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行走在被洪水浸泡的开裂土地上。
这是个死寂的世界,众神陨落的世界,众神从天上坠落时,像是突破大气的陨石,最后在地动山摇、尘土满天的撞击中宣告神代的终结。
像是响应着众神的陨落一般,大雨从那天起成了天气的同义词。洪水淹没了平原和洼地,只有高原山地的生灵逃过一劫。
泥土上只有像城市中被烟云遮挡的夜空中星星一样分布的几株耸着脑袋的小草;死去的鸟儿的尸体将大地染成得五彩缤纷;浑浊的泥水流淌在开裂土地的缝隙里,让土地看起来像是大洋中的浮岛。
乌云始终笼罩在天空,像是个密实的盖子,将大地紧紧扣住,太阳的光辉也没法穿透那黑色的屏障。乌云剥夺了他的时间观念,他仿佛一直在无边的黑夜中行走,寻找着依旧存活的人类。
他还看得清路是因为他左手拿着这世界上最后的圣火。他用这团圣火驱逐黑暗的迷雾。那火在微风的伴奏下在他的手上跳舞,华尔兹或是小步舞。
圣火不是万能的秘药,它很脆弱,需要他时刻保护。当倾盆大雨像是瞄准圣火的子弹一样落下,当苟延残喘的生命虎视眈眈地看着圣火,他会怀抱住圣火,警惕着可能让它熄灭的一切。
就像现在。
他正在逆风而行,雨水拼命往他的衣服里钻,击打着他的眼睛,只有被紧紧保护的左手依旧干燥。他只得低下头去,偶尔抬眼确认一下自己的方位。
他看到前方有一间木屋。木屋在狂风的冲击下摇摇欲坠,古旧的木板挤出吱嘎的响声,雨水像瀑布一般从漏了眼的斜面屋顶上滑落。他像是公牛一般,顶开咆哮着袭来的雨滴,向木屋冲去。
他躲在屋檐下大口喘气,看着跳动的圣火安心了几分。他轻轻地敲了敲木门,害怕用力过度将门敲得四分五裂。
一名老人前来开门,老人双目失明,所有头发都从老人的头顶逃跑,穿着格衬衫,拄着和木屋同样古老的手杖。
他曾经见过这名老人。当时他还可以在空中遨游,他飞过老人的木屋时,听到老人在下方呼唤他。
“喂,你知道人间之神在哪里吗?”
他骄傲地回答:“在这。”
老人摇了摇头,问道:“喂,你知道人间之神在哪里吗?”
他觉得老人要么疯了,要么是在轻视他。神明就在眼前,他为何不肯相信?
现在,老人依旧问出了那个问题:“喂,你知道人间之神在哪里吗?”
“没有那种东西,从来都没有。”,他痛苦地说道。
“天地间一开始也没有人,但是现在他们成了数量最多的居民。”
“但是没有人能创造神。”
“确实没有,但是人可以成为神。”「注:这里本来想举耶稣的离子,但是鉴于对宗教的尊重已经故事发生时间考虑没有提及。」
“为什么,神是天生的。”
“哈哈哈,你是说那些在天上享乐的家伙?那些只是自大的废物罢了。”
老人微笑着说:“进来吧,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客人光临。”
他没有推辞,他从高加索山一路跋涉至此,早就饥饿难耐,老人的邀请仿佛雪中送碳,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粗茶淡饭,见谅。”
示意他坐在饭桌前之后,老人拿出了一碗汤,一些凉掉的鸟肉。
“谢谢。”他右手接过食物和餐具,左手放得离桌子很远,立即开始享受,对他来说,这顿饭比神界的宴席还要令他满足。
老人也坐在桌子对面的椅子上。看到他手中的圣火,老人微笑着说:“很高能见到人间之神。”
他拿着餐具的手静止了,老人再一次让他感到疑惑。
他说:“我现在只是个凡人。”
老人摇了摇头,说:“如果再次拿起火的你不是,那谁又敢称自己是人间之神呢。”
“为什么,任何人都能拿起它。”
“但是只有你真的拿起了它。能做和真的做了,是两件事”
他没能理解。
雨停歇后,他告别老人,继续他的旅程。老人临别时送给他一个水壶,老人说:“去吧,人们需要神,真正的神!”
他却说:“不,不需要。”
在那以后摧毁了这世上绝大部分生灵的洪水渐渐维持在了一个稳定的水位,原因是虽然乌云依旧笼罩天空,但是降雨忽然变得稀少,使得获取水源变得十分困难。没有水就无法生存,这让他认清了自己的凡人本质。
他接近了一片茂密的森林,在森林外他听到了小溪轻快奔流的声音,也听到了鹫鹰恶毒的言语。他看了看水壶,里面像是潘多拉魔盒,剩下了最后几滴希望。
他一咬牙,决定进入森林。
他走得小心谨慎,用右手遮挡左手的圣火,害怕泄露一丝一毫的光亮,从一颗树的背后飞速而安静地移动到另一颗树的背后,生怕鹫鹰发现自己。走了几十步后,他看到了前方的溪水。
溪水旁有一颗巨大的岩石,一条铁链一圈圈地缠住岩石,岩石上蹲坐了一只鹫鹰。他躲在一颗树后,偷偷地瞄着鹫鹰,想到自己和鹫鹰不愉快的往事,一阵恶寒从内向外扩散。
最终,为了自己的生存,他下定决心,将左手背在身后走出掩体,他对着鹫鹰高喊:“来呀,你个恶鬼!”
鹫鹰发出尖锐的叫声,向他俯冲而来。他伸出了原本隐藏的左手,想用圣火点燃飞来的鹫鹰。鹫鹰发出惊恐的叫声,它来不及停顿,一头栽到圣火里。
被引燃的鹫鹰掉到地上,不停翻滚,试图扑灭自己身上的火焰,但是圣火依旧灼烧着它,直到它化为一股黑烟散失在空气中。
装满水壶后,他继续前进。
离开森林后,随着前进他面前升起了一座高山,他看到山顶插着波塞冬的三叉戟。
他还记得波塞冬向他吹嘘,只要这把三叉戟还在,海面就会风平浪静,而且,除了他没有人能拿起这把三叉戟。
他想到如果自己能拿起这把三叉戟应该就能让在世界肆虐的洪水退去,将被洪水淹没的平原和洼地还给人们。有了动力后,他飞速登上山顶。他右手握住三叉戟中段,刚要发力,却发现三叉戟已经被他从山顶拔出。他掂量了一下,觉得三叉戟比一枚鸡蛋还要轻。
他举起三叉戟,指向远方咆哮着的洪水,想要让他们平静下来,回到自己本来的位置。
什么都没发生。
他生气地把三叉戟摔在地上。三叉戟撞到一个凸起的碎石,断成了两截。
刹那间,笼罩了天空许久的乌云飞也似的散去,仿佛悲剧剧的帷幕终于合拢,喜剧的帷幕终于打开,太阳的光芒终于为大地带来了期待已久的福音。洪水也像听了摇篮曲一样,缓缓退去,让淹在水下已久的房屋、田地重见天日。
他继续前进。
翻过高山后,又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他看到远方有一个树墩,他正巧想要休息,因此向树墩走去。
离近后他发现那是个人。她有着白色的长发,扎着高马尾,瞳孔是红色的,身着白色布衣,裤子上画着他不认识的符号。
“渴么?”,她问到。
他点了点头,林中取来的水在几天前喝完了,他一直没有找到新的水源。他感觉自己甚至听到了塞壬的歌声,看到了美杜莎的双眼。
“再坚持一下,前方就是马拉松的终点了。”
“那请容我告辞。”,他说完继续前进,他不想进行没有意义的对话。
“我倒是想和你聊聊。”,她跟了上来,“你觉得什么能力定义了人类。”
“语言。”,他很不情愿地说。
“恭喜你找到标准答案。不过我倒是觉得是幻想。”
“在这绝望的当下还幻想什么。”
“你不是真的遇到了塞壬和美杜莎啊,幻想的范围很广。”
他惊讶了一下,意识到那只是自己濒死时的幻想,随即又说:“没有幻想,又不会无法生存。”
“是吗,那看看你眼前的这堆东西,他们失去了对未来的幻想,每天只满足于生存,剩下的时间只是毫无意义的摊在地上。如果你觉得这堆东西也是人类的话,那也无妨。”
“很快就是了。”
“是的,最后的神明,最初的人类,很高兴能看到你。”说完她就消失了。
怪人,他心里想道。
他走近了那些人类。这些人类赤身**,浑身淤泥,做在地上,漫无目的地看着天空,偶尔起身寻找食物,累了就随意躺在地上,压在别人的身体上也无所谓。他们遵循着自己的生存本能,也只遵循生存本能,不追求这以外的一切事物。这就是原始混沌的状态吧,他想。
他向人类伸出了左手,向人类伸出了圣火。一名好奇的人类缓缓起身,接过他的圣火,那一刻,人类的眼中像是有了光一般,再次有了对未来的幻想。
他,普罗米修斯,曾经神明,如今的凡人,在众神陨落的年代,在因为盗火被惩罚后,再次将圣火给予人类,他说出了他这辈子最后一句话,他说:“要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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