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同伴们的死亡,克兰也再无心在此停留了。身为血魔的他,就算再怎么隐藏自己,一旦不小心露出马脚,免不了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虽然獭人们在此惨死,但村民们也确实地救下了克兰的性命。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想杀死这些淳朴的人。
打定主意后,他悄悄回到了收留自己的小屋。此时母女二人已经收拾好了碗筷,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用竹子编着什么。
“啊!他回来了!”
见到克兰,女孩紧张地放下手中的竹片,再次跳到母亲身后躲了起来。
“真是个不错的村子啊,村民们都很热情。”
“是吧?大家都是很好的人呢~”
女人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竹片在她手指的引导下交错穿插,慢慢形成了一个类似于帽子的形状。
“这是——在做某种帽子吗?在我们的国家没有见过这种东西。”
“不错,这是东方独有的一种帽子,叫笠。对于经常出海遭遇大雨的渔民们来说,比雨伞可要方便上许多。”
“原来如此。”
克兰坐上了女人对面的椅子,对着躲在母亲身后的女孩眨了眨眼睛。但对方似乎并不愿意接受他的这份友善,反倒是一溜烟跑掉了。
“抱歉啊,自从她父亲走后家里就很少有客人了。如果有冒犯到你的话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啊这,哪里~”
趴在桌子边上坐了良久,克兰眼睁睁看着女人又编好了一顶斗笠,总算是鼓起勇气开口道:“我叫克兰,克兰·暗影。是灰烬帝国第二骑士团的士兵,在前段时间里多谢您的搭救与照顾了。”
“我是阿六,她是我的女儿阿求。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如果放任一条生命在我眼前流逝,那我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话是这么说——”
提前认识到自己接下来的话多少有些不合时宜,克兰清了清嗓子。
“虽然这里是个不错的地方,但我的同伴们还在等着我。可以的话我想赶快回去,有什么办法吗?”
“啊!这就有些麻烦了。”
女人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仰起头来仔细思考着。
“如果要远航的话,必须要去京都,坐将军大人的船才行。这又牵涉到诸多申报以及核实的程序,再怎么说也得一两个月了。
况且又是现在这种时期,恐怕等待的时间只会长不会短。”
“诶?这种时期是指?”
“虽然不是什么必要说的事,但你还是了解一下的好。
风魔将军再过不久将在京都召开大会,到时弥生国将会和鬼岛和解。以鬼为代表的魔族们都会出席,。
人与魔和睦相处,放在你们的国家恐怕会引起轩然大波吧。”
“什么!?”
听到女人的话,克兰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瞪大了眼睛。但对女人来说,这大概也是预料之中的反应吧。
“虽然我这么劝说没什么作用,但请不要太过惊讶。你的身体才刚刚痊愈,禁不起这样一惊一乍。”
克兰顿感有些失态,赶忙坐回椅子上,用手不停地揉着脑袋。
人与魔和睦共处什么的...克兰向反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要知道他刚刚才在港口看见自己同伴们的尸体被悬吊示众。
这明显是谎言。
只是目前以“人”的身份,他还不能拆穿。
“抱歉...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不会觉得不满吗?明明是吃人的鬼,如今却要和受害者坐到一张谈判桌上。”
面对克兰犀利的问题,女人表现得有些苦恼。她重新拿起完成了一半的斗笠,装作不在意地继续编起来。
“关于这个...
我想人与人的观念还是有所不一的吧?有人被鬼夺走了父母、被妖怪吃掉了孩子...所以大家才会如此憎恨魔族。
但对我来说,如果真有一个能够让阿求不再听到鬼与妖怪的名字就被吓哭的世界,那肯定是一件好事。”
“怎么这样...”
就在二人交谈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是男人们的大吵大闹与靴子踩踏地面的声音,隐隐约约还掺杂着女孩的哭声。
“不好!阿求!”
克兰感觉到这声音有些熟悉,但没等他反应过来,女人已经冲了出去。没办法,他只好紧随其后,前去查看门外究竟发生了什么。
狭窄的道路两边挤满了人。一边是手指各种鱼叉短刀的村民们,无论男女老少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虽然不停地出声威吓,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一步。
而另一边则是一群穿着花花绿绿破旧铠甲的男人,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他们身上的臭味。尽管浑身沾满各种污渍,但他们却显得毫不在意。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各种武器,他们面对村民们的威胁表现得不以为意,甚至有些人还哈哈大笑起来。
无论是人数还是装备质量,都是男人这方占优。而克兰和女人就夹在道路的中间。
“山贼...居然在这个时候...”
女人的双脚不停地颤抖着,仿佛一个重心不稳就会跌倒在地。
“妈妈!救我!”
女孩的哭嚎从山贼中间传出,伴随着人群一阵蠕动,浑身沾满泥土,灰头土脸的女孩被推到了最前方。为首的山贼用手攥住她的头发,挑衅的看向克兰二人。
“阿求!你们放了她!我的孩子!”
就在女人丧失理智,想要冲向山贼时,克兰从后面拉住了她。尽管她拼命地挣扎,但仍阻止不了被克兰拖着离自己的女儿越来越远。
“你这个疯子!他们抓走了我的女儿!我要去救她!”
“照顾好她。”
不顾阿六的大吼大叫,克兰将女人丢给了村民们。一个没站稳,她便摔倒在地。一旁的人赶忙上前搀扶。
“有刀吗?”
还没等村民们反应过来,克兰伸出手来,环视着四周恐惧的人们。
“没有武器,怎么杀敌呢?”
村民们面面相觑,似乎不太信任这个陌生人。但很快,经过一双双手的传递,一把粗糙的武士刀便递到了克兰手上。
像这种小村子里,一般还是会有一两位铁匠。虽然铸刀几乎是所有铁匠的梦想,但一旦铁匠习惯了鱼叉和镰刀,就注定与一把好刀无缘了。
毫无疑问,这把刀就是出自这样一位乡下铁匠之手。
久经搁置未使用,导致刀刃已经微微生锈。护手的长短与刀身完全不协调,刀背在捶打的时候也没有经过校准,有些弯曲。
不过,对于克兰这种门外汉来说,就算是将鹿岛神宫里真正的布都御魂拿出来给他用,比起这把刀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不会是想一个人去挑战他们吧?”
拿着鱼叉的老人哆哆嗦嗦地将手放在克兰肩上,对于这个异国陌生人的表现,他不由得感到担忧与害怕。
虽然山贼抓走了女孩,但现在尚且存在商量的余地。若是克兰与他们开战,一旦失败等待着村民们的就只有死亡一途。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
克兰冲着老人微微一笑,移开了他的手。
不知为何,就是这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却令老人愣在了原地。
他本应该去阻止克兰,此刻却只是呆呆的看着克兰远去的背影。
何曾几时,他的心还没有安于平稳时,也曾向往过光荣与正义。如今老人看着克兰,就像是在看着某个自己未能成为的武士。
“喂老爷!我们当真要打吗?就凭你从什么电脑游戏里学来的那些功夫,真的管用吗?”
“虽然这并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但也确实是最快能够领到‘签证’的办法了。
而且我可没说,要用那些花里胡哨的功夫对付这帮家伙。”
“难不成你还想成为第二个那谁——三浦按针?别忘了你可是魔族,在这里一旦使用你原本的力量,马上就会被发现的。”
“不到万不得已嘛~难不成我还会被这些杂鱼干掉不成?
况且打成一团时,谁还注意那么多。”
和坎黑尔笑谈间,克兰已经走到了山贼们面前。
“哦?你不是这个村子的人——好像也不是这个国家的人?”
见到克兰那异于自己的相貌,为首的山贼微微一愣。
“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放开那个女孩,然后滚回山里去。
第二个:死在这里。”
“什么!?”
听到克兰的话,山贼们直接炸开了窝。大笑声与谩骂声不绝于耳。头领更是捂住肚子夸张地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再抬起头来,他的眼中已然填满了愤怒。
“你好像还没搞清楚状况,小子。”
首领提起脚下的薙刀挑衅地碰了碰克兰的鼻子,在他刚想收回去时却被一把抓住。
他惊讶地发现,实心木做的长柄竟在克兰的手中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脆弱得就像是一根刚出炉的玉米棒。在“啪”的一声脆响后,更是硬生生被捏成了两截。
“或许,没搞清楚状况的是你。”
“我就知道,你可真是不安分...老爷。”
在木屑纷飞中,首领惊恐地发现这个异国人的眼睛仿佛能滴出血来一般,变成了刺眼的猩红色。
刹那间,一股令人汗毛乍立的杀意从克兰的身上渗出。
“你是——”
没等他说完,一记重拳便打在了他的脸上,将他轰倒在地。紧接着寒光闪过,鲜血已从男人的喉咙间飚出。
在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众目睽睽之下克兰杀死了山贼们的首领。
在一片惊叫声中,谁也没能注意到克兰脖子上的“项链”竟诡异地眨着眼睛。
人们所应该恐惧的,绝不只是异族的魔物。
带来灾难的,永远是人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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