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里，只有战场上的点点磷火闪烁依旧。
那是死者的叹息，也是对生者的警示。
经历过一整天的激战，这片烧焦的土地上插满了人与魔的尸体，硫磺的刺鼻气味令人颅内嗡嗡作响，冷风刮过洼地的声音如同阿鼻叫唤。
这里是西境，准确来说是黑土的西境。越过缓冲地带，灰烬帝国第一骑士团发起了第三次黑土讨伐，到今晚为止这场大战已经持续了两个月。
骑士团的准备充足，驻守的魔族部队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在第一次交战开始便节节败退，已经丢失了上百里的土地。
在这片战场上发生的战斗也一样，如果你留心观察的话就会发现魔族的尸体显然多于人类的尸体。车马与铁靴的足迹延伸向前方，那是胜利者们留下的痕迹。
再这么下去，净化的增援部队到来时，这些土地将彻底被人类抢走。
骑士团的大部队已经在更远的地方驻营，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穿越这片谷地打到枯萎平原。到那时候，集团作战的优势将更加明显。
这似乎是一场注定的胜利，人们等待这场胜利也已经太久了。
然而，尽管这次讨伐战的顺利程度已经远超第一次与第二次讨伐战，目前为止的进度还是低于了指挥官的预期。
第一骑士团团长——法兰克·统御正坐在军营里的帐篷中苦恼。按照他的预想，一周以前自己的部队就应该抵达枯萎平原，然而因为后方一直遭到一只魔族部队的骚扰，推进的计划一再延迟。
据幸存者士兵说，那是一支由老鼠人和影魔组成的部队。两个擅长隐匿在黑暗中的种族精准地袭击辎重部队，抹杀前来集合的散兵。
这样的事以前并不是没有发生过，然而不同以往，这支部队有着魔族中少见的强大执行力，每次袭击持续的时间都相当短暂，不给任何增援与追击的机会。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支队伍中似乎有一个相当特殊的魔族。他会揪出队伍里的指挥官，对其进行拷问后杀死。而且数十个幸存者中，没有一个人见过那家伙的真面目。
也就是说，见过他的人都已经死了。
恐惧的种子不知何时开始在士兵们的心中萌芽，他们为这个神秘的魔族取了一个响亮的称号——“亡灵”。
东方曾经有传说，见过彼岸景色的人便再也回不了头。这个可怖的家伙就如那彼岸的死灵一般，会索去见者的性命。
死灵彼岸盛开的花，将是怎样的色彩呢？
可惜的是，这位“亡灵”显然不是那样美好的东西，死亡的可怕根植在人们的心中，太久太久了。
然而无论士兵们再怎么警惕，骑士团长再怎么苦恼，部队也不可能为了他而调转目标，而“亡灵”的行动也不会因为他们的憎恶而停止。
2
这一切都还在发生着，就同这片未完全冷却的焦土上即将上演的一样...
杰克是一支侦查中队的队长，他在昨天接到了团长的指令命令他返回营地。在此之前他和他的部队已经采集了大量有关附近地形的信息，而且在无意之间他还发现了一支魔族部队的动向。
当他到达这片战场时，已经是入夜时分了。
大部队已经在前方扎营，他们只需要穿过前方的洼地，翻过山头就能看到营地的位置并与之汇合。
“队长，要不我们在这里休息一晚吧？”
手下的一个老兵提出了意见，他看向无光天空的双眼中闪着恐惧与担忧的影子。
“你是害怕那个所谓的‘亡灵’吗？别担心，他们三天前还在这里百里开外的地方，应该不在这附近。
况且我们的踪迹一向隐藏的很好，他们不可能知道我们在这里。”
“可是...”
见老兵还有些担心，杰克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这里坐以待毙也是一样。如果他们真的在的话，也会猜到我们在林子里隐蔽扎营。还不如反其道而行之，我们保持谨慎就不会出事。
放心吧，有我在就不会出事的。”
要说杰克有什么优点的话，他自认为自己的话极易让他人信服。再配上那对充满真挚的大眼睛，不知骗倒过多少女人。
果不其然，老兵在他的注视下犹豫着点了点头。杰克这才满意地转过身来，环视身后自己引以为傲的队伍。
“魔法师，给我们做隐蔽加护与夜视魔法。其他人扔掉会发出响声的东西，熄灭火把。我们今晚就要穿越这片洼地。”
“哦！”
于是在杰克的带领下，这支侦察队上路了。
一路踩着干燥发焦的泥土前进，就算是不小心踩到尸体也不敢出声。平日里再常见不过的风吹草动在此刻都变成了恶魔的低语，就算是本能地想要奔跑也只能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前挪。
就算有夜视法术的帮助，那些隐藏在阴影里的东西终究是无法看清。对于他们来说走过这段未知的路比白天的长途跋涉更加艰难。
“亡灵”为这些士兵带来的恐惧感已经不再局限于魔族，有人说他是一个杀人魔，与魔族达成了条约。也有人说他真的是战场上苏醒的亡灵，用自己的骨头**受害者的心脏。
未知所带来的恐惧俨然超出了“概念”的框架，才会变得如此强烈。
然而一路小心翼翼的前进，队伍走出了最容易遭受埋伏的树林。就同杰克所猜想的那样，什么也没有发生。
“看吧，我和你说了什么也不会发生的。”
当队伍走到洼地的底端时，杰克得意洋洋地回过头看向老兵。
只需要翻过眼前的山头，就能够看到兵营了。虽然一路上胆战心惊，但万幸的是并没有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离开了最容易遭到埋伏的树林，剩下的路程只是小菜一碟罢了。
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老人们所说的——“朦胧幽灵影，其真身昭然若示，干枯芒草枝”大抵如此吧。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窸窣声传进了他的耳朵。
杰克看向其他队员，发现许多人都开始东张西望，看来这并不是错觉。
“队长，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嗯，好像是有...我不太确定...”
就在他竖起耳朵仔细聆听时，又听到了某种类似于爪子刨地的声音。
尽管声音极小，却相当尖锐。
这听起来就像是...老鼠？
不对，老鼠！？
“全员，准备战斗！”
杰克猛地一挥手，同时从腰间的剑鞘里拔出了武器。
可惜的是，他发现的还是太晚了。
他感到脚下的地面开始松动塌陷，同时有什么东西正从自己脚边跑过。一低下头，他看见那竟是无数只老鼠跑动的影子。漆黑的老鼠从他们脚下的地面钻出，同时松软的泥地开始坍塌，已经有士兵跌倒在地。
一跌倒在地，那些老鼠便攀上他的身体，用牙齿撕咬铠甲、衣服。缺少保护的面部很快便鲜血淋漓，尖锐的牙齿撕破眼皮挖出眼球，他想大喊可立刻便有老鼠钻进他的嘴里，咬住他的舌头。
“该死！他妈的给我出来！你们这些卑鄙的家伙！”
杰克已经走不动路了，他的双脚已经被数十只老鼠咬住，光是甩掉爬上自己身体的老鼠便用尽了力气。
这无疑是一个陷阱！只有在空旷却狭窄的低地他们才无法察觉这些可怕的小东西。地下既没有盘曲错综的树根，也没有坚硬的石块，简直就是老鼠的天堂。
“吱吱吱！”
在他一再的怒吼下，一些矮小的身影出现在了周围的矮灌木后。
一只大概只有八岁男孩高的鼠人突然跑到杰克面前，黑色的长刀砍向他右手，将手掌连同剑柄一起砍成了两段。
“啊啊啊！！！”
杰克痛苦地捂住手掌，他的大脑被痛感所充斥，耳边尽是老鼠尖锐的叫声。尽管听不懂鼠人的语言，但他能够感觉到，那是在对自己说——“逮到你了”。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许多士兵甚至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便被老鼠割破喉咙。
杰克望向身边已经变成一个老鼠团的老兵，现在后悔也已经太迟了。
——唰！
就在大多数士兵们死的差不多时，老鼠们却突然退却了。
一个高大的黑影从前方的山头上滑下，走到了杰克的面前。
笼在一件奇怪的黑色衣服里，窄边圆顶的帽子几乎遮住了他的整张脸。
这似乎是一个类人魔族，大概是个男性。在杰克的印象中并没有听过这等人物。
也就是说，他就是“亡灵”。
“吱吱吱！”
一旁的鼠人朝着“亡灵”说了些什么后，他微微点了点头。
“你好，先生。需要帮助吗？”
“你这混蛋！”
啪！
一记重拳打在杰克的脸上，他应声跪倒在地。
那记拳头并不是来自于眼前的男人，而是他身后的某物。
那是一丛黑色的难以言状的物质，像是固态的雾、一个高大的魔偶、头顶一对闪着猩红光芒的眼睛。
“谢谢你，索塞。但下次我希望你能够下手轻一点。”
从刚才开始杰克就感觉到到有什么不对，听到男人对那个魔偶再次说话后他才恍然大悟。
他竟然能够听懂男人说的话。
“你真的和他们所说的一样，是人类吗？”
“哦？你们为什么会这么想？”
男人晓有兴趣地盯着杰克，他微微抬起帽子，向对方展示自己猩红色的双眼。
杰克知道，那绝对不是属于人类的眼睛。
“就同你们能够破解我们的语言一样，我们自然也能够说你们的语言。”
他向杰克伸出一只右手，那上面缠满了肮脏的绷带。
“很高兴我们能够好好交流了。初次见面，我叫克兰，克兰·暗影。
虽然第一次见面就向你提出这种选择有些不太合礼仪，但能否请你把自己知道的情报告诉我呢？作为报答我会让你死的不那么痛苦。”
不是放过我，而是不那么痛苦吗？
杰克认为这是一种挑衅，尽管生命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但他的愤怒仍旧存在。
“开什么玩笑！？你是想让我当叛徒吗！？没用的！把你对那些软蛋用的招数都用在我身上吧！去死吧！”
“真是的，为什么你们都要说这些没意义的话呢？”
黑雾涌动，克兰在手中唤出“金”，对准了杰克的仅存的手掌。
轰！
“啊啊啊啊！”
枪响之后，杰克再度发出惨叫。他看见某种不知名的东西打穿了自己的手掌，与此同时伤口周围出现了黑色的脓疮。
“你对我做了什么！？”
“啊，这是恶疾弹，别担心，大概一天之后它才会要了你的命。在那之前你的身体会逐渐腐化变质，说不定最后还可以看见自己的骨头哦。”
“你这...混蛋...”
看着杰克狰狞的脸，克兰微微摇了摇头。
“如果要开口的话，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了。
还是说，你想体验一下被老鼠吃掉眼球的滋味？
那些小动物会一寸一寸蚕食血肉，可不比凌迟轻松多少。”
“我是不会说的，妈的！”
“吱吱吱，吱吱吱！”
这时，一旁的老鼠人抬起头对着克兰说了些什么。
“啊，拜托了，就这么办吧。”
在得到克兰首肯后，鼠人走到杰克身后，用刀砍下士兵尸体上一只尚且完整的手臂。
“你渴了，对吗？别担心，水马上就来。”
杰克突然意识到，这些家伙将要做怎样可怕的事。他想要站起来逃跑，却被另外几只鼠人按在原地。
拿着手臂的鼠人走回了杰克身前，用刀剖开手腕，残余的鲜血便从血管中像蜂蜜般流出，滴落在杰克脸上。
鼠人伸出手，用毛茸茸的爪尖撬开了他的牙齿。
血落在杰克的眼睛里，他的世界都变成了一片猩红色。
他最后的抵抗便是闭上双眼，努力不去看那鲜血流淌的手臂。
“很美味吧？新鲜出炉的哦？”
一滴...
两滴...
血流不止，暧昧的血腥味尝起来如湿润的铁锈，令人作呕。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鼠人将整个手腕都塞进了杰克嘴里。
然后它抓住杰克的下巴与头顶，用力合上了他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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