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哗啦啦——
但马从袖子里掏出一大串钱币，一股脑儿地投进了河里。在他将钱币投入河中的一瞬间，浓雾便像是从地上生长出来一般，以克兰难以看清的速度迅速笼罩了整片河岸。
“这么不耐烦，客人你是要急着投死吗？还是说想要见对岸的心上人？”
毫无预兆地，一艘小舟出现在了浓雾弥漫的河中。在克兰回过头时它已经稳稳地停靠在了岸边，船头的摆渡人朝着他们伸出手来。
“不好意思，这次要麻烦你了。把船开得快些，我们有急事。”
“真是不解风情，哪怕是急着送死的寡妇也比你们懂礼些。”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船夫还是让开了身子示意他们上船。
然而，就在但马准备和上次一样，第一个踏上船时——却被拦住了。
“但马，你不能去。”
是克兰拦住了他。他的遣词很直接，却又带着复杂的遗憾与告诫。
“我们还不知道对岸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旦你被卷入其中——不，哪怕是任何一只鬼被卷入其中，这场和谈可能都得完蛋。
这么说来，这次的肇事者正是抱着这样的心态而采取行动也是有可能的。”
“但如果但马大师不和我们一起的话...”
薙子有些犹豫地转过头去，看向站在船头的佝偻船夫。
“放心吧，虽然我并不喜欢你们——但收了钱就得办事，这个道理我还没忘记。”
说完，船夫伸出手来扣起了脸，发出“咯咯咯咯”的惊悚笑声。
“那就...一路小心。
我会把这边安顿好的。如果需要帮助就捏碎这个，我会第一时间知道。”
犹豫再三之后，但马还是退了回来。他将一枚玉佩塞进了克兰的手心里，拍了拍他们二人的肩膀。
“拜托你们了。”
就这样，克兰和薙子踏上了回弥生国的船。
一路上，他们都因为沉重的心情沉默不语，只是默默地听着船桨划水的“哗哗”声。
不知过去了多久，当船抵达岸边时，他们已经回到了京都的护城河处。
下船，上岸。
一切都和上次一样。
看着船渐渐远去后，克兰便将第二串钱币丢进河里。
浓雾散去，而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已经不再是先前那个春之都城了。
如果说在鬼岛看这冲天的火焰感受到的是震撼，那么当它近在眼前时，克兰唯一能够体会到的便只有——恐惧。
冲天的火焰占据了半边天空，将黑色的夜幕烧成了如熔铁一般泛黄的白色。
高温夹带着热流不停地拍打在克兰的脸上，每一次呼吸都伴着大块的灰尘，导致他的肺隐隐作痛。
虽然城墙还保留着基本的形状，但已经布满了漆黑的灼痕。把守大门的士兵们也不见了，敞开的大门前是干涸的鲜血与破碎的盔甲。
最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就在他们离开的短短几天内，京都被袭击了。
当灾难近在眼前时，克兰终于发现了那焚天火焰的真面目，以及它为何能够如此旺盛地燃烧。
毫无疑问，那在剧烈燃烧着的，正是弥生国人引以为傲的天守阁。
“怎么这样...”
薙子显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她晃动了两下身子，却并没有想克兰想象中那样直接倒下去。她还不想倒下，现状也不允许她倒下。
“我们快进去吧，说不定还来得及。”
克兰走到城门边，从满地的盔甲兵器中挑出了一把勉强还能用的短刀。
“将军大人说不定还在等着你，薙子。”
虽然是无心的告诫，但似乎相当有效。
像是一语惊醒了梦中人，薙子猛地晃了晃脑袋，总算是将意识拉回了现实。
“走吧，克兰君。
说实话，没有你的话我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这算是感激吗？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没有再使用先前的言灵，薙子跟着克兰一起冲进了城内。奇怪的是，城内并不像他们想象中那样成了一片废墟。大多数的房屋都还保留完全，只有部分邻近天守阁的区域受到了波及。居民们都躲在屋内瑟瑟发抖，大街上时不时就能见到幕府和另一类穿着黑衣蒙面的士兵的尸体。
在数量上，幕府士兵的死亡人数要大大高于对方，足见这支弥生国最精锐的部队俨然遭受了一场惨败。
看来这场灾难就是针对幕府和天守阁而来的。也不知算不算是怜悯，这些暴徒们并没有伤害平民的打算。
然而，等他们一路冲到了天守阁门前，真正的阿鼻叫唤才在此铺张开来。
数以千计的黑衣士兵和幕府士兵在这里死去，不仅如此还有大量官员和阴阳师的尸体。堆积成山的残肢断臂与流动的血河成就了可怖的地狱绘卷。
“这到底是...为什么...”
“振作点！薙子！”
虽然在战场上，克兰见过比这可怕的多的场景。但对于薙子而言，这样的灾难显然不在她的防备范围中。
薙子无力地向前走了几步，要不是克兰及时发现接住了她，就一头栽进了地上的血海之中。
“这不是你应该承受的，也不是需要容忍的。但就这一次，你必须要站起来，还有人需要你！”
紧搂着怀中的薙子，克兰对着她的耳边大喊。虽然有震破耳膜的风险，但他明白若不这样的话自己的话就无法传达。
“克兰君...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的！”
“我知道...可以的话...”
啪！
清脆的声音响起。
在这一瞬间，薙子眼前的世界都静止了。她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克兰，对方刚扇过自己脸庞的手还停在半空中。
“拜托了...薙子...”
听着克兰这哀求一般的话语，她险些哭了出来。
只是，她又不得不把泪与血咽回肚子里。
这里并不是她悲伤应该的归处，她的悲伤也毫无意义。
脑海中浮现出胜弦和胜月的脸，那些曾经幸福的回忆与现实产生了割裂一般的对比，搅得她的心生疼。
但正是这份痛楚，仍在支持着她、推动着她。
“我们走吧。”
推开了克兰的肩膀，她重新站起身来，拔出了剑。
锋利的剑锋映出火焰跳动的倒影，薙子的眼眸中也倒映着她燃烧的内心。
她没有再发出一声叹气，只是转头面对这场悲惨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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